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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章

  秋老虎很是厲害,華雄茂摘下藍色軟帽,用圍在脖子上的手巾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又把軟帽帶回到頭上。這個江南男子秀麗的臉龐現在曬的黝黑。幾個月頭上太陽曬,腳下水汽蒸,保險團上上下下都是健康的黝黑皮膚。和那細膩的膚色相比,華雄茂滿是繭子的手掌顯得很是粗糙。握完槍柄握鋤柄,滿是老繭的手也是保險團的統一特色。

  “同志們,休息一會兒!”華雄茂高聲喊道。聽到呼喊,一同在地里頭干活的戰士們干完了最后一點手頭的工作,這才紛紛放下手里的工具坐到斜坡上休息。大家紛紛摘下藍色軟軍帽,有人擦汗,有人把軍帽當作扇子在頭旁邊扇風。

  “同志們,把汗擦干,再把帽子帶上。現在風大了,容易傷風感冒。”華雄茂喊道。身為現在名義上保險團最高軍事首長,華雄茂看上去一點都沒有官架子。甚至和一年多前身為舉人的時候相比,他都更加平易近人了。勸告大家注意身體的聲音雖然很大,語氣里頭絲毫沒有任何頤指氣使的味道。

  聽了華雄茂的勸告,戰士們紛紛用統一制式的軍用手巾擦了汗,又把帽子帶回到腦袋上。

  “旅長,我有個事想給說。”一個戰士走到華雄茂身邊,帶著一臉很不好意思的神色說道。華雄茂終于如愿以償的成為了359旅的副旅長,大家的稱呼也隨之改變了。

  “什么事,說來聽聽。”華雄茂微笑著答道。

  “旅長,我想把辮子剪了。理一個和大家一樣的短頭發。”士兵臉上帶著為難的神色,“但是我怕我爹罵我。到時候旅長你得給我說說情。”

  保險團現在已經有超過四分之一的戰士剪了軍人短發。在剪發這件事情上,陳克一直沒有強迫,除了人民黨黨員之外,保險團并不強迫剪辮子。在1906年的革命黨眼中,辮子意味著極度的邪惡。但是陳克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身為20世紀末的青年,男子留長發,甚至梳條辮子,并非多么邪惡的事情。而且1906年的安徽農村男子留辮子的原因絕非是對滿清的效忠,而是一種習慣罷了。

  保險團注重衛生,戰士們定時要洗澡,洗頭,除虱子。短發和辮子相比,優越性一目了然。就現在而言,水上支隊里頭剪辮子的比例非常高,凡是決定跟著黨走的,特別是那些申請入黨和已經入黨的,大多數都留了士兵短發。但是剪發最徹底的反倒是跟著游緱的工程團隊,干著燒制水泥,燒玻璃的工作,辮子在高溫下經常被烤焦,甚至燒起來。身為女性的游緱自己都剪了短發,男性戰士們也覺得留辮子太過于難受,干脆都剪了短發。

  中國有注重社會傳統習慣的態度,強行剪辮子只會引發全面的反抗。當剪辮子能讓生活和工作更加舒適的時候,中國人反倒能夠順理成章的接受。在這點上,華雄茂覺得陳克說的很對。聽完了戰士關于剪辮子的說法,他笑了,“你想剪就剪,你爹肯定要罵的。我若是去說,你爹到是覺得你拿我去壓你爹,等我走了,只怕老人家罵的更狠啊。”

  聽完這話,不少戰士都笑起來。方才說話的戰士有些不好意思的訕的笑了“也是啊。”他笑著撓撓頭。

  不過看著戰士沒有離開的意思,華雄茂覺得剪辮子的事情未必是戰士真正想說的話,他溫和的問道:“有啥事直說,男子漢不用這么遮遮藏藏的。”

  在華熊貓的鼓勵下,戰士臉上的訕笑變成了一種混合了期待與不安的神情,“旅長,我聽說馬上就要分地了。”

