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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諸省之變(十五)

  張勛自己也嚎啕大哭過,聽聞慈禧與光緒的死訊,張勛與兩江總督端方以及當時的江南提督王有宏一起放聲大哭過,幾百上千號人一起痛哭,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的。

  士紳里頭也有些老成持重之輩,有人遲疑的問道:“人民黨會不會實在嚇唬咱們,其實只是多圖些錢財?”

  “都已經殺了這么多士紳了,這人民黨還要怎么嚇唬咱們。咱們去送錢,找門路,什么時候得到的說法不一樣過。”張自善的話說的又快又急,“諸位,人民黨絕對不會和咱們善罷甘休,當今的局面,不是他們死,就是咱們死。”

  “門在那里,出去自己死。”賀方為再也忍不住張自善胡攪蠻纏了。

  “你說啥?!”張自善立刻向賀方為逼了過去。

  賀方為也毫不示弱的盯著張自善。就在沖突即將爆發的時候,張勛再也忍不住了,他啪的猛一拍桌子,“咱們聚集在一起是找個尋活路的辦法,誰把大家往死路上帶,誰就自己走。留在這里的,再給我說什么死啊活的,我張勛第一個不答應!”

  張自善被這么一喝,算是消停了些。他踉蹌著找了張椅子坐下,雙手抱頭再也不吭聲。

  “賀先生,你繼續說。”張勛說道。

  賀方為瞅了眾人一番,他朗聲說道:“諸位,咱們聚到一起已經好幾個月,在這里這么久。能說的早就說爛了。我現在想說幾句以前沒說過的不中聽的話,大家先聽聽。”

  士紳們能討論的的確討論的差不多,大家全然沒了路子。賀方為是舉人出身,也算是地方上的人物。他既然要說幾句“不中聽”的,眾人倒也想看看賀方為到底準備提出什么新路子來。眾人紛紛坐下,屋里面只有賀方為一個人還站著。

  “我賀家人丁不旺,家里頭也就二三十口人。我可不愿意因為這點地,鬧個滿門抄斬。我這個人膽小如鼠,收了我的地,我心疼。但是捫心自問,只要給我留條活路,我還是愿意活下去的。”

  這話說的實在,不少士紳聽了臉上已經露出了苦笑。就因為大家都怕死,而人民黨并沒有表現出斬盡殺絕的態度,所以士紳們才敢這么聚集在一起商討對策。若是人民黨不分青紅皂白的殺盡士紳,奪取土地。他們現在早就選擇全家逃跑,哪里還有膽量在這里開會。

“我賀某人覺得人民黨這個名  起的挺好,一聽就知道他們和誰在一起。咱們這些天罵百姓壞了規矩,就我看來那是壞了咱們定下的規矩。咱們受了損失,當然不愿意。不過就百姓們看,他們得了好處,肯定是愿意跟著人民黨走的。”

  張自善聽賀方為居然說起人民黨的好來,他反駁道:“咱們平rì里也沒有欺壓過百姓,甚至還主持鄉里的公道,這幾十年了,總是做了不少好事。怎么到了現在,咱們還不如新來的人民黨?”

  賀方為立刻答道:“人民黨只收三成稅,咱們放的地租啥時候只收過三成?而且這三成稅就是全部繳納的捐稅,百姓每年連地租帶上繳納的捐稅,啥時候這么低過?百姓不傻,若是人民黨真的能兌現承諾,他們為什么不跟著人民黨走?”

  在張自善準備繼續辯駁前,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插話問道,“賀舉人,那你覺得現在該如何是好?”

  “以我賀某人來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們要地,咱們不妨就把地捐了。人民黨好歹在江西初來乍到,肯定需要地方上的支持。咱們不求別的,只謀個一官半職的,給人民黨效力。人民黨既然能收這么低的稅,卻又有這么多人從不搶掠,肯定有他們謀生的手段。不過我覺得這些人肯定會把不少事情給辦糟,如果人民黨倒行逆施起來,百姓自然就知道誰好誰壞。那時候自然也有咱們的機會。若是人民黨真的能就靠這么點稅坐了這天下,那就是人家該坐。咱們就服氣好了。”

