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莉娜的魂言消失了,呂巖站起身,面對黑暗深淵不語。
瑞斯恩向萊文、史東暗示了一下,然后三名骷髏都悄悄的抓住呂巖的身體,瑞斯恩擔心的說道:“大人,您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你們怕我會跳下去?”呂巖搖頭苦笑:“我不會的,如果在沒有喚醒那些回憶之前,我也許會為自己的魯莽而冒死跳下深淵,但現在,我背負了太多的責任,死對我來說是一種最怯弱的逃避。”
雖然呂巖如此說,但瑞斯恩仍然不敢松開抓住呂巖的指骨,他擔憂的問道:“大人,您想起了前世的事情?還是說想起了曾經是人類時候的事情?”
萊文和史東也看著呂巖,他們早就聽說呂巖有黑色血統,但卻從未聽他談起過前世的經歷。
“哎,說來話長,我們邊走別說吧。”呂巖最后看了一眼深淵,然后輕輕掙脫下屬的攙扶,冷靜的沿著巖道繼續向下走去,三名骷髏對視一笑,看來那個冷靜的老大又回來了,他們趕緊跟上呂巖的步伐,在他們的右后方,布滿巖漿的出口還在冒著火焰和濃煙。
錯過下層深淵的出口之后,就進入了烈風深淵的最后一段:回歸深淵。
因為進入回歸深淵的骷髏從來都沒有回來過,所以這一條道路被認為是走向死亡,是回歸骷髏大陸的地底深處,只有那些信念最虔誠的信徒才會走向這一條道路。不過呂巖當然不是因為信念虔誠而去送死,而是因為埃米亞斯告訴他,要想治愈被抗腐樹污染的骨頭,就必須深入這層回歸深淵。
四名骷髏在黑暗的巖道中行走,周圍除了安靜無比,連烈風深淵中的風聲都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已經聽不見了,這種異樣的安靜和黑暗讓熟悉黑暗的骷髏也感覺到一股發自內心的不安,唯一慶幸的是萊文和瑞斯恩的兩顆骨魂在閃閃發光,照亮五米之內的道路不成問題,所以他們行走的速度并未太緩。
就在這種微光和寧靜中,呂巖開始講述他喚醒的部分回憶。
“我回憶起來的東西并不多,而且很模糊,缺乏連貫性。”呂巖緩緩說道:“我曾經是一個人類,但似乎并不是魔法師,也不是武者,我的…同伴,似乎也都是普通人,我記不清他們的臉龐,有一個場景反復出現在我的記憶中,是我的一些同伴在保護我,而另一些人在阻止他們。”
瑞斯恩仔細聆聽著,他的任務就是幫助呂巖分析,也許旁觀者清,也許他能夠找到呂巖沒有留意到的細節。
萊文和史東傾聽的同時,主要的任務還是放在前方的道路上,骨魂只有五米的照明距離,前方是一片無盡的黑暗,他們必須要警惕隨時可能出現的攻擊,畢竟這個回歸深淵的巖道,可是一條不留生還者的死亡之路。
“我感覺充滿了憤怒,和我的同伴們一樣的憤怒,在我們的周圍,大地在燃燒,到處是爆炸和濃煙,除了人類之外,還有一些我看不清楚的怪物,他們似乎掌握著可怕的力量,數以萬計的人影在他們腳下血流成河…”呂巖說道這里的時候,臉上又開始浮現那種異樣的憤怒表情,瑞斯恩不禁擔心起來,生怕呂巖又一次暴走。
還好,呂巖自己學會了控制情緒,他慢慢平和下來,將那些憤怒的情緒趕出腦海,然后盡量以平靜的口吻說道:“怪物將我抓上了天空,和我一起被捕捉的還有許多人類,它們對著我說了很多話,但我只記得自己拼命的搖頭,到底說了什么我卻一點也不記得。”
