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末冬初,遠遠近近的山林漸染灰色時,集山縣,迎來了往年里最后一段熱鬧的時刻。
黑底晨星旗迎風飄揚,大規模的馬隊在這里聚集,也有隨船而來的米商,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背負長弓,帶了刀劍。黑旗經營數年后,與尼族打打談談,涼山附近的數條商路已經相對太平,但對武朝的商旅來說,來往涼山與外界的貿易,仍舊是一件沒有勇氣、實力和背景便無法進行的兇險之事。
隨著一支支馬隊從武朝運來的,多是糧食、棉麻等物,也有銅鐵,運走的,則往往以鐵炮為主,亦有加工精美的弓弩、刀劍等物,往往運來上百匹馱馬的貨物,運回數門鐵、木雜用的大炮,一些炮彈——對于外界而言,黑旗軍工藝精湛,鐵炮雖昂貴,如今卻已經是外界軍隊不得不買的利器,即便是最初的木制大炮,在黑旗軍混以鋼鐵和眾多工藝“升級”后,穩定性與耐用程度也已大大增加,即便是當成消耗品,也多少能夠保證在往后戰斗中的勝率。
小蒼河的三年血戰,是對于“大炮”這一新型兵器的最好宣傳,與女真的對抗姑且先不談,偽齊、田虎等人百萬之眾陸續而來,火炮一響立刻趴在地上被嚇得屎尿齊彪的士兵不計其數,而根據最近的情報,女真一方的火炮也已經開始進入軍列,往后誰若沒有此物,戰爭中基本便是要被淘汰的了。
除武朝的各方勢力外,北面劉豫的政權,其實也是小蒼河目前交易的客戶之一。這條線目前走得是相對隱蔽的,交易量不大,主要是資源來往的距離太長,耗費太大,且難以保證交易順利——自武朝軍隊偷偷向小蒼河買炮后,偽齊的軍閥也派出過數次商隊,他們不運糧食,而是愿意將鋼鐵這樣的戰略物資運來小蒼河,以換鐵炮回去,這樣換得比較多。
小蒼河對于這些交易的背后勢力假裝不知道,但去年齊國大將關獅虎派一支五百人的軍隊運著鐵錠過來,以換鐵炮二十門,這支軍隊運來鐵錠,直接加入了黑旗軍。關獅虎大怒,派了人偷偷過來與小蒼河交涉無果,便在私下里大放謠言,齊國一干將領聽說此事,偷偷嘲笑,但兩邊貿易終究還是沒能正常起來,維持在零零碎碎的小打小鬧狀態。
對大理一方的貿易,則不止維持在戰爭器械上。
雖然最初打開大理國門的是黑旗軍強勢的態度,最為吸引人的物資,也正是這些鋼鐵器械,但不久之后,大理一方對于軍事設備的需求便已下降,與之對應上升的,是大量印制精美的、在這個時代近乎“藝術”的書籍、裝飾類物件、香水、玻璃容器等物。尤其是紙質精良的“典藏版”佛經,在大理的貴族市場上供不應求。
雖然大理國上層始終想要關閉和限制對黑旗的貿易,然而當大門被敲開后,黑旗的商販在大理國內各種游說、渲染,使得這扇貿易大門根本無法關上,黑旗也因此得以獲得大量糧食,解決內部所需。
此時的集山,已經是一座居民和屯兵總數近六萬的城市,城市沿著小河呈南北狹長狀分布,上游有軍營、田地、民居,中段靠河流碼頭的是對外的商業區,黑旗人員的辦公所在,往西面的山脈走,是集中的作坊、冒著濃煙的冶鐵、槍炮工廠,下游亦有部分軍工、玻璃、造紙印刷廠區,十余水輪機在河邊連成一片,各個廠區中豎起的煙囪往外噴吐黑煙,是這個時代難以見到的新奇景象,也有著驚人的聲勢。
自寧毅來到這個時代開始,從自行摸索物理化學試驗,到小作坊工匠們的研究,經歷了戰火的威逼和洗禮,十余年的時光,如今的集山,便是黑旗的工業基礎所在。
由于西北居民、北方難民的加入,這里有一部分自家經營的小作坊、各類餐飲店鋪,但絕大部分是黑旗目前經營的產業,數年的戰爭里,黑旗保證了匠人的存活,流水線的分工在各個地方多已嫻熟,稱作坊不再合適,一片片的,都已經算是工廠了。
將近九千黑旗精銳屯集于此,保證這邊的技術不被外界輕易探走,也使得來到集山的鏢師、軍人、尼族人無論有著怎樣的背景,都不敢在此輕易造次。