  眾人萬萬沒想到,賀方為居然拿出這么一個全面投降的法子來。大部分人都呆住了。

  張勛輕輕拍了拍桌子,“賀先生這話我是贊成的。大家都知道,人民黨在皖北起家。皖北豪強甚重,圍子很多。哪個圍子里頭都有幾百條槍。你們現在聽說皖北還有這些人的消息么?兄弟我當江南提督的時候,也知道些消息。皖北的圍子一個不剩,都給人民黨剿光了。那幫娃娃們表面上從來很客氣,下手卻是毒辣的很。凡是抵抗的,他們從不留活口。硬抗是沒出路的。看他們現在的樣子,土改是絕對要干到底。安徽土改了,湖北土改了,蘇北也土改了,江西絕對不會不土改。扛不過,咱們就看看人民黨到底想干什么。”

  連張勛都這么說,士紳們統統泄了氣。如果沒有了土地,他們還能做什么?即便向人民黨混個一官半職,那也是跑腿的命。光江西就有幾萬人民黨,哪里輪到他們出來話事。

  賀方為接著說道:“諸位,咱們大家都是良紳。平素里在鄉里頭主持公道,有些時候天災太大,朝廷還是堅持收稅,大家也都拿出過些自家的錢糧替鄉里把應付官府。百姓的支持才是咱們安身立命的根本。現在咱們一籌莫展,不就是因為人民黨把老百姓拉倒他們那邊去了?若是咱們在這里死磨硬抗,不過是被人民黨各個擊破。咱們只有維護江西百姓的生計,維護江西的道義,咱們才能說話有分量。人民黨殺了那么多人,但是一直不敢動咱們,不也是因為咱們沒有虧過理么?”

  “人民黨啥時候講過理?”張自善嘲諷的問道。

  “那官府啥時候講過理?”賀方為冷笑著答道。

  “官府至少不會搞什么土改!”張自善并不退讓。

  賀方為大大的冷笑一聲,“哈哈,那是因為官府是讓咱們喂出來的,當官的自己也有地。他們當然不會搞什么土改了。人民黨要過咱們一分錢么?這一年了,人民黨在沒有土改的地區收過稅么?人家從沒有拿過咱們一分錢,憑什么給咱們辦事?”

  “商稅他不招收?”張自善還是不肯屈服。

  “咱們憑良心說,人民黨的商稅收的比以前多,還是比以前少?”賀方為對張自善已經有些不屑一顧的態度,“厘金苛捐一概沒了,商稅就一次,路上的土匪也被蕩平,這一年里頭敢繼續做買賣的,哪個不比前些年賺的多?人家盡了官府的職責,那就該收這筆錢。”

  聽到這里,張自善總算明白過來,他指著賀方為,手臂都在顫抖,“你,你還真把人民黨當了官府了?”

  賀方為回答的斬釘截鐵,“沒錯!我現在就是要把人民黨當官府來看!”

  嗡的一聲,士紳們當中爆發出了一陣sāo動。這是第一次有人肯承認人民黨的官方地位,在此之前,士紳們只是把人民黨當作一群年輕匪徒,從沒有真心承認人民黨政權的想法。現在有人戳破了這層窗戶紙,士紳們再也沒辦法自欺欺人了。

  賀方為的表態在士紳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動,當議題變成在人民黨的治下以合作的態度謀取自己地位之后。局面就變了,爭論總算是找到了一個比較靠譜的方向。原本手足無措的士紳們不管支持還是反對,都看到當前的核心問題所在。

  在之后的兩個多月里頭,有些士紳選擇了退出,卻也有士紳熱情的加入進來,還有人退出之后又選擇了加入。甚至幾進幾出的也大有人在。影響范圍從南昌一直擴散到了整個江西。

  賀方為與一些明白事理的士紳經過商量,以張勛為會長,組建起一個“贛江會”,贛江會以“維護江西百姓公權,支持百姓權益”為主旨。在入會選拔中,賀方為很是聰明,贛江會的頭條就是擁護江西zhèngfǔ管理。擺明了不與人民黨正面對抗。

  因為這條規定,引發了江西士紳以及學界的明確支持與強烈反對。反對者以“賀方為毫無廉恥,以出賣江西利益換取一人一黨平安為主要攻擊點。”

  支持者則認為“掀起亂局于事無補,反倒會讓江西紛亂,百姓受苦。”

  反正支持者也好,反對者也好,都是文人。文人在這等事情上很是熱衷,各種說法千奇百怪。有“贛江會”珠玉在前,“江西會”“江西革命黨”“大同會”甚至“保清黨”各種地方自籌的幾十個政黨也紛紛出籠。一時間江西可謂“政黨林立”,“迷nzhǔ氣氛濃厚”。

  人民黨不在乎他們到底說了什么,有陳克執掌局面,大家討論的內容直奔主題。既然已經敵人組織起來了,人民黨的工作到底該怎么搞?

