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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終究沒能實現在京東大營直抵碼頭,乘船回鄉的愿望。
她的返鄉是在王師收復京城半個月之后。
那天朱毓升和她在屋里談了許久,直到掌燈之后,芳菲才獨自離開了朱毓升的行轅。
連蕭卓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么,但自那以后,蕭卓感覺到朱毓升對于芳菲的態度漸漸有了轉變。
朱毓升回城時,芳菲堅決不肯跟他進宮。他只得將芳菲托付給蕭卓照顧。
坐在回京的馬車上,芳菲從車窗里看到整個京城滿目瘡痍,如同死城一般。
昔日繁花的街巷,如今蕭索無比。街道上行人稀少,芳菲所在的這列車隊經過寬廣的御道時,車輪碾壓青石路面的聲音竟傳出去好遠好遠。
這就是戰亂啊…
在和平年代生長起來的芳菲,頭一次如此直面戰亂后的殘局。
蕭府的房子被燒了一半,里頭的東西也被叛軍搶去了不少。直到王師攻破京城,蕭府的管家蕭林才和幾個逃走的奴仆們又回到了這兒,把屋子大致上收拾了一遍。
芳菲對住處沒什么挑剔的,她只關心她的親友們是否安全。
蕭卓先是帶回了端妍的消息。
那晚皇城起火,靳家就知道不對勁。靳錄先讓妻子帶著家里的女眷和嬰兒躲到靳家另一處小院子里避難,自己帶著兒子和眾多官員一樣前往皇城救駕。
端妍受了顛簸和驚嚇,次日就在敵軍封城的情況下,早產了一個男嬰。
而她的公公靳大人,和她的丈夫,都在戰亂中被敵軍殺死了。
“端妍姐姐成了寡婦…”
芳菲心里難受得緊。
至于惠如那邊,情況倒還好,起碼一家人都還活著。家財和房舍遭受損失那是難免的了,但只要人沒事就是最大的幸運。
陸寒也找到了。
雖然芳菲一直認為陸寒這種身份是相對安全的,陽城會館應該也不會是叛軍首要的攻擊目標,但得知他平安的消息還是松了好大一口氣。
陸寒并不知道芳菲此刻也在這座城里。他以為芳菲已經在鎮遠鏢局的鏢師護送下回了家鄉,又怎知她竟遭遇了諸多變故。
讓芳菲欣喜的是,她回到蕭府的第三天,春雨、涂七、碧青、碧荷、碧桃等人都被送到了她的身邊。
原來從她被帶走的那天起,她的這幾個下人們就一直被蕭卓的人控制在蕭家鄉下的莊子里。蕭卓知道芳菲是個念舊的人,如果對她身邊的下人下了死手,將來芳菲一定會恨死了他。
春雨看到芳菲,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一下子便哭了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姑娘…姑娘我們以為要見不到你了…”
幾個小丫頭也哭成了淚人。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他們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一覺醒來,姑娘就已經不見了蹤影,而他們也被人軟禁在一座莊子里不得出入。
他們猜測過無數的可能,但始終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芳菲也不解釋,這事是沒法解釋也解釋不清的。她只說:“好了好了,過去的事就忘記了吧。以后也不要跟人提起就是了。”
幾人哪里敢提?他們甚至猜測,姑娘這段日子里是不是被壞人給欺負了…這事要是傳回了陽城,姑娘就不用做人了。
幾人都信誓旦旦,表示對過去的這些事情都忘記得一干二凈,誰也不會再說出來。
蕭卓很忙,朱毓升更忙。芳菲知道朝廷遭受了這樣大的打擊,肯定需要一段日子才能恢復元氣。
她已經不想再在京城待下去了。
雖然那次長談之后,朱毓升似乎對她沒有以前那么強硬,但是他心血來潮再搶她進宮,她也沒法子抵抗啊還是老話說得好,“山高皇帝遠”。遠遠離了京城,讓朱毓升找也找不到才是 她不敢和陸寒聯絡。
一來是不知如何解釋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
很久以前,陸寒知道她因為救過一位貴人,而得到了在官家閨學讀書的資格。但他并不知道,那位貴人后來成了皇上…更不知道,皇上對自己的未婚妻有非分之想。
“據說誠實是美德啊…”芳菲輕輕嘆了一口氣,她還是別當道德完人好了。
有些時候,該撒的謊還是要撒的…為了彼此更好的相處,能夠不提起來的事情,還是盡量別提。
盡管她并沒被朱毓升欺負了去,可被人擄走也是事實。這種不光彩的事情,芳菲是提都不想提的。
還是回家鄉等著陸寒回來吧 皇城,御書房。
蕭卓垂首恭立一旁,靜等朱毓升問話。
朱毓升這段日子真是忙得焦頭爛額。宮里宮外,亟待處理的文書公務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的涌來。叛軍捅下的這個巨大的窟窿,沒個三五年都別想恢復過來。
不過這樣一樣也不是沒有好處。朱毓升可以借此機會,大肆清理舊黨,把那些老家伙們都送回鄉下去養老,放上自己的鐵桿臣子。
可惜靳錄死了…想到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的表妹端妍,朱毓升也感到有一絲難過。他是一向把端妍當親妹妹來對待的,只是這種事情他也幫不上忙。
世家大族,有一套自己的規矩舊例。像端妍這種名門貴女,又有兒有女的,想改嫁是絕無可能,只有終身守節下去了。
“宮里剛剛收拾出一批藥材來…你替朕送一些滋補的藥物去給端妍吧。勸慰她別太難過,還是要保重身體,往后日子還長著呢。”
“是,皇上。”蕭卓對端妍的心和朱毓升是一樣的,只有更加心疼。
“另外…”
朱毓升揉了揉眉頭,輕聲說:“她還是執意要走嗎?”