“后來又出現了一些人影,這些應該是我的同伴或親人,是我牽掛的人類,怪物在我的面前…”呂巖站住了腳步,拼命的張開嘴巴做出呼吸狀,胸口劇烈的起伏,數分鐘后,他才緩和下來。
像是要逼迫自己面對這段回憶,呂巖繼續緩緩的說道:“怪物在我的面前殺死了一些人,我記不清那些人的臉,但我卻記得這種刻骨銘心的仇恨,就是這個突如其來的回憶,讓我剛才面對將骨的時候瘋狂的失去了理智。”
瑞斯恩輕輕點頭。
“怪物們囚禁了另外一些讓我牽腸掛肚的人類”呂巖繼續說道:“然后在我耳邊一遍遍的囑咐,似乎要我完成一件事情,才肯釋放那些人。”
瑞斯恩問道:“大人,那些怪物要您的前世完成什么事情?”瑞斯恩的話語中故意帶著“前世”二字,其實是在暗示呂巖要注意那段記憶恐怕已成往事。
“不知道,我記不起來,在我的回憶中他們的聲音含糊不清,就像是無數飛蟲的振翅音…”呂巖沉思了片刻后補充道:“不過,有一個音節我可能聽清了。”
“是什么?”瑞斯恩問道。
“法爾斯。”呂巖苦笑道:“似乎是一個人名。”
“法爾斯,法爾斯…”瑞斯恩輕輕念著這個名字,卻想不出什么。
呂巖看向瑞斯恩:“其實,我是不是沒必要這么執著,都是前世的記憶了,也許那些看清面貌的人類早就化作了灰燼,恐怕就連那些怪物也早已死掉了吧,至于所謂的任務不管我曾經完成與否,和現在的我,應該都沒有任何關系了吧。”
能這樣想當然最好,瑞斯恩笑著安慰呂巖:“大人,您的天賦如此之高,可見您曾經一定是一位強大的武者和魔法師,所以你的前世肯定救出了那些被囚禁的同伴,所以您不用太擔心了。”
“可為什么我總還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緊迫感呢?”呂巖大聲反問道:“難道就沒有可能我實在完成那些怪物的該死任務的時候死了,才轉生成為骷髏的?也許我的那些同伴還關在冰冷、陰暗潮濕的牢房中,也許…”
語速越來越快,怒氣越來越重的呂巖突然打住,苦笑搖頭:“我和你急什么,這些你也無法知道啊。”
瑞斯恩擔心的看著呂巖:“大人,您真的不用太擔心,雖然骷髏看似是動物和人類的骨架,但從來沒有聽說過人死后立刻轉化為骷髏的,所以我曾經仔細研究過這方面的歷史,確實沒有這種記載,您的回憶和您現在的生命,處在同一個年代的可能性很小。”
白骨百科中也沒有這樣的記錄,呂巖點點頭:“是的,可能是我前世的怨念太深了,以至于讓我的記憶如此刻骨銘心,那些戰爭和仇恨應該早就過去了,我實在沒必要再為它們著急。”
瑞斯恩露出笑容,他雖然感覺到呂巖的記憶確實有古怪,但卻不想再深入分析,在沒有回憶出具體的細節之前,呂巖需要的不是亂七八糟的分析,而是一顆安定的心。
“其實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很簡單,我只要一路走下去,當我達到將骨、領骨的時候,喚醒更多記憶,自然就明白那段痛苦記憶的前因后果了!”呂巖一邊說道,一邊加快了前進的步伐,他雖然可以將記憶的痛苦放在一邊,但升級的壓力卻更大了,他必須要回憶起來,自己的那些同伴到底怎么了。
瑞斯恩跟在呂巖的身邊,腦海中反復的咀嚼著那三個字“法爾斯”,不知道為什么,瑞斯恩總覺得曾經聽過這個名字,而且他知道,呂巖也有同樣的感覺。
偌還山脈是偌丁倫大陸上最長的山脈,其中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山峰數萬個,依山而建的小國家多達上百個,克米特•蘭巴特為了掃平這些小國,付出了血的代價,但是他也完成了他父親沒有做到的事情,將帝國的軍隊帶到大陸的最東面。
