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四）奇襲珍珠港[六]

　　至此，“紫密”的大門終于向池步洲敞開了。

　　雖然日本外交密電碼本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加以變換，可無論如何改頭換面甚至脫胎換骨，卻始終不會脫離“紫密”原有的內核。對著已經駕輕就熟的“紫密”，池步洲自然是信手拈來。所以，當他習慣性的將目光掃向電文開頭，看到熟悉的兩個字母“la”時，他頓時興奮起來。“la”便意味著這是日本外務省的密碼，這也讓他對破譯今天的密碼平添了幾分信心。

　　不過，今天的這份密電的內容卻讓他出乎意料的困惑。外務省在發電時往往采用隱語模式，破譯時，即使可以破譯密碼的大部分內容，也不一定能夠徹底理解電文的原意，今天的電文就是如此。

　　這是一封由檀香山發往東京的密電，發電人是日本駐美總領事喜多那里，電報的內容異常怪異。

　　經過整理的電文如下：

　　毫無疑問，電文中的數字串“1941512”代表了發電日期1941年5月12日，“tokyo”說明收電方是東京，“gaimudaijin”則是外務大臣的日語發音，這些都沒什么特別的，不過電文的其他內容卻讓他有些撓頭了。

　　“chozame11…11條…鱘魚？”池步洲皺了皺眉，將茶杯放下，用鉛筆重重在電文下方重重的畫了一道。“鱘魚”的日文是“チョウザメ”，羅馬音正是“ch？zame”。不過發給東京外交大臣的電文中怎么會有“鱘魚”這個詞出現？是自己的翻譯出現了問題嗎？他摘下了厚厚的黑邊眼鏡，用眼鏡盒內的軟鹿皮擦了擦水晶鏡片，又重新戴上，繼續看了下去。“sodofisshu…ソードフィッシュ，劍魚…”他雙手交叉，閉眼沉思了片刻后，索性不再考慮這些古怪的詞匯，而是直接將自己所知的內容全部翻譯出來。

　　經過整理的電文內容變成了這樣：

東京外務大臣（收）1941年12月7日　　‘鱘魚’10‘劍魚’8‘金槍魚’12‘獅子魚’42‘鯊魚’12‘翻車魚’15

　　‘藍鯨’212615800”

　　還是不明白啊…

　　池步洲搖了搖頭，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和破譯電文相比，猜測這類涉及到軍事政治內容的隱語卻并非他所長，否則當初也不會要到軍政部查找資料了。

　　他正在閉目養神，耳邊突然聽到有人聲音低沉地說道：“遇到難題了？”

　　池步洲一驚，睜眼一看，竟是他的好友，軍技室六組的副組長楊兆國。

　　楊兆國是財政部總長楊朔銘的第四個兒子，曾在國土安全部電務處任破譯員，還當過陸軍部總長蔡鍔的機要秘書，是破譯中文密電的專家。后來他擔任國土安全部機密二股的股長。池步洲在國土安全部任職時，頗得他的照顧，兩人關系極好。

　　現在的楊兆國，也同屬軍技室的成員。

　　驚喜之下，池步洲忙起身招呼：“直峰兄，你怎么來了？真是稀客！快請坐快請坐！”

　　楊兆國向四周掃了一眼，連撇嘴帶搖頭：“你這個破地方，連個多余的椅子都沒有，讓我坐哪兒？老池，不是我說你，節儉歸節儉，不過也不能虧待了自己。干咱們這行兒的不比那些外勤油水足，有什么要求就得向上峰當面鑼對面鼓地提出來。你這算怎么回事？這根本就和你的貢獻一點兒也不相配啊？”

　　“你知道，我只是個兼職的，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哪有資格圖什么啊？”池步洲笑了笑，起身將自己的椅子讓了出來。

　　楊兆國也不客氣，大模大樣地坐在了辦公桌前：“聽說你們水部長已經有意成立第成立軍用無線電總臺第四十三臺，準備任命你為譯述主任，直接對他負責。恭喜你啊，繞了個圈子，又回來干老本行了。”

　　“天命如此，徒呼奈何。”池步洲苦笑了一聲，“對了，你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串門？”雖然兩人同屬軍技室，但軍技室下轄六個組，兩人分工不同，工作地點也不一樣，除了總部開會，平時接觸的機會并不多。

　　“我也是來傳話的，密電研究組今天抓到了一個向漢口發氣象電報的日本間諜，問了一下，對方交待最近一直在收集環太平洋地區的氣象信息，我特意過來通知你們一聲，讓你們注意一下。”

　　“那打個電話不就成了，還用煩勞你這個少將參議的大駕？”

　　“不成啊，咱們這邊兒地方電臺的天氣預報已經錯了好幾次了，下邊現在都不把他們的話當回事了，所以想參考一下日本人怎么做的。”楊兆國一邊說著，目光漫不經心地掃向了桌上的密電：“這是什么？la碼嗎？”

