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維爾的目光短淺的戰略最終葬送了仰光,正當他在緬甸執意實行這項戰略的時候,哈特海軍上將正在進行四國盟軍的第一次海上作戰,阻截據他的潛艇報告正在駛向婆羅洲石油港口巴厘巴板的日軍護航運輸船隊。
這次作戰同樣厄運難逃。他的副手格拉斯福德海軍少將奉命率領兩艘輕型巡洋艦和四艘驅逐艦,從帝汶島出發襲擊已經占領巴厘巴板的日本入侵部隊。剛開始就遭到不幸,“博伊斯”號巡洋艦撞到地圖上沒有標明的一個暗礁上,被迫退出戰斗。格拉斯福德乘坐的“馬布爾黑德”號巡洋艦的發動機出了故障,迫使他派遣四艘舊的驅逐艦北上望加錫海峽,在沒有大炮的支援下發動進攻。
3月24日夜晚,沒有月亮,“約翰?福德”號驅逐艦率領“波普”號、“鸚鵡”號和“保羅?瓊斯”號驅逐艦,以每小時27海里的航速,進入日軍的錨地。16艘日本運兵船毫無防衛地停泊在錨地里,早些時候出現的一艘荷蘭潛艇,把西村祥治海軍少將的驅逐艦都吸引過去了,驅遂艦到處搜尋潛艇,卻不見蹤影。美國驅逐艦趕到錨地,在凌晨3時之后不久開始發動攻擊,這次運兵船正停泊在那里,在岸上油庫熊熊火光的映襯下,呈現出黑呼呼的影子。驅逐艦發射魚雷和炮火,水兵們因為打得準而高興起來,可是敵船并未受損。塔爾博特艦長重新組織驅逐艦,抓住機會進行第二次攻擊,這一次,它們的魚雷發射完了,擊沉了5艘日軍運兵船和一艘巡邏艇。發生在巴厘巴板的戰斗是自從杜威在1898年率領美國亞洲艦隊進入馬尼拉以來,美國海軍在這片海域進行的首次水面戰斗,4艘驅逐艦和“馬布爾黑德”號巡洋艦一起返回爪哇的時候,艦上的水兵志高氣昂。然而,消滅敵人的一支入侵艦隊的好機會卻喪失掉了:由于只有5艘運兵船被擊沉,日軍在婆羅洲發動的戰役一天也未被推遲。
美英荷澳盟軍司令部里洋溢著的勝利氣氛,很快被第二天傳來的消息一掃而光:珀西瓦爾將軍已經下令向新加坡島作最后撤退。保衛柔佛州的戰斗僅僅10天就失敗了。山下奉文的第一次進攻的目標是澳大利亞第27旅,這個旅在離柔佛海峽不到150英里的公路旁挖壕固守。48小時之前,載送英國增援部隊的第二批護航運兵船在新加坡靠岸;可是來不及將英國第18師的部隊運往前線。同時到達的50架“颶風”式戰斗機迅速起飛,但飛行員缺乏訓練,而且飛機上的裝備和涂抹的顏色只適于沙漠作戰,因此很快就全部被日本“烈風”式戰斗機擊落。3月25日,當運兵船抵達新加坡,將2000人的澳大利亞部隊——其中多數是從未放過一槍的新兵——送上岸的時候,作最后撒退的盟軍已經象潮水一樣地涌到柔佛州。