數年以來,雖然具體的技術并不外流,但對于格物的基礎理念,黑旗方面卻是向外界敞開的。市集上由寧毅等人最初編纂的《格物初探》、《萬物之理》等小冊子賣得極為便宜,由物理、化學、數學的基礎道理,最終渲染出只要有足夠的計算力和深入的探索,便可窮究天地萬事萬物的前景…這些理論在歐洲的發展可能極為曲折,但在東方,人們在格物方面的忌諱其實不多,寧毅又已做出弒君這等大逆不道之舉,外界對這些東西反而能更為平靜地看待。
這些小冊子自暗地里流出,武朝、大理、中原、女真各方勢力在私下里多有研究,但最為重視的,恐怕一是君武的格物院,二是女真的完顏希尹一方。大理乃是和平的國家,對于造武器興趣不大,中原各地民不聊生,軍閥目的性又強,即便取幾本這種小冊子扔給匠人,毫無基礎的匠人也是摸不清頭腦的,至于武朝的眾多官員、大儒,則往往是在隨意翻看之后燒成灰燼,一方面覺得這類歪理邪說于世道不好,窮究天地顯然心無敬畏,二來也害怕給人留下把柄。因此,即便南武文風興盛,在眾多文會上謾罵國家都是無妨,于這些東西的討論,卻仍舊屬于大逆不道之事。
集山一地,在黑旗工業體系內部對格物學的討論,則已經形成風氣了,最初是寧毅的渲染,后來是政治部宣傳人員的渲染,到得如今,人們已經站在源頭上隱約看到了物理的未來。例如造一門大炮,一炮把山打穿,例如由寧毅展望過、且是目前攻堅重點的蒸汽機原型,能夠披鐵甲無馬奔馳的戰車,加大體積、配以槍炮的巨型飛艇等等等等,許多人都已相信,即便眼下做不了,未來也必定能夠出現。
位于上游軍營附近,華夏軍工程部的集山格物研究院中,一場關于格物的討論會便在進行。此時的華夏軍工程部,包括的不光是工業,還有農業、戰時后勤保障等一部分的事情,工程部的研究院分為兩塊,主體在和登,被內部稱為上院,另一半被安排在集山,一般稱作下院。
幾年以來,這恐怕是對于研究院來說最不平凡的一次討論會,時隔數年,寧毅也終于在眾人面前出現了。
“…關于未來,我認為最重要的節點,在于一個獨立存在的動力體系,像之前大概提過的,蒸汽機…我們需要解決鋼鐵材料、鑄件切割的問題,潤滑的問題,密封的問題…未來幾年里,打仗恐怕還是我們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但不妨加以留意,作為技術積累…為了解決炸膛,我們要有更好的鋼鐵,碳的含量更合理,而為了有更大的炮彈動力,炮彈和炮膛,要貼合得更緊密。這些東西用在火槍里,火槍的子彈可以達到兩百丈以外,雖然沒有什么準頭,但那個炸掉的大槍膛,一兩次的失敗,都是這方面的技術積累…另外,水車的運用里,我們在潤滑方面,已經提升了很多,每一個環節都提升了很多…”
“…物理之外,化學方面,爆炸已經相當危險了,負責這方面的諸位,注意安全…但一定存在安全運用的方法,也一定會有大規模制取的方法…”
“…農業方面,不要總覺得沒有用,這幾年打來打去,我們也跑來跑去,這方面的東西需要時間的沉淀,尚未看到實效,但我反倒認為,這是未來最重要的一部分…”
討論會基本上是目前華夏軍研究的進度報告,報告完后,寧毅在前方做了陳結。下方的兩百余人,多是匠人出身,許多人最初甚至不識字,開始的那些年里,寧毅只能交代任務,倒是沒有討論的必要,最近三五年間,最初的格物啟蒙漸漸完成,其中也加入了一部分寧毅親自教的年輕學生,會議中才有了這類展望存在的意義。下方有些人雙眼發亮,大點其頭,有些人眨著眼睛,努力理解。
會堂后方,十三歲的寧曦坐在那兒,拿著筆埋頭書寫,坐在旁邊的,還有隨紅提習武后,與寧曦形影不離的少女閔初一。她眨著眼睛,滿臉都是“雖然聽不懂但是感覺很厲害”的表情,對于與寧曦挨著坐,她顯得還有些許拘謹。
