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裝爺爺裝成了孫子 張英也認得康戰國,康戰國之前是海化辦公室的副主任,因為張英以前是車間里的統計員,經常往辦公室里報材料,所以跟康戰國算是熟人。
雖然焦凱幾個人把康戰國拉了進來讓張英心里并不怎么高興,但也不好發作,只得耐著性子跟康戰國應酬寒暄。后來聽說康戰國是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下屬一個公司的領導,張英想起周南也在這家單位,生怕給周南得罪人,于是就更加耐心地跟康戰國虛與委蛇起來。
海化與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雖然同為國有企業,但卻根本沒法比。
前者是老國有企業,經濟效益逐年下滑越來越差,最近更是連工資獎金都發不出來;而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卻是企業化管理的半事業單位,工資獎金福利什么地,好的不得了,是海都市出了名的好單位,某種意義上說,比政府機關還要難進。
當初康戰國突然從海化調入這個單位,在海化內部引起了不少人的艷羨。
“老康啊,你現在可是牛了,從火坑里跳出來到了天堂了…聽說你們公司每月光獎金就有四五百塊?嘖嘖,真牛啊,這么好的單位,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調進去的。”焦凱羨慕地望著康戰國,端起酒杯來,“來,老康,咱哥們喝一個。”
康戰國原本煩躁壓抑苦悶的心情在遇到海化老同事之后,就慢慢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的優越感和高高在上的凌駕感。
“干不了了,不行不行,我最近喝酒太多,場合太多昨晚應酬很晚,這酒勁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不能再喝了…”康戰國矜持著傲慢著搖了搖頭,“我還是以茶代酒吧。”
焦凱瞪了瞪眼,見康戰國一幅架子挺大的模樣,心里有些不喜。原本兩人是熟人,好久不見應該分外親熱才是,但不想康戰國卻端上了架子。
既然這樣,焦凱跟他說話的勁頭也就冷了下來,他康戰國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干嘛非得用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海化企管科的副科長崔靜大約30出頭,人長得秀氣,戴著一幅黑邊眼鏡,頗有幾分知識分子的知性氣質。她一直側首跟張英竊竊私語著什么,突然見焦凱和康戰國兩人之間的談話氣氛似乎有些不太融洽,就微微笑了笑,插話道,“老康,你現在海都石油煤氣公司干啥哩?你在我們海化可是中層,上了這邊有沒有給你中層的崗位?”
“那還用說啊…崔科,如果這邊不給崗位不給待遇,康主任也不會來嘛。”旁邊一個技術員笑著附和了一聲。
康戰國矜持著笑了笑,“嗯,崗位是有的,原來讓我還干老本行,當辦公室主任,但我干了這么多年辦公室,也實在是干膩歪了。有啥意思?整天給領導服務,陪著領導吃吃喝喝…所以,我就跟領導說了說,到新成立的一個公司去了。我們現在正在跟香港的蘭氏企業談合作,下一步還要跟蘭氏企業合資成立一家股份公司,攤子是越鋪越大…”
康戰國其實也沒有說清楚他是經理還是副經理,但他這么說了,海化眾人也就都下意識地認為他是經理,于是就紛紛改口,一口一個“康經理”奉承地叫著,讓康戰國心里感覺很舒服,多少撫平了一些因為周南上位而飽經風雨摧殘的心靈傷痕。
“英子,你朋友不是也在海都石油煤氣公司嗎?叫什么來著?”崔靜在一旁端著茶杯笑道,“還保密喲,是不是男朋友?嗯?肯定是了,要不然人家能放心給你一個公司經營啊”
張英臉色微微一紅,卻是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輕輕道,“叫周南。對了,康經理,你認得周南嗎?他是今年7月份大學畢業進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工作的,是在什么新項目開發辦公室…”
康戰國一怔,心里一個激靈,他深深地掃了張英一眼,淡淡一笑道,“你是說小周啊,認識認識,當然認識,他現在和我在一個公司。”
康戰國的話有些含糊其辭,也故作出了幾分上位者的口氣。給人的錯覺就是,他是周南的領導,雖然他沒有直接說這個話。
張英聞言,心下就有些躊躇,猶豫著是不是先給周南打個電話,先別讓他過來,免得跟他的單位領導碰個對面不好說話。
康戰國本來想稍坐坐就離開去樓下參加戴龍的場合,但耐不住眾人一個勁地勸酒,三五杯酒下了肚,酒意上卷,也就顧不上許多了。
“康主任——不,康經理,我敬你一杯。”張英在一旁聽了半天,作為主人,在這種場合上她也不得不稍稍表示表示。
張英本來是敷衍,卻不料康戰國竟然笑吟吟地端起酒杯來道,“好,妹子,聽說你現在辭職了在外邊開公司發大財,什么時候也提攜哥哥一下,有錢大家賺嘛”