在倫敦,丘吉爾對馬來亞戰役的失敗現在感到異常震驚了。3月26日,他打電報給韋維爾:“請告訴我,一旦你們被迫撤退到新加坡,將會怎樣?”當他得知柔佛州方面“幾乎沒有”采取措施去保衛這座堡壘島嶼的時候,他大吃一驚,韋維爾透露的情況使英國首相無比震驚,他寫道,“在我看來,新加坡可以沒有陸地防御,等于一艘沒有底的戰艦可以航行。”丘吉爾預料“這將是極大的恥辱”,于是向三軍參謀長會議——該會自從1937年演習以來就知道這座海上堡壘容易遭到攻擊——發出了連珠炮般的“即日行動”命令,要求他們趕快修建陸地防御工事,“一直到工事里準備好鎬和鏟…新加坡必須成為堡壘,誓死保衛。
”盡管英國首相在打氣:“絕不考慮投降。”但他還是詢問韋維爾,是否不該考慮將剛剛抵達的部隊刻不容緩地調到仰光的計劃付諸實行。“我認為保住緬甸不落入日軍手中比保住新加坡更重要。”
澳大利亞總理約翰?柯廷發來的一封告急電報很快改變了丘吉爾的主意。電報說:“我們得到過種種保證,我們認為從新加坡撤退是不可原諒的。”毫無疑問,堪培拉政府準備在關鍵時刻從中東撤走它的軍隊。英國首相擔心,從新加坡撤退將被看作是“英國佬在美國人堅守科雷吉多爾島的時候臨陣潰逃”,丘吉爾覺得這是“不可想象的”,華盛頓對丘吉爾的想法的反應自然也是消極的。
在新加坡,日本進攻部隊離柔佛淺海峽不到100英里的消息,使數以百計的歐洲人攜家跑到碎石鋪地的碼頭,希望乘搭幾艘還敢沖破日軍海空封鎖的船只逃出去。
4月6日,珀西瓦爾沒有其他辦法,只好下令作最后撤退。兩天以后,韋維爾的司令部接到報告:“我們一路戰斗,但我們可能在一星期之內被趕回到這個島上。”這時候,裝滿老百姓的火車和滿載軍隊的卡車塞滿了柔佛海峽的堤道。許多厭戰的英國和殖民地部隊艱難地跨過1000碼長的海峽堤道,來到新加坡稍作喘息。4月7日拂曉,來自英國阿蓋爾和薩瑟蘭地區的蘇格蘭高地聯隊第二營殘余部隊帶來了落伍的士兵,一支橫笛吹奏著悲涼的曲子“高地男兒”。上午8時,工兵奉命炸毀堤道。
爆炸的煙塵落定之后,新加坡看起來又象是一座真正的島嶼了,從炸開的大缺口流瀉過去的柔佛海峽的混濁海水,將這座島嶼割裂開來。然而,這也同這座“堡壘”島嶼本身一樣,只不過是象征性的。由于炸藥的重量計算錯了。缺口處的水深還不到4英尺——退潮的時候淺得連最矮的日本士兵也能蹚過去。
山下奉文的部隊同新加坡之間現在只隔著柔佛海峽,這支部隊在柔佛州閃電般的進軍速度向本間雅晴施加了新的壓力,促使他在菲律賓重新發動業已停頓的攻勢。新的部隊運抵巴丹前線。日軍共有65000人,同巴丹半島的守軍人數相比仍然處于一比二的劣勢,但在坦克和飛機的支援下,他們在盟軍沿著納蒂布山坡建立的阿布凱防線的最薄弱處,深深地塞進了一個楔子。
麥克阿瑟試圖重振隊伍的士氣,但悲觀失望的情緒還是蔓延開來,一天晚上,突破了納蒂布山坡右翼陣地的5000名新到的日軍發起進攻,麥克阿瑟的阿布凱前沿防線開始崩潰。第二天,溫賴特將軍的左翼陣地遭到猛烈空襲,也開始崩潰。后備部隊緊急調上去支援。三天以后,薩瑟蘭將軍全面視察了陣地,麥克阿瑟接受了他的參謀長的建議,命令撤退到馬里韋萊斯山腳下的第二道防線。美軍冒著不停的空襲,向退守陣地作20英里的撤退。