寧曦幼時性情純真,與閔初一常在一起玩耍,有一段時間,算是形影不離的玩伴。寧毅等人見這樣的情況,也覺得是件好事,于是紅提將資質還不錯的初一收為弟子,也希望寧曦身邊能多個保護。
待到年紀漸漸成長,兩人的性格也漸漸成長得不同起來,小蒼河三年大戰,眾人南下,此后寧毅死訊傳出,為了不讓小孩子在無意中說出真相被人探知,即便是寧曦,家人都未曾告知他真相。父親“死去”后,小寧曦立志保護家人,埋頭學習,比之先前,卻多少沉默了許多。
閔初一的家境最初貧困,父母也都是老實人,縱然寧毅等人并不在意,但漸漸的,她也將自己當成了寧曦身邊侍衛這樣的定位。到得十二三歲,她已經發育起來,比寧曦高了一個個頭,寧曦照顧兄弟家人,與黑旗軍中其他孩子也算相處融洽,卻漸漸對閔初一跟在身邊感到別扭,不時想將對方甩開。如此這般,雖然檀兒對初一頗為喜歡,甚至存在讓兩人結個娃娃親的念頭,但寧曦與閔初一之間,目前正處于一段相當別扭的相處期。
最近寧毅“忽然”歸來,一度以為父親已死去的寧曦心緒混亂。他上一次見到寧毅已是四年之前,九歲時的心境與十三歲時心境截然不同,想要親近卻多半有些羞澀,又惱恨于這樣的局促。這個年代,君臣父子,小輩對待長輩,是有一大套的禮數的,寧曦已然接受了這類的教育,寧毅對待孩子,過去卻是現代的心態,相對灑脫隨意,時不時還可以在一起玩鬧的那種,這時候對于十三歲的別扭少年,反倒也有些不知所措。歸家后的半個月時間內,雙方也只能感受著距離,順其自然了。
與其他孩子的相處倒是相對好些,十歲的寧忌好武藝,劍法拳法都相當不錯,最近缺了幾顆牙,整天抿著嘴不說話,高冷得很,但對于江湖故事毫無抵抗力,對于父親也頗為仰慕——寧毅在家中跟孩子們說起路上打殺陸陀等人的事跡:
“…他仗著武藝高強,想要出頭,但林子里的打斗,他們已經漸落下風。陸陀就在那大喊:‘你們快走,他們留不下我’,想讓他的黨羽逃走,又唰唰唰幾刀劈開你杜伯伯、方伯伯他們,他是北地大梟,撒起潑來,囂張得很,但我正好在,他就逃不了了…我擋住他,跟他換了兩招,然后一掌翻天印打在他頭上,他的黨羽還沒跑多遠呢,就看見他倒下了…吶,這次我們還抓回來幾個…”
寧忌與五歲的寧河便聽得雙眼晶晶亮,欽佩不已,之后寧毅又跟他們說起北地田虎地盤的見聞,林惡禪與史進的比武:“那胖和尚沒敢過來,否則便讓他好看”云云。
八歲的雯雯人如其名,好文不好武,是個文靜愛聽故事的小女孩兒,她得到云竹的悉心教導,自幼便覺得父親是天下才華最高的那個人,不需要寧毅再次造謠洗腦了。此外五歲的寧珂性格熱情,寧霜寧凝兩姐妹才三歲,大都是相處兩日便與寧毅親昵起來。
到得這一日寧毅過來集山露面,孩子當中能夠理解格物也對此有些興趣的便是寧曦,眾人一路同行,待到開完會后,便在集山的街巷間轉了轉。不遠處的市集間正顯得熱鬧,一群商販堵在集山曾經的縣衙所在,情緒激烈,寧毅便帶了孩子去到附近的茶樓間看熱鬧,卻是最近集山的鐵炮又宣布了漲價,引得眾人都來詢問。
黑旗的政務人員正在釋疑。
“…七月初,田虎勢力上發生的變亂大家都在知道了,田虎之變后,‘餓鬼’于黃河以北展開攻伐,南方,襄陽二度大戰,背嵬軍大勝金、齊聯軍。女真內部雖有斥責申飭,但至今未有動作,根據女真朝堂的反應,很可能便要有大動作了…”
“…在外頭,你們可以說,武朝與華夏軍不共戴天,但縱然我等殺了皇帝,我們如今還是有共同的敵人。女真若來,我方不希望武朝慘敗,一旦慘敗,是生靈涂炭,天地傾覆!為了應對此事,我等已經決定,所有的作坊全力趕工,不計損耗開始備戰!鐵炮價格上升三成,同時,我們的預定出貨,也上升了五成,你們可以不接受,等到打完了,價格自然下調,你們到時候再來買也無妨——”
“…時局危急,漲價的決定,黑旗方面兩年內不會再改,鐵炮價格只有漲不會跌!與以前一樣,價格或許有調整,一切以我等定下契約時的約定為準。你們回去與背后的大人們說,買與不買,我等并不強求…”
