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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大工業的恐怖(七)

  兩文錢,這批書全部下來得一千兩大人,以前可沒有這么多,我是覺得那廝是在騙大人”

“你買了多少?”王有宏不在乎錢的問題,而是看看到底買回來多少書  “那反賊說,手里的書只能先賣一百兩”

“拿進來”王有宏催促道把書安置好,王有宏自己舒舒坦坦的坐在了書房里頭自打開了立憲會議之后,王有宏再也不怕有人說他藏著反賊的書若說反賊,袁世凱才是大清最大的反賊別人信不信且不說,王有宏完全確定袁世凱與人民黨達成了協議1911年滿清徹底完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少士紳自己都開始以“革命黨”自居了,王有宏看幾本“反賊”的書算個屁啊撫摸著厚厚的手抄本的書脊,王有宏對書里面的內容很有期待幾年前,王有宏是為了對付安徽亂黨,這才開始收集亂黨的情報完全抱著批判的態度看了《中國各階級分析》《勞動與社會發展》《農村各階級分析》《城市勞動者與流氓無產者》等幾篇高價買來的人民黨“情報”,王有宏看到的并非革命黨的胡說八道,而是將中國現狀用極為明晰的條例講述出來的精妙闡述從那時候開始,王有宏就開始逐漸從一個反對者變成了學習者想做官就得明白這個世道王有宏行伍出身,對于社會的了解遠沒有那些讀書人深刻而且讀書人心眼太多,即便王有宏雇傭了師爺,師爺也沒有每次都以王有宏的根本利益為基礎讀了人民黨的書,王有宏第一次真正認識到了自己在這個社會中所處的地位,曾經的種種迷霧在他眼前逐漸被撥開看到了隱藏在各種利益糾葛表面下的根本矛盾,王有宏明白了到底該怎么辦才能能保障自己最大利益這些書的唯一問題在于,里頭牽扯革命的東西太多,非常影響閱讀王有宏自己把這些文章進行了修改,選擇對自己有用的部分這些改寫過程是一個艱苦的思辨與學習過程,等王有宏能夠理出屬于自己的思路,周圍人的所作所就能看得清楚透徹錢從來不是問題,從一個統領躍升到現在“憲政先鋒”“江蘇巡撫”的位置上之后,弄到的錢以萬記,王有宏根本不在乎這些支出  做了一次深呼吸,王有宏以極大的興趣翻開了封皮,目錄上第一章寫著《陳主席在黨校結業會議上的講話》王有宏的眼睛微微瞇了瞇人民黨的黨建工作實在是令人不解的存在如果王有宏有陳克這樣的見識,他絕對不會將這些告訴別人這世道,大家求的是別人越傻越好就如同《慈禧的這一生》里頭所說,“周圍的人越是愚忠,身居高位的人就越安全對他們來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就是統治者的不二法門”

  陳克難道從來不怕下面的人學會了自己的這些東西之后,就會篡奪陳克的地位么?

想歸想,王有宏是絕對不會去給陳克提這個醒的,他是真心希望在完全學會陳克掌握的知識之前,陳克能夠像現在這樣不斷寫東西,把這個世界的真實面貌細致入微的講述出來看了頭幾頁,王有宏已經忍不住拍案叫絕引發王有宏共鳴的那段話是這樣的  “做錯事是一個很籠統的詞,所以我們人民黨一定要有一個明確的劃分失敗、錯誤、犯罪這是針對不同結果的判斷,也是針對觸及不同制度的判斷犯罪是觸犯法律,要以相關法律來處理錯誤是做事的指導方向問題,需要通過組織制度來追究責任而失敗,是執行組織決定過程中,由于沒有能夠把握這些具體做法的規律,導致了無法完成某個環節,進而導致原先計劃無法按照計劃本身完成這就需要重理清計劃,總結事物本身的規律不宜立刻停止工作,對失敗過度追究”