  以華雄茂為首的同志借用滿清的故智,給這些“政黨”定了個性,“這群亂黨純盤都是胡鬧!”

  何足道也覺得有些頭痛,“敵人組織起來之后,還真是有些麻煩。”

  這些天來,贛江會直接找到何足道,商談土改合作之事。他們的目標很明確,想以合作謀取一官半職。張勛作為會長,他居然以“憲政先鋒”的身份,詢問人民黨到底準備如何組建江西地方議會。不能不說,這還真的擊中了人民黨的軟肋。江西的軍管,本來就是因為沒有那么多干部來江西發動土改。不得不采取軍事管制的模式。

  若是沒有張勛橫插一桿子,人民黨大可在軍事管制下逐步推行土改,通過要點控制兼各地蠶食的模式在一兩年內初步吞掉江西。可是突然間蹦出了這么多的政黨,各個政黨都有自己的口號,不過卻都以本鄉本土為主。而且他們有共同的敵人,人民黨,在很多政策上,這幫人可是敢大放厥詞的。例如“當政之后三年不收稅”,“上臺之后人人發錢”,“老有所養,幼有所依”。能把水攪渾就達成了這幫人的目的,“咱們這就叫作繭自縛啊!”華雄茂憤憤的說道。人民黨軍管zhèngfǔ向江西宣布了人民黨的臨時約法,其實就是安徽憲法的一個減縮版本。其中“言論zìyóu”的部分,規定了集會結社游行示威的權力,于是各種政黨紛紛出籠。

  自打安徽根據地時代開始,陳克雖然有過諸多暫時向現實妥協的做法,不過人民黨一黨專政的目標就沒有變化過。以土改政策為基礎,實現勞動者同盟的新中國,這是黨內的一致觀點。政黨政治根本不在陳克考慮范圍之內。大家萬萬沒想到,在軍管的江西,居然出現了政黨政治的苗頭。

  “陳主席,這到底該怎么辦?”華雄茂問道。

  陳克一開始也沒想到局面會變化到這個程度。在陳克出生的時候,世界三大真正有力量毀滅世界的強國就是“中美蘇”,蘇聯完蛋之后,俄國的政黨政治把毛熊拖向大衰敗的深淵。直到普京上臺,才算是維持了局面。

  玩這種N黨政治的國家,都是沒有全球影響力的大國。五大常任理事國里頭,四個都是一黨主導或者穿同一條褲子的兩黨政治。法國也就是借著以前殖民地時代那點子家底,連氫彈與核武器小型化技術都是向中國換取的。打打非洲小國還行,二戰后法國在朝鮮派遣的仆從軍被中國打的狗血淋頭,在印度支那被中國指揮的越南人殲滅。在非洲連一海之隔的阿爾及利亞都能丟掉。英國好歹還打贏了馬島戰爭呢。

  不談云山霧罩的理論,光看結果,玩多黨政治的沒一個能當大國。陳克自然不愿意根據地里頭也弄成這種結局。不過現在看,一定程度內的多黨政治在所難免了。面對這種新局面,陳克原本準備布置一下應對措施,結果在對這些政黨了解過程中,陳克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很多“政黨”旋起旋滅,今天組黨,明天解散。這不是形容詞,而是事實。而更多的政黨則是有錢人“過把癮就死”的過家家。掏了不少錢召集一幫人宣布組黨。吃喝幾天,等到一談事情,立刻沒了人參與。最后的幾個骨干覺得沒了意思,自己也就宣布解散了。能夠堅持超過兩個月的,都是有地方財力支持的政黨。

  所以對華雄茂的詢問,陳克的回答很簡單,“別管他們怎么鬧,咱們堅持土改。”土改不僅能夠完善基層組織,現階段更能確定國有土地。人民黨真正的財源都來自國有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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