　　“是雙字符la碼，電文我已經破譯出來了，不過有些地方還是搞不明白。正好你來了，快幫我看看，這些魚和數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雖然破譯日文密電不是楊兆國的專長，不過他從事破譯工作多年，對各類軍事情報極為敏感。只看了一眼，他便做出了大致的判斷。

　　“從數量上看，這些魚類最有可能代表軍艦。從大到小排列的話，體積最大的‘藍鯨’、毫無疑問是指航空母艦，而位列其次的‘鱘魚’則是指戰列艦。”楊兆國的食指關節在電文上敲了敲，語氣十分肯定。

　　池步洲若有所思：“我明白了，照此推斷的話，‘鯊魚’最有可能是潛艇，體積最小的‘獅子魚’則是指魚雷艇或者驅逐艦。”

　　“應該是驅逐艦，‘獅子魚’性情機警，殺傷力強大，符合驅逐艦的特征。”

　　“那‘劍魚’和‘金槍魚’就是重型巡洋艦和輕型巡洋艦嘍，‘翻車魚’又是什么？這種魚笨笨的，體型雖大，沒什么攻擊力啊，難道是運輸艦？對了，一定是運輸艦！”說著，池步洲向楊兆國望去，見他正向自己高高地豎起拇指。

　　“舉一反三，一語中的，不愧是軍技室首屈一指的破譯天才。”楊兆國由衷地稱贊道。

　　“慚愧慚愧，如果不是直峰兄指點，我還在那兒摸泥鰍呢。”池慕飛謙虛了一句，又指點著第一行電文說道：“依你看，這一行電文是什么意思？”

　　“211815749kita…”楊兆國輕聲念了一遍，隨即搖了搖頭：“我日文不行，這個kita是羅馬音吧？在日語中是什么意思？”

　　“kita的話，應該是指北，或者北方，可以是指地名‘木田’或‘喜田’，也可能是指‘喜多’這個姓。”

　　“還真不好說，我不記得日軍哪個將領姓喜多。北方？哪里的北方？”楊兆國也陷入了深思。

　　池步洲一手拿著電文，一手拿著鉛筆，在幾個數字下面不斷畫著符號：“這幾個數字，全部是以‘21’開頭，第5、6位的兩個數字則是‘15’，也就是說，數字串可能是分為兩部分的，開頭分別是‘21’和‘15’，‘21’后面分別接了數字‘2’和‘1’；‘15’后邊則是‘7’和‘8’，數字相差只有一位。什么數字是按這樣的規律分布的？”突然之間，他眼睛一亮，望向楊兆國，而對方也正向他望來。

　　“經緯度！”兩人同時大叫。

　　楊兆國幾乎是從椅子上竄到了世界地圖前，而池步洲的右手食指則已經開始在地圖上滑動了。

　　“211815749…北緯21°18，西經157°49，是檀香山，美國夏威夷州的首府…”

　　“我想起來了，日本駐檀香山的總領事名字正是喜多長雄！這是檀香山日本領事發給東京外務大臣的密電！”楊兆國在旁邊低聲說。

　　“這數字是212615800，北緯21°26，西經158°00，瓦胡島，夏威夷群島中的第三大島。”

　　“一定是美軍的航母到瓦胡島海域附近巡邏了，所以電文才會這么報。”

　　“最后一組數字212115757，北緯21°21，西經157°57…”池步洲的食指在地圖上緩緩向上滑行著，一直劃過瓦胡島的南側海岸，在科勞山脈和懷阿奈山脈之間一個鳥足般細小的黑色分叉上停止了。

　　“珍珠港…美國太平洋艦隊海軍基地…”他以近乎囈語的聲音說道。

　　池步洲和楊兆國對望了一眼，各自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和不安。

　　“馬上上報吧！”楊兆國說道。

　　密電研究組的情報分析可以說準確無誤。只是，對美國人來說，這些情報已經沒有多少用處了。

　　珍珠港，太平洋艦隊司令部。

　　“各個機場的情況怎么樣？損失有多少？”美國太平洋艦隊代理司令尼米茲一邊看著海圖，一邊問道。

　　“我們7座主要機場的4座遭到了攻擊，破壞嚴重，福特島機場和希卡姆機場現在已經無法使用了，我們一共有522架飛機被毀傷和擊落、傷亡近兩千人。”參謀長洛克伍德答道，“另外3座機場損傷不大，被我們接管征用的約翰？羅杰斯、哈來瓦機場等民用機場目前還沒有受攻擊。”

　　“哈爾西的艦隊在哪里？他們還沒有消息嗎？”尼米茲問道。

　　洛克伍德剛要回答，忽然之間，刺耳的防空警報再次劃破了寧靜的夜色。低沉的機翼掠空聲嗡鳴著，劇烈的爆炸聲宛如狂暴的驟雷，一個又一個，永不休止地摧殘著著人們的耳膜。

　　日軍的轟炸又一次如約而至。

　　尼米茲轉頭向窗外望去，只見港口處再次升騰起耀眼的火團，火光中，他看到了半截已經沒入水中的一艘巨艦的身影，眼角不由得有淚光閃動。

　　那就是太平洋艦隊的旗艦“亞利桑那”號。

　　由于提前作了相當程度的準備工作，盡管被敵人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但珍珠港守軍還是萬眾一心沉著勇敢的展開了反擊。