這御下之術實在是高明王有宏心里頭大贊滿清從來不愛管過程,只追求結果事情沒有讓發號施令者滿意,發號施令者就可以隨意處置下屬下屬們則是互相推脫責任,只要最后的懲罰沒有落到自己頭上就好  陳克提出的法子,敲定范圍,理順過程比滿清的傳統做法不知高明出多少王有宏提起筆,開始摘抄這段話一面寫,一面盤算著該怎么按照這法子去調教下頭的人剛抄完,突然聽到外頭有人叩門“大人,議會的代表求見”

  王有宏皺起了眉頭,他早就交代過,除了幾個特別的事情之外,自己讀書的時候絕對不許有人打擾允許來打攪自己的情況之一是“議會的確有極為重要的麻煩事解決不了的大問題”

手下曾經沒有吃透這規矩,因為收了錢,為些不太大的事情打擾過王有宏事后被王有宏用家法打得死去活來現在他們還敢這么干,應該不是小事把書仔細收好王有宏出了書房“到底怎么回事?”他平淡的問道  親兵微微縮著脖子說道:“大人,議員代表說,今年的蠶絲怎么都賣不出去,已經鬧出了極大事情他們在門又哭又喊,跪了快一個時辰了小人看他們實在是不愿意走,才不得不來打攪大人”

  王有宏揮了揮手,“前頭帶路”

親兵是王有宏的心腹,見王有宏沒有發怒,臉上立刻浮現出如釋重負的神色不過他連忙低下頭一路小跑的在前頭帶路  客廳里頭有三名議員,他們臉上淚痕還沒干,頭發散亂,絲綢袍子的衣襟皺皺巴巴看來是哭鬧著跪了好久的樣子親兵敢打攪王有宏,看來真的不是玩笑一見到王有宏出來,他們幾個人連忙胡亂抹了幾把臉,因為沒注意手上已經粘到了灰塵,原本就因為淚痕而看上去不怎么干凈的臉立刻臟兮兮的不過議員此事根本顧不上這么多,上前行禮后,沒等王有宏坐下,領頭的矮個議員張玉通已經臉紅脖子粗的喊道:“王大人,今年出口到花旗國的生絲怎么都賣不出去,這春繭平日里無論什么價格,早就賣光了現在已經七月,夏繭都下來好久,可是洋鬼子商鋪怎么都不收大人,你要給我們做主啊”

這件事王有宏已經有所耳聞,可買賣的事情官府也不能插手王有宏實在是想不出議員怎么會找到自己門上  一面讓議員坐下,王有宏問道:“張議員,為何洋行不收咱們的蠶繭?”

  張玉通屁股還沒坐穩,一聽王有宏這么問,他彈簧一樣的蹦起來,“大人,我們問過洋行的人他們說已經和安徽亂黨達成了什么協議除了上好的絲之外,他們今年不收咱們的蠶繭了大人,我們本來也不敢打擾您可這么弄下去,咱們的江蘇今年多少人都得傾家蕩產大人,您一定得救救我們”

敢求到王有宏門上,張玉通等幾個議員也是下了極大決心的想到白花花的蠶繭已經有不少開始發霉變質,只怕已經賣不出去,就算是賣出去也絕對賣不上價想到無論如何今年都要賠錢,張玉通又開始哭起來  王有宏一時沒有理清條理,人民黨與花旗國商談了協議,這和江蘇的蠶繭買賣何干?而且這等事求到自己門上貌似也沒用難道王有宏還能逼迫花旗國洋行強行購買江蘇的蠶繭不成?

  不過賣蠶繭賣是江蘇的一大收入支柱張玉通和另外兩位議員家里頭都是專門做蠶繭生絲生意的,能把他們急成這樣,只怕其他養蠶百姓的日子不好過自己既然要在往后的一年多里頭獲得江蘇的控制權,怎么都得解決這件事才行想到這里,王有宏盡量和顏悅色的問道:“王議員,你慢慢說,把來龍去脈給我說清楚我也沒做過桑蠶,實在是不清楚這里頭的事情”

  張玉通雖然想說話,不過情緒激動之下,卻哽咽的厲害了其他兩位議員也是心急如焚,張玉通哭了,他們也跟著哭起來王有宏看他們三人這樣子,轉頭向親兵說道:“端盆水過來,讓幾位洗洗臉”