  原來如此,華雄茂微笑著想。馬上大規模的收獲就要開始進行,人民黨既然已經完成了第一個承諾,讓大家有飯吃,那么百姓對于人民黨許諾過的分地就更加信任。這些天百姓跑去看那未來鳳臺縣風景圖的越來越多,雖然在風吹日曬下有些圖畫有些變色,顏料也開始有些脫落,但是百姓們的熱情卻一日高過一日。保險團辛苦的工作在基礎建設上初步有了規模。距離風景圖上那種美麗的新農村風光還有不少距離,但是道路,水渠這些最重要的基干已經初現規模。這讓那些為此付出艱辛努力的人民們都有了盼頭。

  很認真的看著戰士,華雄茂答道:“沒錯,很快開始分地了。”

  “旅長,那到底準備怎么分?”一聽這話,所有戰士都來了精神。身為旅長的華雄茂親自這么說,肯定是不會騙人的。戰士們紛紛圍了上來。

  華雄茂指著已經初現規模的土地方向,“同志們,已經修好的地,我們會先分給大家的家人。”他又指了指暫時沒有來得及進行大規模水利建設的地區,“咱們軍隊自己的農場,還需要咱們自己去一塊一塊的整理。”

  聽了這話,有些戰士臉上都是歡欣鼓舞的神色,有些戰士則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華雄茂對此心知肚明,高興的都是因為自己家人終于能種上好地了,而失望的,則是覺得部隊農場的工作量實在是太大。經歷過這幾個月玩命的工作,大家對于工作的辛苦程度都非常了解。那樣廣大的地區要是想建成理想中的模樣,需要投入無比巨大的勞動量。

  華雄茂對著戰士們高聲說道:“同志們,咱們是人民的軍隊。先給人民搞建設,是為了讓人民,讓咱們自己的爹媽兄弟先過上好日子。而咱們自己種地,也是為了能夠自己養活自己,咱們少吃了人民的糧食,人民就能多吃點糧食。你們說對不對。”

  沒有如雷的應和聲,戰士們要么點頭,要么嘆氣。但是華雄茂看得出來,大家并沒有反對,因為每個人都知道華雄茂說的很對。但是一想到自己還有幾乎無限的工作要干,所有人都不可能歡呼起來。

  “旅長,我聽說有一個說法。留辮子的以后不能當兵。”有戰士問道。身為現在軍隊的一份子,大家不可能一點不知道保險團現在開始在外頭大力攻破地主的圍子。不過滿清時代,每年都有造反。清末全國的農民武裝暴動每年大概有上萬起,雖然規模都不大,但是百姓們并不至于對此太過于驚訝。保險團這么大的武裝力量,若是沒有對外打仗反倒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由于出去打仗的戰士多數是不留辮子的,所以部隊里頭就出現了這樣的謠傳。

  華雄茂大聲說道:“咱們部隊是建議大家剪辮子的。因為短發么,好洗,也不容易長虱子。不過到現在為止,我們沒有要求大家一定要剪辮子的政策。”

  “那新村的路先生說,以后要當兵就要剪辮子。”戰士說道。

  又是路輝天!華雄茂心里頭忍不住嘆道。最近,特別是在第一次收獲之后,不少以前只是埋頭干活的黨員開始經常說話了。特別是那些學生出身的同志,最近也開始有很多相當激進的發言。

  “路先生的話只是他自己的想法,這不是咱們部隊的政策。這點大家一定要弄明白。”華雄茂還是大聲說道。

  “可是,除了路先生,還有好些人也在說這個。要剪辮子了。要革命。”戰士有些擔心的問,“我上次遇到家里人,家里人也有些擔心呢。怕打仗。”

  戰士這真的是把部隊當了自己人啊。華雄茂很是感動。雖然部隊打仗天經地義,但是能說出這樣幾乎是掏心窩的話,戰士們實在是太可愛了。

  “同志們,咱們是人民的軍隊。咱們是不是要打仗,那是因為是不是要保衛人民。不是為了咱們百姓,咱們打仗做什么?要大家白白送死,然后我華雄茂撈好處么?哈哈。”華雄茂說完大笑起來。

