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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樣的波線 (十六)

  前來迎接蒲觀水船隊的是壽春鎮總兵,混在蒲觀水隊伍里頭的陳克并不認識此人。而且他也沒什么興趣去認識此人。這次奪取壽州的計劃很簡單,蒲觀水把壽州上下官員都聚集在一起吃個飯,人民黨的先頭部隊趁機奪取城門,接應大部隊殺進城來,里應外合把上上下下的官員以及官府和軍隊人等一網打盡。

  人民黨的情報部門運作的相當不錯,需要抓捕的人員清單早就列好。這個長長的名單上仔細列出了壽州所有官員的名冊,只要把這些人一掃而空,滿清在壽州以及周邊的政治力量也就被連根拔起。

  陳克之所以決定派出了很大一部分同志去其他地區開創新的根據地,固然是因為現在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但是他這樣強制性的發號施令,攻打壽州城的計劃也是一個很大的原因。現在的鳳臺縣根據地與滿清的傳統統治區別不很大。一旦把人民黨的這些人清除一空,安徽革命也就灰飛煙滅了。農業國缺乏基層組織,因為落后的通訊手段,政府只能把力量放在各個“據點”中。而歷史上黨的人民革命,絕大部分政治力量則是與群眾緊急結合在一起。即便是中央遭到破壞,但是以敵人的力量,他們根本無力徹底破壞基層黨組織。而廣泛的基層黨組織當中,總能不斷涌現出優秀的領導人才。

  壽春鎮總兵親切的與蒲觀水說著話,他根本沒有關注與蒲觀水同來的這些新軍士兵們。這樣的表現完全是滿清官員的正常舉止。壽春鎮總兵聽說自己的部隊會在兩年內整編成新軍,以蒲觀水現在安徽新軍副協統的地位,以后他就是蒲觀水的部下了。雖然蒲觀水比壽春鎮總兵年齡小了不少,不過官場上是看官位而不是看年紀的。心里頭雖然很是不忿,但是壽春鎮總兵還是拉下臉來刻意奉承。“蒲協統實在是年少有為。哥哥我羨慕的很。”

  對這樣的話蒲觀水聽得多了,他笑道:“兄弟我不過是運氣好,出洋讀過幾年書罷了。以后出洋的機會多,想來總兵大人的子弟必然能出國學習,回來之后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聽了這話,壽春鎮總兵哈哈大笑。蒲觀水的恭維實實在在的打動了他的內心。其實在這位四十多歲的總兵官眼里頭,蒲觀水除了曾經出洋留學之外,實在是沒什么了不起的。

  “蒲協統客氣了,客氣了。對了,壽州城內的大人們都在等著蒲協統,咱們現在進去吧。”總兵大人笑著說道。

  一個時辰之后,壽春鎮總兵干笑著問蒲觀水,“蒲協統,你這是何意?”

  此時,“安徽新軍”的官兵們荷槍實彈的圍住了召開酒宴的客廳,方才試圖阻止這些戰士沖進壽州通判衙門的衙役,要么被打倒在地,要么正在自己的血泊中掙扎。蒲觀水雙手拎著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一群目瞪口呆的官員。

  蒲觀水微微一笑,“我是奉命行事,諸位不要驚慌,只要諸位不做些沒意義的抵抗,大家都能保得平安。”

  “奉哪位大人的命令?”壽春鎮總兵被這話嚇得不輕。能動用到安徽新軍副協統的人物,肯定是朝廷的大官。難道自己被牽連進了什么大事中了不成?

  看著總兵官的表現,坐在酒席上位的沈曾植冷笑一聲,蒲觀水這明明是要造反,卻不知道這位總兵官到底是怎么想的。沈曾植朗聲說道:“蒲協統你這是要造反了不成?”

  “沈大人,滿清竊取中華大統,他們本身才是叛逆,是國賊。我舉旗革命,怎么能叫造反呢?”蒲觀水溫文爾雅的答道。當然,文雅的是蒲觀水的聲調,他手中的槍口始終對著官員,怎么看都不夠溫柔。

  沈曾植冷笑道:“革命?可笑之至!你說滿清竊取華夏大統,又說你要革命。湯武革命可是承認夏桀是天子的。你這不是自相矛盾么?”

  比咬文嚼字,蒲觀水比起沈曾植可是差遠了。沈曾植身為大學問家,飽讀詩書。對于西學也頗有研究,隨便挑了蒲觀水的話就找到了邏輯漏洞。蒲觀水的氣勢立時就被壓下去不少。

  看蒲觀水臉上露出了些許羞愧,沈曾植接著說道:“蒲統領,你若是現在就趕緊放下槍投降,或許還能留條活命,若是執迷不悟,那只有死路一條。”說完,這位鳳陽府通判就想站起身。

  這個舉動可把壽春鎮總兵給嚇壞了,沈曾植的話他其實也沒有聽懂,不過同樣身為軍人,他更能理解蒲觀水。既然蒲觀水要造反,憑通判大人那么幾句話根本不可能勸說蒲觀水投降的。特別是沈大人想站起身,一旦蒲觀水要殺猴駭雞,在滿席中官位最高的沈曾植沈大人就是那絕佳的猴子啦。

  正不知道該怎么勸沈大人不要輕舉妄動,總兵大人卻聽到客廳外有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了進來,“蒲協統是我們人民黨的同志,我們人民黨的同志只服從人民黨的命令。沈大人的話只怕是對牛彈琴。”