王有宏如此寬宏大量,不僅沒有計較議員的失利,反倒這么安慰張玉通三人覺得可是找對了地方,哪怕知道如果此時這么露怯,只怕會被王有宏抓住把柄,狠狠敲詐一把可心情一激動,他們咕咚跪倒在地,反倒哭的厲害起來好不容易讓三人恢復了些平靜,洗了臉三人才開始說起來原先南京的蠶繭買賣就很好外國人,特別是花旗國的洋行大量購買蠶繭,種桑的人家都有不少的收益可是從去年開始,蠶繭買賣就開始不太好做好不容易以低價賣了蠶繭今年花旗國春天只收生絲到了四月之后,除了上好的長絲之外,竟然連普通生絲都不收了這些人費了好大勁打聽后才知道,花旗國與安徽人民黨達成了協議,從安徽湖北等地收購了好多生絲他們也看了安徽的生絲,質量真的是好而且價格竟然比江蘇的便宜了至少兩成半江蘇一些做桑蠶的大戶們都不知道安徽這么低價錢出售生絲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派人去安徽看,看到的局面實在是令這些人瞠目結舌安徽各地的土地已經變成了連綿不絕的大塊平整土地而各處不適合種地卻能種桑樹的地方,桑林成片成片的連綿不絕與江蘇不同的是,安徽亂黨們就在桑樹林旁邊開設了養蠶的蠶房據打探消息的人說,那些蠶房規模大的幾乎和村落一樣從桑樹到養蠶,都有專人照料采桑葉的人倒是雇工可他們根本不用往來販賣桑葉只要采下來桑葉送去清洗處清洗、晾干,再送進蠶房就行蠶結繭之后,立刻送去亂黨在交通要點上興建的繅絲廠那里據說用的是機器,還有什么電燈每天十二個時辰的不停歇的繅絲生產出來的生絲集中起來,直接通過水路運去安慶和蕪湖這本來就已經令人駭然人民黨居然還大量生產桑葚酒,蠶沙,連蠶蛹都用油炸了變成了當地的吃食王有宏靜靜的聽著,這的確是人民黨的作風人民黨土改的殘暴江蘇是有所耳聞,曾經圍子的地主們掌握著大量槍支與武力,在地方上橫行不法方圓幾十里,誰家媳婦好看,那得讓圍子地主先睡過,才能輪到成親的人帶回家過日子人民黨讓安徽的圍子地主們都變了歷史現在這些地方上霸王們墳頭上的草都長了老高學習過不少人民黨的文件之后,王有宏知道人民黨對土地的規劃因地制宜,能種莊稼的好地,就分給群眾種莊稼,人民黨組織群眾大搞水利,糧食產量也越來越高種桑樹的土地實在是太好找了但是在江蘇,為了一棵桑樹歸屬權就能死人經常到最后把桑樹砍了,也不能便宜了別人王有宏想起人民黨有一份關于桑蠶業調查報告,他當時只是隨便瀏覽了一遍就沒再關注過想到這里,王有宏讓這幾個人先等著他回到書房好一通翻找,竟然沒有找到難道有人來偷自己的東西?被查詢工作弄得心頭煩躁的王有宏猛地想到這個可能不過想來自己家人和親兵不敢這么搞,他強忍煩躁,又是一通仔細翻檢,總算是找到了那份文件翻開看了片刻,王有宏眼睛就亮了起來他頻頻點頭,原來桑蠶業是這么干的啊再次出來的時候,王有宏容光煥發,而外頭三名議員的心情經過大起大落,坐在那里已經萎靡不堪“三位議員,你們來找我,到底想讓我做什么呢?”王有宏問“大人,我們想讓您出面和咱們南京的繅絲廠商議一下,只要他們肯買咱們的絲,再便宜我們也干了”張玉通含著眼淚說道“南京的繅絲廠為何不收大家的蠶繭?”