　　戰斗一開始，升空的美國戰斗機群便同來襲的日軍戰斗機展開了激戰，但由于日軍的“烈風”式戰斗機性能較美軍的p40“鷹”式戰斗機和p38“閃電”式戰斗機的性能高出一大截，盡管美軍英勇抵抗，但卻傷亡慘重，大量的戰斗機被擊落，許多美國飛行員血灑藍天，壯烈犧牲。

　　但美國戰斗機的犧牲沒有白費，他們的英勇抵抗干擾了日軍的行動，而珍珠港內停泊的美軍戰艦也紛紛起錨，艦上的水兵們也在戰斗崗位上就位，第一時間對來襲的日機展開了反擊，給日軍以極大的殺傷，先后擊落敵機數十架。但由于日軍兵力強大，在第一輪進攻中，太平洋艦隊便遭到了慘重的損失。日本的主要目的就是攻擊港內的大型軍艦。對地面上陸海軍飛機的攻擊，是為了防止美方反擊而實施的。在日軍的瘋狂攻擊下，港內10艘主力戰列艦全部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其中“俄克拉荷馬”號等七艘戰列艦和“企業”號、“大黃蜂”號航空母艦傾覆沉沒。旗艦“亞利桑那”號戰列艦在日軍的兩輪轟炸中遭到徹底破壞，另外3艘主力戰列艦也遭嚴重破壞，后沉沒海底。同時，美軍大量輕型艦艇也遭到了厄運。有29艘軍艦中彈，其中包括6艘巡洋艦，這些巡洋艦受到的破壞最為嚴重。另外有12艘驅逐艦中彈，遭到嚴重破壞。當年在已經做完戰斗準備并升空的202架海軍飛機中，有170架被擊落，剩下的也多數失去了戰斗能力。另外有52架飛機雖在空襲后起飛，但在起飛過程中又有14架被擊落，成功起飛的38架飛機也大都在隨后的戰斗中遭到了損失。美國陸軍的473架飛機情形也大致如此，一共有225架飛機被擊落，約有一半是在起飛的過程中被擊落的。

　　日本方面，美國方面確定損失飛機80余架。這些飛機主要是被高射炮火擊落的。還有一些飛機由于燃料不足而未能返航。

　　最令尼米茲感到悲痛的，是金梅爾上將的陣亡。

　　太平洋艦隊司令金梅爾海軍上將性格刻板剛正，被與之有所接觸的軍官視為軍人楷模。在珍珠港遭到日軍襲擊的一開始，金梅爾便在第一時間里趕到了旗艦“亞利桑那”號上指揮作戰，但由于寡不敵眾，在日本飛機的野蠻轟炸下，“亞利桑那”號戰列艦最終沉沒于港內，金梅爾海軍上將在艦橋遭到日軍戰斗機掃射時不幸中彈，壯烈殉國，時年59歲。

　　就在剛才，日軍在開始的新一輪夜襲當中，對于已經喪失了抵抗能力的“亞利桑那”號仍然不肯放過，看著“亞利桑那”號所在的位置再次升騰起了火光，尼米茲的眼中象是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

　　“我要把珍珠港和瓦胡島變成日本人的墳墓。”尼米茲沉聲說道。

　　“您說什么？”洛克伍德問道。由于外面的爆炸聲過于劇烈，他沒能聽清楚長官的話。

　　“我說，要把珍珠港和瓦胡島變成日本人的墳墓！”尼米茲深吸了一口帶有硝煙的空氣，看著洛克伍德和部下們，大聲的說道。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洛克伍德小心地看著尼米茲的眼睛，試探性的問道。

　　“看外面，日本人還在轟炸我們。”尼米茲指了指窗外，平靜地說道，渾不理會天花板在聲聲爆炸中震落下的灰塵，“從白天到晚上，他們已經擊毀了我們的大部分機場，還有艦艇，以及港口設施，但他們還沒有離開，這表明，他們的意圖，是要占領這里。”

　　聽了尼米茲的話，好多軍官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我相信，他們的登陸部隊隨后就會到來。”尼米茲平靜的說道，“所以，從現在開始，真正的戰斗，就要到來了。”

　　“你們想要你們的孩子以后學習日文嗎？”尼米茲看了看大家，突然大聲喝問道。

　　“你們想要成為日本人的俘虜嗎？”

　　“你們想要為死去的戰友復仇嗎？”

　　“那好，讓我們給他們點厲害嘗嘗吧！”尼米茲揮舞著拳頭，吼了起來，“我們要把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寸天空，每一寸海洋，都變成日本人的墳場！”

　　伴隨著軍官們的聲聲怒吼，更大的戰幕就此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