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洋鬼子最會玩陰的,他們打不過我們,就用這種陰毒手段…”徐元錦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那些炮射出的炮彈爆炸力不強,但卻能打出黃綠色的毒煙來,凡是叫毒煙熏到的人,都活不成…”
楊朔銘立刻明白了徐元錦在講述哪一段歷史,眼中也不由得噴出了憤怒的火焰。
在1900年“庚子國變”中,八國聯軍入侵天津的時候,由于遭到了中國軍民的強烈抵抗,英軍竟然喪心病狂的使用了“文明戰爭所禁用”的化學武器氯氣炮,屠殺中國軍民!
聽著當年的見證者講述著那段歷史,想到帝國主義列強對中國人民所欠下的血債,楊朔銘的心仿佛刀攪一般的難受。
“我現在還記得,王把總和老張頭他們死時的樣子…他們人都沒氣兒了,手里還握著槍…”徐元錦的眼淚涌出了眼眶,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斷子絕孫的洋鬼子…”
聽著徐元錦的述說,楊朔銘的眼前,似乎浮現出了那一幅幅悲壯的畫面。
巷戰的廢墟中,伴隨著一團又一團迅速彌漫開來的黃綠色煙霧,正在抵抗侵略者進攻的清軍將士們突然猛地跳了起來,一些人丟掉了手中的武器,胡亂地用雙手揪扯著自己胸前的衣服,仿佛衣服阻礙了他們的呼吸一般,而更多的將士們卻強忍住了窒息的感覺,仍然在用手中的槍堅持向敵人射擊,直到死亡來臨!
此時的楊朔銘,似乎能夠看到,犧牲的清軍將士們靜靜地倒在陣地上,他們無一例外地敞開著衣襟,露出被抓撓得血肉模糊的胸膛!所有的漢子們一個個圓睜著雙眼,已經失去生命光彩的眼睛似乎還能噴射出怒火一般。
想到那么多犧牲在保衛祖國的戰場上而名字可能都沒有留下來的戰士們的英勇和壯烈,楊朔銘感到渾身的熱血似乎都跟著沸騰燃燒起來!
只有來到這個時代,真正投入到那些實力懸殊的反侵略戰爭中,才能真切地體會到,昔年無數愛國將士們面對用先進武器武裝起來的敵人時那種無可奈何的悲涼凄愴!
落后就要挨打!可又不能不挨打!
此時的徐元錦,終于忍不住低下頭,哭出了聲,楊朔銘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一下,喉頭卻不知怎么也哽住了,眼睛也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而此時他的“超級電腦眼”,卻不知趣地根據徐元錦的述說,給出了英軍在進攻天津時使用的氯氣炮的相關信息和數據!
“這位仁兄說的洋鬼子的毒氣炮,名字叫做‘列低炮’。”鄰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其所發射的毒氣,應為氯氣。”
徐元錦和楊朔銘不約而同的抬起了頭,循聲望去,看到就在他們不遠處的桌子旁,坐著一個身穿灰布長袍的溫文爾雅的年輕男子,正看著他們二人。
“此種列低炮為英人所研制,施放氯氣炮彈,聞者立死,以其殘酷無道,為文明國家所禁用,而英人獨于天津試之,可見強權之下,所謂公理正義文明,都是遮人耳目的借口。”年輕男子向楊朔銘和徐元錦拱了拱手,“今日得見忠勇之聶軍門麾下英豪,不勝榮幸之至。”
徐元錦和楊朔銘抱拳還了一禮,“先生貴姓?”徐元錦看著他,有些驚奇的問道,“先生又是如何得知這毒氣火炮的事情的?難道先生也曾親眼見過?”
“在下姓史,名選侯,字綏波,自幼喜好西人長技,機械,物理,化工皆有涉獵,”那名男子說道,“關于此等列低炮,我并未親見,乃是去西歐游歷時,從一位英國海軍軍官處聽來的傳聞。不意今日得以從英雄處親證,十分可喜。”
“史先生如不嫌棄,移駕過來敘話如何?”楊朔銘聽出此人談吐不凡,不由得邀請道。
史選侯欣然點了點頭,坐了過來,楊朔銘叫來店伙添菜上酒,然后和他相互介紹了一下。
“你史老弟的名字倒也有趣,叫做選侯。”徐元錦看著史選侯,笑了笑,說道,“想必是仕途一向春風得意了?”
史選侯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吟誦了起來:
“雪曉清笳亂起,夢游處,不知何地。鐵騎無聲望似水,想關河,雁門西,青海際;”
“睡覺寒燈里,漏聲斷,月斜窗紙。自許封侯在萬里,有誰知?鬢已殘,心未死。”
楊朔銘聽出了他吟的這首陸游的《夜游宮》詞之中的抑郁哀傷之意,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我老徐是個武夫,詩文一竅不通,但也能聽出來,這就是你名字的出處,”徐元錦笑著沖史選侯舉起了酒杯,“好個‘自許封侯在萬里’!來!我敬你一杯!”