  戰士們覺得這道理有些繞,不是很明白。但是華雄茂旅長只要有時間,就會和大家一起干活。如果真的是為了自己,華旅長大可以讓別人干活。反正那些有權有勢有錢的官員和地主們都是如此。既然華雄茂這么說,大家也覺得很有道理。

  華雄茂看大家的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他接著說道:“同志們,咱們部隊還是老規矩,到了要分地的時候,肯定要給大家先說,咱們會開會專門商量這件事。人么,都得讓人家說話,但是咱們部隊的規矩就是開會說的事情,才是正事,別人說什么,不開會通知,不開會討論,就不算數的。大家得把這點記清楚。”

  這半年來,保險團的確是如此。華雄茂這么一說,大家也覺得心里頭有了譜。接著就聽見華雄茂高聲喊道:“好啦,歇夠了。咱們接著干,今天要按照計劃把這條溝給修完!”說完,華雄茂拿起了鋤頭走下了斜坡。戰士們紛紛帶上帽子,跟著自己的旅長一起走下工地。

  晚上,華雄茂也不管一身疲憊,他急匆匆的從岳張集附近趕往縣城。雖然身為保險團最高指揮官,但是華雄茂實際上發現自己從事的其實是軍令和訓練的工作。除了攻打岳張集的戰斗之外,華雄茂再也沒有實際參加戰斗的機會。迅速膨脹的軍隊讓這個以前的武舉人陷入了無休止的軍隊建設工作之中。

  陳克拿出的軍隊建設方案看似簡單,但是需要投入的實際工作幾乎是無限的。更重要的是,這些看似簡單的建設方案里頭蘊含的實際意義并不簡單。能夠理解這些的人在人民黨里頭就是少數,而肯埋下頭來努力推行的更是少數了。人民黨的軍事委員會現在已經被視為陳克鐵桿們的聚集地。至少兩大公認的陳克鐵桿部下,華雄茂與何足道執掌了軍令與軍政工作。雖然何足道現在是二團政委,但是大家心里都知道,旅政委遲早是何足道的。

  但是對于華雄茂,眾人最近的看法就不太一樣了。因為水上支隊的調整,不少人認為現任水上支隊的支隊長章瑜很有可能成為排名第三的軍事長官。華雄茂雖然資格最老,加上陳克的支持,讓華雄茂當上了副旅長,地位上已經在其他同志之上。雖然暫時沒有人能夠挑戰他的地位。不過在之前就有柴慶國,雖然柴慶國最近已經沒有最初那么顯眼,但是現在出現了章瑜,大家認為已經有了隱隱能與華雄茂并駕齊驅的新人出現了。

  不過這種地位的競爭現在還不明顯,至少華雄茂本人并不在意。華雄茂加入人民黨的最初目的就是要追隨陳克。在這一年多來,華雄茂覺得這日子過的越來越有滋味。不僅僅是因為他從一個普通的紹興士紳變成了八千多人隊伍的指揮官,更重要的是,華雄茂看到了,自己居然能辦到這樣的大事。在鄉間的時候,別說八千人,能只會上百人就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情。可是在陳克構架出來的體制下,幾萬人好歹也能統一在一面旗幟下。大家居然能夠靠自己的力量對抗如此可怕的天災。在水災發生的時候,在救災工作進行的時候,包括華雄茂在內的眾人,其實都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放眼四處都是洪水,跑沒地方跑,躲沒地方躲。而陳克從那時候就敢駕船去救人。在水退了之后,面對著一片泥濘,陳克就敢規劃出未來幾年的發展。

  當辛勞過后,大家回頭看,其實這些事情也不過是那么一回事。只要能夠組織起百姓來,只要有了保險團這樣的軍事組織,只要保險團能夠聽聽人民黨的話,萬眾一心就能辦成大事。黨內的不少同志們已經開始飄飄然了,各種馬后炮,事后諸葛亮的話紛紛出籠。可是華雄茂這個始終緊跟著陳克在第一線的人很清楚,如果沒有陳克有著從來不會動搖的決心,如果不是陳克以及那些陳克的鐵桿們緊跟著在第一線,就這幫現在大言不慚的人只怕早就跑了。