這樣的交代眾人哪里肯輕易接受,前方的各類說話聲一片嘈雜,有人斥責黑旗坐地起價,也有人說,往日里眾人往山中運糧,如今黑旗翻臉無情,自然也有人趕著與黑旗簽訂契約的,場面嘈雜而熱鬧。寧曦看著這一切,皺起眉頭,過得片刻詢問道:“爹,要打了嗎?”
“還早,不用擔心。”
“嗯。”寧曦悶悶地點了點頭,過得片刻,“爹,我沒擔心。”
寧毅看了看身邊的孩子,忽然笑了笑,明白過來。長久以來黑旗的宣傳悲壯又慷慨,即便是孩子,畏戰的不多,恐怕想戰的才是主流。他拍了拍寧曦的肩膀:“這場戰爭也許會在你們這一代成材后結束,不過你放心,我們會打敗那幫雜碎。”
“嗯。”寧曦又悶悶地點了點頭。
眾人在樓上看了片刻,寧毅向寧曦道:“要不然你們先出去玩玩?”寧曦點頭:“好。”
“帶著初一逛逛市場,你是男孩子,要學會照顧人。”
寧毅笑著說道。他這樣一說,寧曦卻多少變得有些局促起來,十二三歲的少年人,對于身邊的女孩子,總是顯得別扭的,兩人原本有些心障,被寧毅這樣一說,反倒更為明顯。看著兩人出去,又打發了身邊的幾個隨行人,關上門時,房間里便只剩他與紅提。
窗外還有些喧囂,寧毅在椅子上坐下,往紅提張開手,紅提便也只是抿了抿嘴,過來坐在了他的懷里。寧毅不拘禮法,對于老夫老妻的兩人來說,這樣的親昵,也早已習慣了。
寧毅遠離和登三縣的兩年里,云竹與錦兒等人多少還瞅了空偷偷地去看他,唯有檀兒、紅提兩人,是四年未見。剛到家的那天,寧毅與檀兒去蘇愈的墓前祭掃,紅提則領著人進一步的清理內奸,待到事情做完,幾至深夜,寧毅等著她回來,說了會兒悄悄話,然后任性地拉了她與檀兒要大被同眠。
紅提和檀兒倒是都沒有拒絕,只是三人躺在一起,反倒沒有了亂來的心情,手牽著手低聲聊天到凌晨,彼此依偎著昏沉睡去,到得第二天,寧毅覺得還是分開睡比較有情調。
一家人分開太久,彼此也有適應期,寧毅回來之后,也并不清閑,這些時日里一邊做事一邊瞅著空調戲自己身邊的幾人,眼下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了,寧毅平素最喜歡看這武藝高強的妻子害羞又順服的樣子,但今天坐在這里,倒是沒有做什么夫妻間的小動作,聽著外頭的聲音,他給自己倒了杯茶,與紅提一面閑聊,一面等待著某些事情的發生。
“算計自己的孩子,我總覺得會有些不好。”紅提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道。
“…是啊。”寧毅喝了口茶。
寧曦與初一一前一后地走過了街道,十三歲的少年其實樣貌清秀,眉頭微鎖,看起來也有幾分沉穩和小威嚴,只是此時眼神多少有些煩亂。走過一處相對僻靜的地點時,后頭的少女靠過來了。
“你…”寧曦并不想跟她并排走,他如今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雖然算得上是黑旗軍的“太子爺”,但實際上并沒有太多的嬌氣——至少表面上沒有——他平素待人隨和,喜歡幫助別人,跟隨著眾人南下時的苦難和死人的場景,使他對身邊人格外珍惜,許多時候幫忙做事,也都不畏辛勞,不到渾身臭汗不愿停。
只是對于身邊的少女,那是不一樣的情緒。他不喜歡同齡人總存著“保護他”的心思,仿佛她便低了自己一等,大家一同長大,憑什么她保護我呢,如果遇上敵人,她死了怎么辦——當然,如果是其他人跟著,他往往沒有這等別扭的情緒,十三歲的少年眼下還察覺不到這些事情。
“有人跟著…”初一低著頭,低聲說了一句。少年目光平靜下來,看著前方的巷口,預備在看見巡邏者的第一時間就大喊出來。
然而事情發生得比他想象的要快。
后方的人影陡然間欺近過來,閔初一刷的轉身拔劍:“什么人——”那人聲音沙啞:“哈哈,寧毅的兒子?”