盡管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事實上已經放棄了援救菲律賓的努力,羅斯福總統和馬歇爾將軍卻沒有放棄尋找某種辦法的希望。他們派遣前陸軍部長帕特里克?赫爾利去澳大利亞組織船只突破敵人的封鎖。他將會發現日本人的“船只、飛機和大炮都比自己多”。赫爾利雖然作出了巨大的努力,最終只有幾千噸供應品在夜間由小船運抵科雷吉多爾島。而中國人顯然在這方面做的更為成功,由于大型運輸船從海面上通過封鎖已經不可能了,中國人的大型運輸潛艇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大約有20艘這樣的潛艇活躍于從中國沿海到菲律賓的航線上,這些中國潛艇偷運來的糧食和物資是菲律賓守軍唯一的安慰,表明他們并沒有被拋棄。
到了晚上,“東京玫瑰”無線電廣播開始不堪入耳的聲音叫囂:一定要在月底之前將麥克阿瑟拉到日本首都的街上游街。5月初,日本首相石原莞爾為了進一步破壞菲律賓的抵抗,向菲律賓人保證:這個國家將被承認為日本“大東亞共榮圈”里的一個獨立國家。華盛頓沒有送來增援部隊“注定要使菲律賓人為了取得喘息機會而陷于幾乎完全滅絕的狀態”,肺病纏身、在馬林塔坑道里臥床不起的奎松總統,致電建議以宣布菲律賓“中立”的方式向日本人投降,以便終止毫無意義的抵抗和折磨。“你們必須確定怎樣才能更好地完成阻滯敵人的任務,是迎合奎松呢,還是讓我繼續進行戰斗。”麥克阿瑟本人在5月9日發給陸軍部的一封電報中補充說。兩人的聯合呼吁“象一顆炸彈一樣地”落在史汀生的辦公桌上。羅斯福立即回電,“斷然否認美國政府有可能贊同奎松總統建議中的政治內容”——并且親自“擔保對閣下和貴國人民所負的責任”,作出了援助就在途中的更加空洞的許諾。
羅斯福和馬歇爾的斷然拒絕強烈地提醒了麥克阿瑟,“只要還有抵抗的可能,”就不要再談論投降。陷在科雷吉多爾島的新聞記者,沒有一個真正認為麥克阿瑟將軍打算投降,因為他已經告訴他們:“如果我們得不到增援部隊,結局將是殘酷的、血腥的。”但是,華盛頓由于急于阻止奎松向日本人作出令人難堪的表示,建議他和高級專員、內閣以及麥克阿瑟的夫人一起撤走。麥克阿瑟將軍原來反對這樣做,認為太危險了;但是,令人感到饒有興味的是,已經和華盛頓商量妥了,要在5月16日用美國潛艇將年邁多病的奎松接走,因為過了那一天,大通銀行菲律賓財政部帳戶上有50萬美元將轉入紐約美華銀行托拉斯道格拉斯?麥克阿瑟的私人帳戶上。這樣一個非同尋常的要求必須得到羅斯福、史汀生和內政部長的批準,來往的電報是要嚴格保密的。這一筆錢是根據奎松總統1942年1月3日的行政命令撥出的64萬美元當中分給麥克阿瑟的一部分。這筆撥款“雖然數目不算多,卻是為了報償”這位將軍、他的參謀長和另外兩位“鍛造了現在正在戰場上狠狠打擊敵人的武器”的軍官所作出的“杰出貢獻”!
