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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進步和守舊(五)

  從許廣茂那里回家,馬慶升把妻趙春花叫進屋里頭,他耐心而且嚴肅的問道:“春花,我真的想問問你,你覺得你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工作?”

  趙春花見馬慶升如此認真,加上這種談話進行過多次,趙春花也已經有些不耐煩,她也正色答道:“你是個男人,怎么就這么急著逼著我工作呢?是不是嫌我不工作丟你人了?”

  馬慶升已經對趙春花出來工作的事情絕望了,他這次進行的是最后的勸說:“春花,你看看周圍的干部家屬都出來工作,陳主席的愛人也出來工作。m)人家在地圖科工作的很好。你找個工作認真干不行么?”

  “我能跟陳主席的老婆比么?你能跟陳主席比?”趙春花立刻反駁道。

  “好,好。咱們不比。可是春花,我一個月掙12塊錢。買米也不過48斤。48斤米夠咱兩個吃么?”馬慶升問。

  聽了這話,趙春花登時就不高興了,“你自己養活不了老婆,卻怪我不工作。你多掙點錢不就行了?你要是一個月不是掙12塊錢,而是24塊錢,36塊錢。那還能有這事情么?是你非得待在城里頭,不是我一定要待在城里頭。你要是回家種地,我什么都不說。你出去種地,我給你做飯送到地頭上,給你洗衣服,你了回家我伺候你。”

  這話不是胡攪蠻纏,馬慶升了解到許廣茂的收入之后,他對回來種地沒有絲毫的不滿。趙春花或者不適合出門工作,不過一旦加入生產隊,馬慶升覺得自己絕對能夠干的很好。而且鄉里頭不比城市。城里面各種退役軍人數量很大,但是鄉里頭相對就少的多,以馬慶升的資歷,就算是不種地,在鄉里頭承擔些工作還是可以的。

  利益上有著如此大的誘惑,可是馬慶升卻不想回農村。城市生活固然有其收入低的一面,可是在城市能見到很多新東西。而且整齊的街道,屋里面的自來水與電燈,還有種種設施,以及天天都有的變化,讓馬慶升無法拒絕城市生活。更重要的是,內部一直有傳言,以后工資會有比較大的增長。雖然具體時間尚且不能確定,不過比較靠譜的說法是,根據地的土改全部完成之后,就會有一次大規模的工資調整。有說法是基本工資漲兩塊的,甚至說法是工資增加一半的。如果真的能夠達到這個程度的話,馬慶升覺得自己的經濟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一個月能掙18塊錢,加上在食堂吃飯,馬慶升的生活絕對能過的不錯。

  如果趙春花能夠好好上班的話,一個月哪怕只有8塊錢,夫妻兩人就能把日過起來。

  想到這里,馬慶升撂了句話,“要不這樣,我先去江西上班,收入上來了,我就接你去江西。如果收入上不來。我就回來種地。行不行就這樣了。”

  令馬慶升意外的是,趙春花沒有吵鬧,沉默了一陣,她才說道:“我就知道你想在城里。慶升,你說吧,你要在城里頭待多久?”

  馬慶升一時語塞,他停了一陣才說道:“那我給你說,我可以帶著你到江西去。不過你去了江西,老老實實給我在家待著,不準出去給我胡說八道,別給我鬧得誰都認識你。你覺得這行不行?”

  “你看,你還是想去城里!”趙春花毫不留情的揭露了馬慶升的心思。

  “春花,你是不是不喜歡出去工作?”馬慶升再次這么問道。在人民黨的教育,不愛勞動幾乎是一種罪過。

  “我愿意待在家種地,我想在家伺候你。”趙春花一點都沒有對不進城勞動的愧疚感,馬慶升這次不吵不鬧,趙春花還是很高興的。

  “…,兩年。我再待兩年,能養的起你,我就帶你在城里。要是還養不起,我就回來。”馬慶升無奈的搖搖頭,給了一個答案。

  “那你給我發個誓!最多兩年。”趙春花很明顯不信任馬慶升。

  “好,我發誓。”

  “你向誰發誓?”

  “我…,我向陳主席發誓!兩年后如果養不了你,我就一定回來種地!”馬慶升大聲說道。

  陳克并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在天之靈”的地位。即便是知道,陳克也不可能在意了。他這次回來之前,有著一種整頓安徽秩序的想法。從歷史上看,到了這個時期,官僚主義,左傾和右傾,特別是左傾傾向都爆發的很嚴重。黨可是在這些事情上犯了不少錯誤。

  結果陳克一回來,就發現黨是不是犯錯且不說,陳克自己已經犯了左傾冒險主義錯誤,以及嚴重的脫離群眾的官僚主義錯誤。安徽根據地的情況,完全在陳克的想象之外。

  肖墻是個好同志,特別是那個“成功學與實踐論”的報告,對農村的認識水平已經在陳克之上。陳克畢竟是教育系統批量生產的大學生,他對這種教育體系有一種天生的迷信。否定這種教育體系,本身就是在否定陳克自己。他以前的計劃里頭,就是想建立全脫產的學校體系。然后用全新的勞動者全面替代舊式勞動者。