身影交錯,得到紅提真傳的少女劍光飛舞,然而那人凌厲的拳風便已打倒了一個棚子,木片飛濺。寧曦走向前方,口中大喊:“奸細——快來——”抄起路邊一根木棒便回身過來,閔初一道:“寧曦快走——”話音未落,那人一張印在她的肩上。
閔初一踏踏踏的退后了數步,幾乎撞在寧曦身上,口中道:“走!”寧曦喊:“拿下他!”持著木棒便打,然而僅僅是兩招,那木棒被一拳硬生生的打斷,巨力潮涌而來,寧曦胸口一悶,雙手虎口生疼,那人第二拳猛地揮來。
閔初一從旁邊沖上,長劍逼退那記拳頭,寧曦退了兩步,閔初一在倉促間與那蒙面人也換了兩招,拳風呼嘯猶如大江奔涌,便要打在寧曦的頭上。他自幼身邊也都是名師教導,武藝方面,師從的紅提、西瓜、陳凡這樣的高手,縱然在這方面天賦不高,興趣不濃,也足以看出對方的身手厲害得可怖,這片刻間,寧曦只是揮舞斷棍還了一棒,閔初一撲過來抱住他,然后兩人飛滾出去,鮮血便噴在了他的臉上。
“快走…”
少女的聲音近乎呻吟,寧曦摔在地上,腦袋有瞬間的空白。他畢竟未上戰場,面對著絕對實力的碾壓,生死關頭,哪里能迅速得反應。便在此時,只聽得后方有人喊:“什么人——”“停下!”
打斗聲響起來,陸續又有人來,那刺客飛身遠遁,轉眼奔逃出視野之外。寧曦從地上坐起來,手都在發抖,他抱起少女柔軟的身體,看著鮮血從她嘴里出來,染紅了半張臉,少女還努力地朝他笑了笑,他一時間整個人都是懵的,眼淚就流出來了:“喂、喂、你…大夫快來啊…”
片刻后,他拼盡全力地收斂心神,看了少女的狀況,抱起她來,一面喊著,一面從這巷道間跑出去了…
“…是啊。”茶樓的房間里,寧毅喝了口茶,“可惜…沒有正常的環境等他慢慢長大。有些挫折,先模擬一下吧…”
紅提看了他一陣:“你也怕。”
“嗯,很怕的。”寧毅抱著她的手用了一下力,過得片刻,“等他三十歲再告訴他。”
遠處的騷亂聲傳過來了,紅提站起身來,寧毅朝她點了點頭,妻子的身影已經躥出窗戶,沿著屋檐、瓦片飛掠而過,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遠處的街巷里。
寧毅推門而出,眉頭緊蹙,周圍的人已經跟上來,隨他飛快地下去:“出什么事了,叫所有人守住位置,慌張什么…”周圍都已經開始動起來。
初冬的陽光懶洋洋地掛在天上,涼山四季如春,沒有酷暑和嚴寒,因此冬天也非常好過。或許是托天氣的福,這一天發生的刺客事件并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護住寧曦的閔初一受了些輕傷,只是需要好好的休息幾天,便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