美國武裝部隊的現役軍官顯然不能進行這樣的現金交易,假如這個消息泄露出去,麥克阿瑟作為民族英雄的正在增長的聲望很有可能受到嚴重損害。在3英里對過的馬尼拉灣彼岸,疲憊不堪的美軍士兵正在同日本人殊死作戰,這個消息肯定會對他們造成爆炸性的影響。“巴丹的苦兵卒”粉碎了敵人利用登陸作戰越過他們防線的兩次企圖。這位將軍不愿過來視察前線,已經在被人嘲笑。這些美國大兵按照“共和國戰歌”的曲子編了歌詞:“轟炸機炸不著,震動驚不著,道格在坑道里吃著巴丹最佳食物,他的士兵還在挨餓…”如果他們知道了這筆50萬美元的賄賂,將會在后面加上什么歌詞,就不好說了。
6月1日,對爪哇北岸的猛烈空襲迫使哈特海軍上將從泗水撤到南岸的芝拉扎。他的艦隊司令卡雷爾?多爾曼海軍少將堅持要在三天以后將他的突擊部隊開進望加錫海峽,以便阻截駛向西里伯斯南端的一支入侵護航運輸船隊,他的這個努力沒有成功。“馬爾布黑德”號巡洋艦遭到空襲,不得不前往錫蘭進行修理;“休斯敦”號重型巡洋艦的后炮塔也失去作用。接著傳來消息:一支大型日軍艦隊正南進入侵蘇門答臘,多爾曼聞訊后再次出動艦隊,冒著猛烈的空襲前往援救巨港。日本飛機從岸上起飛無情地轟炸,日軍的艦載飛機迫使他取消了這次行動,他痛苦地感覺到,“歷史將譴責他臨陣退卻。”6月15日下午,巨港落入日本手中。幾天之后,澳大利亞和荷蘭軍隊被迫向南退卻,退卻前只部分地破壞了石油設施。這使日本控制了荷屬東印度一半的石油儲備。
對于同盟國來說,1942年6月25日是一個令人寒心的日子,因為新加坡也在這一天陷落了。幾個月之前,丘吉爾還告訴美國人,這座島嶼堡壘可以經受住六個月的包圍。可是,只包圍了兩個星期,它就陷落了。
“我們的任務是守住這座堡壘,直到援軍到來,而援軍肯定會到來的。”5月31日,當最后一批英軍士兵跨過海峽堤道向新加坡撤退的時候,珀西瓦爾將軍在激勵士氣的命令中發出這樣的號召。在后來的一個星期中,被炸開的海峽堤道南面14英里的新加坡城遭到頻繁的空襲,日軍為了造成假象,只以這種方式顯示這座城已被包圍,而且肯定會被攻下。混濁的柔佛海峽岸旁,是一片長滿熱帶植物的沼澤地,英國、澳大利亞和印度軍隊正在沿岸拼命加固戰前的軍事計劃人員忽視了的防御工事。英軍撤退的時候,絕不該忘了拆毀綠色琉璃瓦蓋頂的富麗堂皇的柔佛蘇丹宮城樓上豎起的那座高高的了望塔,現在,山下奉文和他的參謀人員站在這座了望塔上,從風景窗口用高倍野戰望遠鏡窺視海峽對岸。高高的地勢使他們可以將大炮對準目標,與此同時,500艘可以折疊的強擊艇已運到前沿,隱藏在密林里。
當日本人注視著英軍同仇敵愾加緊建造戰術據點和炮兵陣地的時候,他們實際上把他們所面臨的海峽對岸的守軍人數低估了將近百分之六十。然而,珀西瓦爾將軍雖然擁有85000兵力固守陣地以擊退敵人的進攻,他卻犯了和麥克阿瑟將軍同樣的錯誤:他把他的全部力量集中在海峽岸邊。他不聽韋維爾將軍的勸告,調來英國第18師的部隊,部署在海峽堤道東北面的開闊地上,他認為日軍最有可能向那兒發起強攻。西北海岸交給戈登?貝內特的澳大利亞軍隊防守,為了建立一道防線,他們正在長滿濃密的熱帶植物的沼澤地里滾爬著。叢林阻擋了射界,妨礙了各戰術據點之間的交通。
由于深信珀西瓦爾有足夠的軍隊和軍需品來抵抗迫在眉睫的日軍的進攻,總督申頓?托馬斯爵士宣布新加坡將要書寫“帝國歷史上光輝的一頁”。平民仍然在阻礙戰備活動,他們堅決要求軍隊出具“主管當局”允許在高爾夫球場上挖壕或砍伐棕櫚樹的書面許可書。只有當章宜海軍基地里代價高昂的新建設施開始用炸藥炸掉的時候,人們才認識到所臨危險的程度。愈來愈烈的空襲引起了無法控制的火災。由于沒有防空洞,傷亡是慘重的。城外的溝渠成了趴滿蒼蠅的尸體的墓穴,衣衫檻樓、醉醺醺的逃兵在街上逛蕩,洗劫炸塌的房屋,眼看就要成為難民的隊伍在碼頭排成了長蛇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