  屋子里面的干部戰士聽到這聲音之后臉上都露出了喜色。這是陳克的聲音,陳書記趕到了。不少人心里頭都有種莫名的輕松感,戰士們或許并沒有意識到,在他們把槍口對準這些素昧平生的朝廷官員時,他們依舊是有著一種敬畏的。大小大家都知道官府是管大家的,是非常有勢力的。雖然大伙并沒有真正見過官府的“大官”。能見到的最大的官員其實是同為人民黨同志的尚遠縣令。真的面對一群各種顏色官府,各種不同頂戴花翎的官員時,人民黨的同志們都莫名的緊張。人民黨和部隊里頭都是任人唯能。能當上干部的都得有幾把刷子。所以大家很是擔心,萬一這群大官里頭冒出幾個高手拼死反擊的話…

  現在聽到陳克的聲音,大伙都感覺心里頭一陣說不出理由的安定。

  沈曾植聽了這話之后臉色微微一變,而他內心的震動遠比臉上露出來的要大得多。方才沈曾植并非真的是魯莽,更不是聽說書聽多了準備靠自己的口才說服這些造反的新軍官兵。這位老先生觀察到圍住客廳的這些新軍戰士雖然目光兇狠,卻頗有些緊張。想來這次莫名其妙的造反只怕是蒲觀水自作主張發動的,那些官兵也不知道被蒲觀水怎么鉗制的。只要自己站起身來曉以利害,蒲觀水或許還會負隅頑抗,而那些被裹挾的新軍官兵卻未必真的肯死心塌地的造反。只要有士兵敢把槍口轉向蒲觀水,那局面就有全面翻盤的可能。所以沈曾植沈大人準備努力試試看。

  但是門外傳來的那個人的聲音之后,所有士兵們的眼神都變了。沈曾植觀察的很細致,他看到連蒲觀水的神色都起了同樣的變化。那眼神中的一絲緊張和猶疑頃刻就變成了歡欣與愛戴。看來外頭那個人才是這次造反的真正主謀。

  但是沈曾植大人卻沒有放棄努力的希望,他高聲問道:“外頭來的是何人?”仿佛是被沈大人傳喚一樣,陳克隨著沈大人的這聲吆喝大步走了進來。

  完全出乎沈大人意料之外,陳克走進客廳之后并沒有看向滿屋的官員,而且看向蒲觀水。蒲觀水把手里的槍插回腰間,認認真真的向陳克敬了個禮。“陳書記,所有官員都在這里。我們已經控制了局面。”

  陳克也利落的回禮,這才說道:“觀水同志,辛苦了。”

  說完這話,陳克才扭過頭,第一次打量著滿廳的官員。他身材本來就高,官員們都被逼著坐在凳子上,陳克現在居高臨下一言不發的看過去,所有的官員看到陳克明亮的視線之后都被嚇的不輕。

  沈曾植大人看到陳克平靜的目光根本沒有看自己,心里頭又驚又怒。方才他想先說話,看看能不能鎮住進來的這個反賊首領。卻沒有想到這人根本就不跟著自己的步調走。甚至連看自己一眼都不看。看來這個人是已經鐵了心造反的,而且絕非什么普通的流寇。若是普通的流寇抓到自己這等大官,肯定是要欣喜若狂。或者趾高氣揚的通過對自己叫罵來體現身份。或者讓手下們恐嚇官員以鼓舞士氣。而門外的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把自己這些官員當回事。

  沈曾植今年56歲,也是精于世情。他看的很明白,這個反賊首領的表現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心的表現。這個反賊首領的表現只說明了一件事,無論造反的理由是什么,但是這個人已經完全控制了局面。這才能如此行若無事的前來鳳陽府通判衙門。水災之后,壽州城內不能不說戒備不夠森嚴。可偏偏突然就冒出了如此的一股反賊,自己身為地方最高官員竟然完全不知道,這個事實給了沈曾植一種沉重的挫敗感。

  沒等鳳陽府通判沈曾植沈大人想的更多,就聽這個匪首高聲喊道:“同志們,大家把這些官老爺都給捆了帶走。”

  “安徽新軍”的官兵們立刻大聲應道:“是!”

  接著這些官兵們如狼似虎的撲上來。三個人負責一個官員,沈曾植大人之間有人拎了繩索過來。接著自己脖子被勒住,接著一團麻布就被塞進了口里。沈大人也不管什么體面了,本能的開始反抗。而一個麻布口袋已經兜頭罩下。沈大人的世界就被黑暗籠罩了。

  戰士們一開始還擔心這些“大官”里頭未免會藏龍臥虎。剛開始行動的時候還未免有些擔心。可這親手一開始捆綁,卻發現官員們其實大部分都手無縛雞之力。部隊里頭的擒拿術一經施展,這幫人立刻就被制的死死的。而且有些官員甚至吃不了痛,開始嚎叫了。這次抓捕行動要的是“安靜”。有戰士上去就給了那個嚎叫的官員兩個大嘴巴。官員吃痛,卻也不敢叫了。這樣的表現讓看到的士兵們忍不住笑出聲來。

  “別笑了!趕緊行動!”軍官們立刻嚴肅的命令道。

  戰士吐了吐舌頭,手腳麻利的開始堵嘴,套頭套,捆綁。片刻之后就滿屋子里頭都是一堆捆得跟粽子一樣,頭上套了頭套,身上逃了麻袋的人。方才那群朝廷命官再也見不到蹤影。

  這次行動可以說是空前的成功。該抓捕的都抓了,該控制的也都控制了。部隊把這些“麻布粽子”塞進特制的箱子里頭,列隊抬了出去。

  在壽州百姓根本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壽州城已經變了主人。

  對陳克來說,這僅僅是一個好消息。當他乘船帶著俘虜回到鳳臺縣。在碼頭上見到了一個久違的身影。仔細辨認了一下,陳克認出那個人是陳天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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