克米特依舊身披重甲,左手重盾,右手大劍,站在夕陽之中凝視前方的山谷,山谷的東面是偌還山地區最后一個還在抵抗的城池,城池很小,對于克米特和他身經百戰的大軍來說根本就微不足道,但克米特卻不得不在這個山谷的外圍駐扎了整整三天。
這全都是因為一個人。
一個將山谷中的樹木盡皆移開,露出大片泥土,并最終靜坐在泥土中閉目冥想的人——魔導師沃丁頓。
“皇子,要不我們先撤吧,萬一惹起沃丁頓魔導師的不快…”一位參謀在克米特身后進言。
克米特皺眉道:“這些魔導師不是絕不會插手人類的戰爭嗎,我想繞過他,攻擊東盡城。”
參謀急忙搖頭:“皇子,切不可如此,據說沃丁頓魔導師百年前就是東盡城城主,他對這座城有很深的感情,他現在表現就是警告我們不要攻打東盡城啊。”
另一位參謀也沉吟道:“沃丁頓作為大陸上僅存的六位魔導師之一,力量足以毀滅城池,我們輕易還是不要惹上他的好。”
克米特咬牙道:“可是東盡城不平,偌還山中的其他小勢力就不會服氣,叛亂恐怕會接踵而至,我那點重裝步兵可不夠再折騰下去了。”
“哎,就算我們還有能力平亂,恐怕在那之后也沒有多余的力氣趕回帝都了。”最先進言的參謀嘆了口氣:“關于國王的病情,最近已經有流言傳出,恐怕…”
“吹號,準備沖鋒!”克米特臉上浮現堅毅的表情:“強攻東盡城,然后我再回去救父王。”
參謀大亂,一片勸阻聲響起,但集合的號角已經緩緩響起,全身套在重甲重盔中的士兵們向克米特的身后列陣集結。
山谷之中,冥想中的沃丁頓露出一絲冷笑。
眼看著一場以卵擊石的屠殺就要上演,突然有人驚呼:“白日飛星!”
所有人都仰頭看天,果然一道白色的光芒劃過天空向西北方向墜落,這已經是數日來的第五顆白日飛星了,當眾人正在唏噓驚嘆的時候,山谷中忽然狂風大起,一團白影從天而落,來到沃丁頓的面前。
“皮科爾,你找我有事?”沃丁頓看清楚了來者的面目,略有些詫異的問道。
來者一聲白袍,腳不沾地,全身微風環繞,正是六大魔導師之一的皮科爾,他看向沃丁頓:“你收到他們的信息了嗎?”
“收到了。”沃丁頓心說果然是為此事而來,不過也好,他確實希望能夠一個可以商量的對象,而皮科爾正是最好的對象。
山谷西面的克米特將拳頭握起,命令大軍暫停,山谷中可能有變數,他愿意等等。參謀們抹掉一頭的冷汗,都吊著脖子看向山谷中兩位旁若無人的魔導師。
“你選誰?”皮科爾盯著沃丁頓:“反正我不選蘭斯洛特,那個家伙太傲,而且深入骷髏大陸腹地太危險,他所謂的命運之說,我也不相信。”
“這點我們看法相同,那艾爾斯和雪煙呢?”沃丁頓冷笑道:“和他們一路的話,將繼續保持我們平衡守序的信念,只是…”
“只是不知道這股平衡的力量能否和他抗衡”皮科爾接過沃丁頓的話,兩人雙雙仰頭看向那顆即將消失在西邊的流星。
“必須要有一個決斷!”
“所以我才來找你!”
兩人又對視許久,終于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一致的答案:“好吧,我們可以暫時接受阿爾法的邀請。”
兩位魔導師談妥之后,化作兩道彩光飛向西面。克米特大手一指東盡城:“進攻,星光籠罩大地之前,蘭旗必須插上它的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