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個孩子的話,楊朔銘想起了自己現在所處的時代的一些史實,不由得黯然神傷。
在20世紀初年的中國,中國百分之九十的居民仍然從事農業,由于民族災難的不斷加重,農村經濟殘破不堪,億萬農民掙扎在貧困線上,加上官府殘酷的壓榨搜刮(為了還庚子賠款)和外國資本的侵入,以及連年不斷的災荒,更使中國農村經濟瀕臨崩潰的邊緣。整個中國社會動蕩不安,搶米和抗租的暴動不斷發生,進一步激化了社會矛盾。作為經濟相對富足一些的地區,江西省的情況算是好的,但就在雙龍鎮所屬的袁州府,也曾發生過上千人參加的抗租抗捐暴動,而臨近江西的湖南和四川,情況則要嚴重得多。很多農民無法生活,絕望之余便上山落草,成了盜匪。象湘西地區和湘贛邊界地區的匪患之所以如此嚴重,不是沒有原因的。
看著眼前的三個孩子,楊朔銘的心在滴血。
為什么自己在后世和現在這個時代,都會遇上這樣的孩子們?
楊朔銘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了。
而讓楊朔銘沒有想到的是,在家里等他的,不光是坐臥不安的黃韻芝,還有她的那些男女同學,都是上次從亂石山上解救回來的當地鄉紳的子女。
看到楊朔銘平安無事的回來,顧不上好友同學在場,黃韻芝便撲到了楊朔銘的懷里。
可能是第一次看到他們夫妻倆這個難舍難分的親熱勁兒,這些青年男女一個個都羞紅了臉,男生的嘴角都帶著笑意,而一些女生已經吃吃地笑出了聲,眼中閃過羨慕的光芒。
楊朔銘有些尷尬地看了看周圍的青年學生們,身子一時間僵在了那里,黃韻芝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這才松開了他。
“果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啊!真是羨煞個人喲!”那個大眼睛圓圓臉短頭發穿白色繡衣有些微胖的姑娘笑著說道,楊朔銘知道她的名字叫趙霞,是鎮上趙老太爺的掌上明珠。同樣是大家閨秀,她的性格卻比黃韻芝要開朗得多。
聽了她的話,黃韻芝臉上微微一紅,她佯怒似的瞪了好朋友一眼,做了個掐她的手勢,趙霞立刻笑著躲到了另一個女生的身后。
“怎么想著今天這個時候把大家請來了?”楊朔銘笑著向黃韻芝問道。
“我們是來鬧洞房的!”趙霞開玩笑似的搶著答道。
“你胡說什么!我是聽到這邊兒有槍聲,擔心恩公有危險,過來幫助恩公的。”一名男生說著,掀起了衣襟,從腰間的槍套拔出了一柄手槍,拿給楊朔銘看。
楊朔銘認得他就是龍夫人的寶貝兒子龍永華,他看著這個一臉誠摯的青年,知道他是真心實意的想要來幫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陣感動。
“就憑恩公的本事,還用得著你來幫?”趙霞故意取笑了他一句,“你龍少爺的槍法,咱們可是見識過,唉,不提也罷…”
龍永華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捧著手里的槍,想要說點什么,但卻沒有說出來。
楊朔銘起身從龍業堂的手里接過了這支有些老舊的勃朗寧M1900式手槍,檢查了一下,笑著對他說道:“不要緊,想學怎么打好槍,我教你好了。”
“是啊是啊!恩公教教我們吧!我們今天就是來求您這事的,”另一名學生董業堂跟著說道,“不瞞您說,那天在山上,看著您一槍一個的打爆土匪的頭,我當時都羨慕死了。”
“知道嗎?混到鎮子上放火的匪徒里面,死在恩公手里的竟然有十三個呢。”一個叫張穎的姑娘說道,“剛剛保安隊抄了德鴻順,把掌柜的抓了起來,掌柜的招供說,一共才混進來了二十一個賽獅嶺的匪徒。”
“恩公打死的應該是十二個,”趙霞看了看黃韻芝,眨了眨眼,笑道,“有一個是韻芝打死的吧?”