王有宏奇怪的問道“年初南京、鎮江、蘇州等地的繅絲廠出價很低,我們沒肯賣現在他們低價收購的蠶繭用都用不完再也不肯買我們的蠶繭”張玉通提起此事就痛心疾首“這個我倒是能去說說不過話說頭里,能不能辦成我可不能保證”王有宏笑道“大人,只要您肯幫忙,我們就感恩戴德遭災的不僅是我們幾家,整個江蘇都過不下去了莫說江蘇,我們聯系過上海,上海那邊也很是艱難”張玉通說到這里,眼淚又開始滾滾而出“張議員,我想問問,你家是自己養,還是賣桑葉?”王有宏問道“我家也養蠶,也賣桑葉”張玉通沒想到王有宏的話挺懂行的“哦…”王有宏又問了其他幾家果然,他們都是自家種桑葉出來賣“你們可開了繅絲廠?”王有宏繼續問道“倒是開了一家,不過蠶繭這么多,根本來不及繅絲”張玉通答道王有宏緩緩點頭,人民黨的桑蠶業調查報告中寫的清楚,中國桑蠶業分為兩種,一種是小自耕農一家包攬了全部流程從種桑、采桑到養蠶,再到繅絲這是大家族才能搞的因為各個環節的生產能力很不均衡,每一年的情況都不同要么是桑葉多,要么是桑葉少,或者蠶寶寶大批生病,根本不吐絲結繭反正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導致一年的努力化為泡影所以還有另外一種局面,就是出售桑葉,蠶種,然后出售蠶繭其他愿意養蠶的農戶先借錢這么搞,等到蠶繭賣出去之后再償還這筆錢可不低,如果一旦失敗,欠款能讓農戶半年一年都還不清甚至能夠出現破產的局面這三位議員就是出售牟利的代表人物,他們自己不愿意承擔風險,就把風險轉嫁給農民可是現在的局面是人民黨一舉影響了銷售江蘇的桑蠶業主要是出口,洋人不買蠶繭和生絲,南京的繅絲能力也非常有限怪不得這些議員如此著急“張議員,你們自己的作坊繅絲用不了這么蠶繭么?”王有宏繼續他的調查“現在雇人太貴繅絲廠黑了心,趁著蠶繭價格大跌,把價格壓的極低我們自己繅絲,原先的價格根本賣不出去這日子沒法過了大人,我們今天來求您,就是想讓您救救我們啊”張玉通邊說邊給王有宏又跪下了另外兩位議員也跟著跪了下來王有宏心里頭大爽,平日里議員在議會中一個個趾高氣揚,現在也終于跪在了自己腳下不過爽歸爽,王有宏也已經明白,局面若是這么持續下去,江蘇可是要出事的安頓了議員,王有宏派人把南京繅絲廠的廠主請來幾位廠主不知道巡撫大人請自己作甚,一個個膽戰心驚不同王有宏溫言詢問了收購蠶繭的事情,廠主們立刻就激動起來,他們全都給王有宏跪下了“巡撫大人,不是我們不肯收購實在是他們要價太高我們用的蒸汽機是要燒煤的,蘇北被人民黨占了,煤的價格打著跟頭往上翻還有各種繅絲用的洋藥也都不便宜這價格已經到了最高,若是再高我們自己繅絲還要賠錢大人,您不能因為聽了這些人的話就強行讓我們收購而且現在的蠶繭不少都有些霉變您若是不信,就讓他們把蠶繭運來,我們親自檢查給大人您看他們這是來坑大人您的萬萬不可信了這些人”廠主說著說著已經是涕淚橫流比起那些種桑養蠶的議員看著還可憐王有宏原本想著只要能夠稍微調停一下,或許就能讓雙方達成協議沒想到事情竟然很難辦的樣子現在時機很特殊,王有宏如果想徹底控制江蘇,暫時哪邊都不能得罪現在根本沒辦法從朝廷那里得到撥款所有的收入都是靠稅收養活四萬多人的各種軍隊,已經是捉襟見肘可不養這些軍隊,王有宏靠什么做這個主想到這里,江蘇巡撫王有宏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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