史選侯微微一笑,舉杯和徐元錦微微一碰,二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不過,你史老弟現在離‘鬢已殘’還早著呢,應該還有封侯的機會。”徐元錦又想起了往事,嘆息著說道,“不象我,在戰場上九死一生,立下赫赫戰功,到頭來卻成了朝廷討好洋人的替罪羊!不得不帶著弟兄們遠走他鄉避禍…”他看了看楊朔銘,自嘲地一笑,“現在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
楊朔銘回想起了1900年那段屈辱慘痛的歷史,緩緩點了點頭。
“所以我才非要讓你和兄弟們重新穿上軍服。”楊朔銘舉起了酒杯,看著徐元錦說道,“此一杯,敬那些為國捐軀的英勇將士!”他一邊說著,一邊瀝酒于地,“落后就要挨打,開啟民智、發展科技、復興實業才是強國之道!今日我楊朔銘當著眾位先烈的英靈起誓,定要讓你們看到,一個繁榮強盛、科技發達的新中華出現在這個地球上!”
徐元錦聽了楊朔銘的話,默默地點了點頭,同樣瀝酒于地。
史選侯有些驚異地看著楊朔銘,半晌才嘆息道:“我好久沒有聽人說過這樣的話了。”他將杯中酒一點一點的瀝灑在了地上,“可惜,強國一夢,時至今日,仍是一張畫餅。”
“史先生何出此言?”楊朔銘看著史選侯問道。
“話說起來容易,事情真做起來就難了。”史選侯握著酒杯,搖了搖頭,長嘆道,“如今國家名義上歸為一統,實際仍是一盤散沙,上下一片明爭暗斗,不能集中全力于國內建設,京中袞袞諸公,又有幾人腦中含著國家思想?而周圍又虎狼環顧,國事不問可知。”
“史先生何以如此悲觀?”楊朔銘又問道。
“方今之世界,乃弱肉強食之叢林也,所謂的公理,正義,文明,皆好聽之外交辭令也,”史選侯似乎對楊朔銘問這樣的問題感到有些好笑,“國與國之前,實力尤其是軍事實力,有多少大炮和戰艦,才是言行的底氣所在,試問楊先生,知道我堂堂中華,海軍有多少艘戰列艦否?”
“一艘也沒有。”楊朔銘苦笑了一聲,說道。
“而楊先生知不知道,排水量超過一萬五千噸以上之戰列艦,日本海軍有多少艘?”史選侯問道。
“現役的新一點的有6艘吧。‘香取’、‘鹿島’二艦為1906年5月竣工之同級艦,排水量15950噸,4尊三十公分半口徑炮和8尊二十五點四公分口徑炮;‘薩摩’、‘安藝’二艦亦為同級艦,但形制略有差異,‘薩摩’排水量19372噸,‘安藝’排水量19800噸,都是三十公分半巨炮4尊,二十五點四公分炮12尊;‘河內’、‘攝津’亦為同級艦,排水量20800噸,三十公分半巨炮達12尊之多,乃前幾年入役不久之新艦。”楊朔銘飛快地看了一下“超級電腦眼”給他提供的資料,如數家珍般地答道。
“楊先生所說不錯。這些還不包括日人正在建造之新式戰列艦。”史選侯的臉上現出了一絲驚奇之色,似乎是沒有想到楊朔銘竟然對日本海軍的實力知道得如此清楚,“其在建之二萬噸以上大艦尚有二艘,主炮口徑皆為三十五點六公分,楊先生認為我中華海軍能與之相抗否?”
“當然遠遠不能。”楊朔銘看了一下眼中給出的現在中國海軍的相關數據,有些泄氣地答道。
現在的中國海軍的情形,不提也罷。
“如現在日本自海上犯我,我中華可有力量戰而勝之?”史選侯又問道。
“沒有。”楊朔銘點了點頭,說道。
“楊先生對彼國海軍情形知曉得如此清楚,想必也是我輩同道中人。”史選侯再次問道,“以楊先生看,五年之內,我中華海軍,能否有同日人實力相當之戰列艦?”
“五年以內還不可能,如把握好時機,二十年之內,或有轉機。”楊朔銘答道。
“楊先生何以說二十年之內可有轉機?”史選侯吃驚地問道。
“事情總得真正去做了,才能知道結果。”楊朔銘平靜地答道,“只要從現在開始,抓緊一切時間,沿著正確的方向前進,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