  而肖墻同志的農業計劃則是另外一種路線。完善和發展現有的農業生產方式,在關鍵點上實施“工業反哺”。當人民有了科技需求的時候,政府恰如其分的進行科技支持。這是一種漸進的模式,也是一種完全符合供需的模式。強制性的推廣人民必須從頭學起的東西,還不如促進農民已經熟悉的各種生產模式的全面進化。

  肖墻并不知道陳克對這個政策的看法,他有點惴惴不安的向陳克介紹了自己的全盤安排。土改徹底改變了現在根據地的土地所有制之后,政府以農民需求為主導,而不是政府為主導的模式,能夠最大限度的保證穩定發展。

  陳克理解的很快,他也很支持。正在研究整個計劃的時候,根據地第一次人口普查結果也報上來了。

  淮海省有1200萬人口,安徽省有1850萬人口,湖北省有1950萬人口,江西省有1100萬人口。根據地總人口有6100萬。這個統計的誤差估計在2到4之間。在這個時代已經不算差。

  在21世紀,國人口接近14億,河南人口就有一億。統計出整個根據地四個省不過6100萬人口的數字,陳克真的被震驚了。

  1911年,大部分人是活不過60歲的,根據地統計的結果,18歲以上的成年人只有接近70的比例。總數有4000萬。也就是說,根據地現在面臨的最大的問題是,“勞動力的極度匱乏”。

  國出現勞動力極度匱乏,對穿越者是個很大的刺激。陳克不得不仔細研究了一下當前的局面,才真正接受了這個事實。

  如果按照人均400斤糧食的基本生活水平,以畝產300斤來計算,就需要8200萬畝耕地。實際上根據地四省的可用耕地面積接近兩億畝。已經確定的耕地也有一億千萬畝。

  這個數字很好看,實際情況則大大不同。能確保畝產超過300斤的都是上等的水田或者水澆地。這個數字只占到整個耕地面積的三成。也就是說只有五千萬畝。這個數字還是因為人民黨在安徽大力興建農田水利設施,以及湖北本來好地就多。

  歷史上一五計劃里頭,全國新增了近兩億畝水澆地。這是一個怎么形容都不過份的偉大成就。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證明了當年的土地品質到底有多差。

  安徽省農業廳廳長肖墻不是個坐辦公室的官僚,他是老牌政委。上任以來,肖墻跑遍了整個安徽。安徽水災多,旱災也多。想保證水澆地的穩定生產,就需要大規模的水利建設。大規模的水利建設就需要人手。

  身為軍人,肖墻計算的結果是,需要100萬左右的常備工程兵,經過五年建設,才能夠實現安徽基本的水利工程。這還不包括鐵路,公路方面需要的人力。

  100萬人與4000萬成年人相比,看似不多。可是這4000萬人間,至少有2500萬女性和體力不佳的人根本不適合這種工程兵工作。也就是說,整個根據地四個省里頭,十五個壯勞力當,就要抽調一個搞基礎建設。這是一個可怕的比例。放在安徽省,那就是至少五個壯勞力當,就要抽調走一個,進行數年艱苦的基礎建設。

  根據地四個省現在各類軍隊也不過20萬。就算以這支軍隊為核心,也得擴軍四倍以上。這也不可能光修建安徽一省,其他三個省同樣需要大規模的基礎建設。

  從結果上看,如果能夠達成最終的目標,那自然是看著歡欣鼓舞。問題是想組織這么一場可怕的建設,巨大的投入令人發指。

  陳克也曾經站著說話不腰痛的批評過當年毛爺爺指示下的大規模水利建設“科技含量不高”,“全面考慮不夠”。不過他自己站在根據地領導者位置上之后,陳克很清楚,現在他建設的大批基礎水利建設,只會是“科技含量更不高”,“全面考慮更不夠”的。但是沒有這些基礎水利建設,保障穩定供應糧食已經不再是幻想,而是一種實打實的“幻覺”。

  手里頭就這么6100萬人口,到底怎么有效的發動群眾,這是擺在人民黨面前的艱苦任務。

  “同志們,這次人口普查做得很好。我們終于知道根據地到底是什么樣了。”陳克不強調困難,而是以表揚為先導。

  沒有人太高興,第一次知道了根據地比較真實的情況之后,很多同志都感到不可思議。當年大家在一無所知的時候,就敢跟著陳克舉起了革命的旗幟。對著舊國發動了進攻。一個百十人的小政黨,幾年時間掌握了這么大的地盤與人口。這才是最大的不真實吧。