“真的啊?韻芝你太了不起了。”張穎看著黃韻芝,掩口驚呼道,“太不可思議了,韻芝平日里可是連小蟲子都害怕的啊。”
“韻芝嫁了恩公,也變得比以前勇敢了。”
“恩公別偏向,一定要教我們打槍啊。”
聽了好朋友的談話,黃韻芝想起了那令人難忘的一幕,她轉過頭,望著楊朔銘,眼中滿是溫馨幸福之意。
楊朔銘看著周圍那一張張年輕的帶著笑意和蓬勃朝氣的臉,心中不知怎么再次出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放心好了,我保準的把你們訓練成頂尖兒的神槍手。”楊朔銘說道。聽了他的話,幾個男女青年都紛紛叫起好來。
“對了,你們都是主修什么學業的?”楊朔銘問道。
學生們七嘴八舌的報上了自己的主修專業,象龍永華主修的是法律,董業堂主修的是金融,趙霞和張穎主修的是文學和書畫,而讓楊朔銘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新婚妻子黃韻芝主修的專業。
黃韻芝主修的,竟然是醫藥和護理。
象她這樣生活在偏遠鄉鎮的姑娘,竟然有志于在中國的醫療衛生事業方面發展,著實令楊朔銘敬佩不已。但從黃韻芝回答時所不自覺的流露出的哀傷神情來看,楊朔銘知道這里面恐怕是有什么故事的,但他并沒有再問下去。
人都已經嫁給他了,有些問題,完全可以等到晚上那個什么什么以后來問嘛…
楊朔銘詢問這些青年學生們的學業情況,是為了他自來到這個時代心中就已經開始醞釀但還不算成熟的一個大計劃。
而包括自己新婚妻子在內的這些青年學生,將成為這個改變歷史的計劃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想到改變歷史,楊朔銘的心便似乎有火焰燃燒起來。
對,就是要改變歷史!
作為那個物欲橫流的社會里的一個沒有喪失自己的品行和底線、沒有失去獨立精神和人格的異類,既然來到了這個歷史時空,哪怕拼將一死,也要改變歷史和社會發展的進程!
為了讓千千萬萬的中國人不再生活在一個黑白顛倒的社會!
讓中國人不再掙扎在一個淘汰善良、扼殺精英的社會!
讓中國人永遠告別那個必須犧牲人性才能生存和顯達的社會!
此時的黃韻芝,似乎覺察出了丈夫眼中躍動的火焰,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由于再次擊潰了來襲的匪徒,整個雙龍鎮一片歡騰,百姓們自發的舉辦了慶祝活動,好象過節一樣。到了晚上,在黃家大院,身為鎮長的黃侍堯為保安隊舉行了慶功宴,在宴席上,鄉紳們不住的稱頌著徐元錦和楊朔銘的功勞,頻頻舉杯向他們二人敬酒,但此時的楊朔銘,卻并不象其他人那么興高采烈,而是始終保持著一種謙和的態度。
“想什么呢?”徐元錦注意到了楊朔銘似乎有些走神,不由得問了一句。
“那幾個俘虜,你打算怎么處置?”楊朔銘輕聲問道。
“罪孽深重的那幾個加上德鴻順的內奸當然要公開處決了,并且和賀黑驢一樣,在鎮口懸尸示眾。”徐元錦愣了一愣,回答道,“那幾個小孩子,沒犯什么大事,給兩個路費錢讓他們回家就是了。”
“噢。”楊朔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一次如果不是楊先生及時擊殺了那些混進鎮里來的匪徒,后果還真是不堪設想。”龍老板起身向楊朔銘敬酒,“老朽在這里敬楊先生一杯。小兒的命是楊先生救的,以后楊先生如有需要龍某人之處,盡管直言,無有不遵。”
聽了龍老板的話,另外幾位鄉紳也紛紛舉杯附和。
“那就多謝諸位了。”楊朔銘淡淡一笑,舉杯一飲而盡。
黃侍堯象是不經意的看了楊朔銘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微微一笑,捻了捻胡須,沒有說話。
吃過晚宴,楊朔銘回到了家里,剛一進門,銀鳳便告訴他,黃韻芝在房間里一個人偷偷地哭。
“她以前經常這樣嗎?”楊朔銘想了想,問道。
“有過,但不是經常。”銀鳳說道,“只在老夫人周年忌日時有過幾次。”
“我知道了。”楊朔銘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來到了自己的房間,黃韻芝果然一個人坐在床邊流淚,楊朔銘站在門口看了看她,目光習慣性的掃過房間里,尋找著可能引起她傷心的物品,但是他看了半天,任憑“超級電腦眼”掃描了大半天,也沒有找到可疑的東西。
楊朔銘有些挫敗的停止了超級電腦眼的掃描工作,看著新婚妻子,不明白她為什么傷心。此時她已經覺察出了他的到來,輕輕揩掉了眼角的淚水,抬起了頭。
“怎么不進來?”她輕聲說道。
“你又在那里胡思亂想什么?”楊朔銘來到她身邊坐下,手很自然的搭在了她微微抽動的肩膀上。
“你還記得咱們成親的那天晚上,這屋子里點的龍鳳燭嗎?”黃韻芝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反問道。
“記得,怎么了?”楊朔銘轉頭望了望,并沒有看到哪里有龍鳳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