蕭卓知道這里的“她”,說的絕不是端妍,而是芳菲。
他低下頭,應道:“是的。”
“朕始終留不下她…”
朱毓升無心再批奏折。他站起身來走到書房墻上掛著的一幅字畫面前,自言自語:“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你認定的事情,是什么力量都無法改變的嗎?即使是朕的旨意…”
“罷了…”
朱毓升疲憊地垮下了肩膀,對蕭卓揮了揮手。
“讓她走吧。”
蕭卓聞言,渾身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變得無比輕松。
皇上終于想通了。
蕭卓走后,朱毓升一伸手把那畫軸取了下來。
“見畫如見人。”他喃喃地說:“人已不在,畫兒…”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對身邊的小太監說了句:“卷起來,上封條,收到庫房里吧。”
小太監絕不會問皇上為什么這么做,恭恭敬敬地捧著畫軸找封條去了。
朱毓升又回到了書案前。他把奏折撥到一邊,讓人取過一張宣紙來不住地書寫,書寫…
如果有人站在他身邊,當看的見他滿紙上寫的都是一個“情”字。
朱毓升不知疲倦地寫了一張,又寫一張,直到日薄西山。
寫到最后,朱毓升的面容越發平靜。
他放下筆,把那摞寫好的紙遞給另一個小太監:“拿去燒了。”
看著小太監捧著那摞紙走出了書房,朱毓升便徹底恢復了他往日那種深不可測的表情。
也許,這樣對他們兩個都好。
只有斬斷了兒女之情的羈絆,他才能成為一個真正冷酷堅韌的帝王…吧。
芳菲——
祝你一路順風。
得到了朱毓升的許可,蕭卓便開始著手幫芳菲安排離京的事宜。
雖然現在到處物資緊缺,人手同樣不夠用,但錦衣衛千戶——即將升職為二等指揮的蕭大人,是不會有安排不了一條小船的煩惱的。
加上芳菲多次向蕭卓表達了她急于返鄉的心情,蕭卓更是加快了手腳。
五月底,芳菲一行人在錦衣衛一個小分隊的護送下,從京津碼頭出海,走海路回江南。
這條船上,除了船伙和錦衣衛的護衛們,只有芳菲主仆幾人。
春雨不知道姑娘什么時候又招惹了什么大人物,竟能安排民間百姓聽到都害怕的錦衣衛們來保護她。
不過芳菲的這幾個下人有一個共同的好處,那就是絕不多話。盡管他們心中再疑惑,可是芳菲不說,他們也不會問。
芳菲對于這幾個下人還是很滿意的。雖然說除了碧荷之外,其他幾人都不算太機靈,不過只要忠心就好。
錦衣衛的人得了蕭卓的命令,沒事絕對不會來騷擾芳菲幾人。所以芳菲這段行程很是愉快。
本來她還擔心自己會暈船,畢竟她上輩子可是個暈車的體質。想不到換了個身體,暈車暈船的毛病也沒了,真是意外的驚喜…
海路自然比陸路要快上許多。不到十天,這艘船就從江南道的海港城市都海城拐進了內陸河道,順著清江從江城一路往陽城而來。
在離開京城的第十天,芳菲踏上了陽城的土地。
(好吧,京城篇就此結束,地圖轉換回到陽城。請期待陸寒的歸來…表示情節到此只是某一個階段的結束,下一章,是下一階段的開始…芳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哈哈哈。不過薔薇說過,很快大家就知道誰是男主了…就在這兩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