  所以現在華雄茂著急敢去見陳克,目的就是要把最近不少胡亂說話的事情和陳克說清楚。人民黨和保險團之所以有了聲望,就是他們絕不輕易許諾,而對于許諾來說,人民黨和保險團盡可能是做到了再說的。

  如果以前華雄茂還覺得陳克到了安徽之后,反而還不如在上海。那時候陳克雖然也是謹慎,不過好歹還敢說說關于革命的道理。到了安徽,特別是水災時期,陳克反復強調的就是“人民黨是人民的先鋒隊”“保險團是人民的隊伍”“埋頭干活”。什么革命,什么理想,他再也不提。華雄茂現在是明白了陳克的苦衷。如果身為最高領導者的陳克當時滿嘴大話,下頭的人不知道要說出什么來。現在剛看到能夠領著大家活到明年的機會,下頭不少以前還算是努力干活的同志就開始胡說八道起來。這種趨勢無論如何都要制止。

  陳克以前在上海的時候,就講過一件事。革命一定要做到消滅舊文化的工作。其中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官本位”。下頭的戰士雖然知道人民黨里頭拿主意的是陳克,但是大家認為那些人民黨的“大官”們說的話也是人民黨的意思。但是實際上,這些人現在說的話不僅僅不是人民黨的意思,這些話在黨會上都沒有真正討論過。

  華雄茂總不能當眾說,那些人的話都是他們自己在胡扯。這樣說的話那就是把破壞黨內團結。而且戰士們一聽,肯定會想,其他當“大官”的都胡說八道,那你華雄茂旅長有沒有胡說八道。那對于紀律是毀滅性的打擊。所以無論如何,華雄茂都希望能夠召開一次回憶,把此事好好說說。以前救災時期,陳克反復強調,黨的紀律之一,就是對人民說的話必須統一,不能出現個人的自主說法。當時大家也能理解,也算是做到了,可現在心氣一松,不少同志這嘴就不把門了。這種風氣無論如何都要剎住。

  一路上,華雄茂把聽到的各種說法在心里頭理順了一遍。都是誰說了什么,在戰士當中都有什么樣的謠傳,最近的工作都進行到了什么程度。雖然路程不短,不過滿腦子都是事情,反倒顯得沒多少路程。剛剛理順了匯報內容,華雄茂就已經趕到了縣城。

  看到保險團的軍營,華雄茂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自己這算不算是打小報告啊?華雄茂性子直爽,雖然行走江湖的時候,也知道那些小技倆,不過華雄茂也只是防人,而沒有想過害人。如果是在以前,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這么著急的跑去把別人的不當行徑進行匯報的。

  不過雖然有了這樣的想法,華雄茂卻覺得良心上沒有絲毫的動搖。這種事情如果不盡早對黨組織,對陳克說清楚,以后只怕要出大亂子的。華雄茂只是后悔,自己還是大意了,其實從最早出現一些不適當謠傳的時候,他就該向陳克匯報的。現在的匯報絕對是晚了。華雄茂下定決心,以后再也不會對這些“小時”視而不見。

  在保險團軍營門口的崗哨處登記,哨兵笑著問道:“華旅長,這次過來是找誰。”

  “我找陳書記。”

  “陳書記去碼頭接人了。聽說今天來了一個大船隊,里頭有很多新同志。”哨兵說道。

  “哦?那我先不進去了,我也去看看。”華雄茂說完轉身就走。

  現在縣城里外都有很多新的營地,外地流民大量涌入鳳臺縣,讓這里的人口猛增。雖然人民黨也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機會,不過大家都擔心一旦放了災民到田里頭工作,只怕就會有大規模的搶糧問題。所以工作也多數在縣城,所以這里頭人很多。為了維護治安,新建的警察也大量出現在各處的災民之中。

  穿過各處都在人群,果然,遠遠就看到碼頭上燈火通明。華雄茂視力很好,他趕到碼頭附近,突然看到兩個熟悉的人在碼頭上,一個是陳克,一個竟然是久違的齊會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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