  陳克曾經對大家講述過歐美其他國家的情況,人民黨也已經開始派遣干部輪流到歐美考察。說是考察,其實主要是去體驗。看看歐洲工業國家到底是什么一個樣。歐美各國的統計數據也不斷的送回根據地,并且開始進行大規模的翻譯。俄國17500萬人口,美國9730萬人口,德國6690萬人口,奧匈帝國5210萬人口,日本5130萬人口,英國4560萬人口,法國3970萬人口,意大利3510萬人口。

  這些國家人口與根據地相比并不居劣勢,除了日本之外,這些國家的工業水平都高出根據地很多。以往年輕同志們都有徹底干掉歐美列強的激情。激情碰到了實打實的數據,理性就告訴大家,很多東西靠了一腔熱血毫無意義。

  陳克與同志們下面討論的時候,不少同志都提起過此事,陳克也不得不先偏一點題,“咱們根據地的政府統計能力已經接近了歐美列強的水平。這點上我們應該有信心。同志們,我們只用了年就達到歐美列強的統計水平,大家一起鼓掌,表示對咱們自己工作的認同。”

  掌聲有氣無力的,不過總算是讓安徽的同志們有了點底氣。

  陳克笑道:“怎么才能理論聯系實踐,走群眾路線,踏踏實實的革命工作做好。知道現在的局面就是最重要的第一步。如果以前我們只知道社會的大概局面,現在我們就知道了更多的具體情況。現在的工作就更有針對性。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們先討論一下今年的農業工作。”

  肖墻立刻就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陳克親自坐鎮安徽工作,肖墻也覺得有些心虛。他的政策得到了陳克的大力稱贊,可是安徽省委里頭不太贊成的同志并不少。

  “安徽今年的農業工作計劃還是兩個重點,第一,搞好國營農場與軍隊農場的建設。第二,提高土改后群眾合理安排農業生產的能力。大家都學過,農田想高產,需要氮磷鉀這些肥料。陳主席已經弄出了合成氨,氮肥供應有了一定保障…”

  剛說到這里,已經有人問道:“合成氨生產線現在在武漢,我們安徽能夠分到多少?”

  這個問題很關鍵,其實農業生產規劃去年就已經定下了,不管支持還是反對,黨委同意了肖墻的計劃。畢竟是干了這么久,每個同志都在黨校學習里頭明白了一件事。“投資的重要性。”

  人民黨的黨校強化了“生產資料”的概念之后,生產與投資的概念也就順理成章的被接受。除了土地這個農業生產的必須生產資料之外,勞動力,科技,以及物質投入也是必不可少的。

  陳克在根據地一把抓的時候,曾經大講過肥料的特點。對于“氮磷鉀”的概念可是強調又強調。鉀肥現在因為缺乏礦產以及相應研究,進展緩慢。磷肥則是通過魚蝦被鴨吃掉之后,含在糞便排出。這糞便又被用來混合腐殖職務來養蚯蚓,蚯蚓消化了腐殖的這么一堆東西之后,變成了很好的顆粒土壤。這玩意施放到地里頭效果還真的不錯。

  陳克講過大規模投入氮肥,必須通過化工的手段。去年的大批量生產合成氨開始后,同志們終于盼到了希望。此時就有同志當面問起這個分配問題。

  如果安徽需要大量的氮肥,那么湖北肯定同樣需要。物資把在湖北那邊,安徽能夠得到多少?陳克如果不發話,大家心里面都沒底。

  “大家不用瞎想了,我想你們保證,兩年內氮肥絕對不可能讓每家每戶都用上。”陳克笑道。

  “那我們啥時候能用上?”肖墻替大家問道。

  “氮肥首先是供應根據地良種基地的。種好了,收成才能好。所以今年大農場還要承擔更加優質的良種。”陳克答道。

  人民黨的種基地在安徽已經很普及,幾年下來效果也不錯。農場自然不用說,肯定是全面采用。大部分農民也開始選擇國營農場生產的良種。良種的問題在于在普通的地里頭不可能孕育出優質的下一代。

  而且良種基地也遇到很多以前從沒有想過的問題,大家一開始認為只要數代的種都能在非常好的土地上培育,自然是好的。結果有些種在試用田里頭,長得甚至還不如普通種。為什么有這種問題,大家向上通天下通地理的陳克主席詢問的時候,陳克主席的回答讓同志們大失所望。“我也不知道,我只聽說過一些基本理論,大家得自己研究。”

  研究的結果可以說是五花八門,各種匪夷所思的理論都有。這一度把安徽良種培育搞的如同神漢大聚會一樣。直到肖墻上臺之后,他也不說別的,直接把科技投資增加了十倍。當然,這也不是胡亂投資。肖墻要求這些搞研究的把實驗規模給擴大十倍。

  這也就是安徽現在不缺這點土地和人力,十倍的實驗推行下去。總有碰大運般遇到好結果的。

  四五種新種表現的不錯,而且通過實驗,一部分神漢推測也被證明其不科學的走向。肖墻也以這個態度暫時得到了下面同志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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