張英笑了笑,“康經理說的哪里話,你是國有大企業的領導,財大氣粗的,你隨便從指頭縫里漏一點,我們也就吃飽喝足了。我正琢磨著,是不是走走你的關系,看看能不能攀上海都石油煤氣總公司這棵大樹吶…”
張英耐著性子跟康戰國應酬了幾句,她的臉上本來掛著圓滑世故的笑容,但她在放下酒杯的同時,眼角的余光無意中發現,康戰國那色迷迷的眼神總是在自己高聳的胸部上來回掃描,就立即沉下了臉,坐直了身子,盡量避免著自己胸前波瀾的起伏曲線。
她手里的酒杯放下時,因為情緒的變化波動,就變得動靜大了一些,發出噗地一聲。
焦凱幾個人立即扭頭望向了臉色微微有些陰沉的張英,眼中閃出了一絲疑惑。
康戰國卻不以為意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又放下酒杯借著酒勁嘿嘿一笑道,“妹子,幾個月不見,人變得水靈了呀,嘖嘖,真是人是衣裳馬是鞍啊,這么打扮起來,還真有幾分女老板的味道了…”
康戰國這話里就帶出了幾分調戲之色。
早先在海化的時候,康戰國就對身材火辣的張英有著幾分曖昧的心思,只是他來沒有來得及下手就聽說張英跟潘虎搞上了對象,因為潘虎是廠里出了名的愛打架愛鬧事的愣頭青,康戰國生怕有麻煩也就強行壓下了那顆沒有賊膽的賊心。
嚴格說起來,康戰國并不是那種上街看到漂亮女人就想調戲的流氓地痞。他今天之所以有些失態,主要因素是心態嚴重失衡,極度失落之下突然遇到海化眾人,眾人一陣奉承,他的心情就驟然一下子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變得放縱起來。大喜大悲之下,心態扭曲錯亂是必然的。
張英嫵媚的臉色立即變得非常難看。
她性格外向開朗,又因為常年生活工作在底層,跟周圍的男子偶爾開個玩笑也無傷大雅,就算是有時玩笑過頭了,心里不高興也不會當面翻臉;但現在不比從前了,她已經是名花有主,成了周南的女人,心態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根本就無法再忍受來自于其他男人的這種曖昧的玩笑。
她沒覺得自己有多純潔或者多高貴,但作為周南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將自己全身心地交給自己的男人。
張英用力放下手中的酒杯,冷冷道,“康經理,請你說話尊重一點。”
康戰國一怔,旋即臉色漲得通紅。他沒有想到,張英會當面翻臉。
他尷尬地皺了皺眉,心里暗暗咒罵著,“這臭娘們翻臉比翻書還快,什么東西——”
眼見兩人就要鬧僵,焦凱和崔靜趕緊笑著說了幾句“摻話”,試圖把事情“模糊”過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都是老同事鬧翻了讓人看笑話。但卻不料張英卻根本不吃這一套,臉色猶自陰沉著,看也不再看康戰國一眼。
一半是酒意上涌,一半是今天上午種種的壓抑、羞惱等負面情緒的積累使然,康戰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噴發的怒火,心道老子在公司吃一個小子的氣,跑出來還要吃你一個小娘皮的氣?真是豈有此理 他惱羞成怒地拍起了桌子,正要借題發揮地發作出來,突然見房間的門被推開,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走了進來,那張沉穩堅毅的面孔上浮現著一抹冷笑。
周南已經來了幾分鐘,房間的門虛掩著,他正好聽見了里面的“動靜”。
在樓下,康戰國一直沒有出現,但誰都沒有在意,戴龍更是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他的存在。
周南跟戴龍應酬了一會,就想要上樓上來跟張英的這些客人打個招呼,禮貌性地敬敬酒。但剛走到門口,他就聽到了康戰國的說話聲,本來驚訝后轉念一想,康戰國原來也是海化的人,可能是在下面遇到老同事就湊在了一起。
周南本想轉身就走,不想跟康戰國在這種場合下碰面。
他自己辦企業開公司的事情雖光明正大、并無見不得人之處,但周南一向行事低調善于韜光養晦,能不為外人知就不為外人知。因為所謂槍打出頭鳥,龍臥滄田是為了下一步的一飛沖天積累力量,暫時的低調是為了日后的“”蓄勢。
可剛要轉身,就聽見康戰國在里面出言不遜兼充大頭裝相,他忍不住剛要推門而入,突然又停下手,就想聽聽張英的反應。
聽到張英跟康戰國直接翻了臉,周南就不能不進門了。
周南飄然而入,海化眾人吃了一驚。張英驚喜交加,起身來看見周南的臉色不好看,知道他肯定聽到了剛才康戰國“調戲”自己的話,心里就有些緊張,她靠近周南側首輕輕道,“周南…”
張英的眼眸中充滿了期盼,也充滿了央求。
周南明白,張英這是在害怕自己跟康戰國當面鬧翻,作為女人她可以跟康戰國翻臉,但周南不一樣。這是張英的真實心思,如今她的一顆心全部都纏繞在周南身上,當然是希望自己的男人在外人面前表現得盡善盡美。
但周南怎么可能如此沖動,既沒有必要,又失了身份和風度。
周南向張英展顏一笑,探手握住她的小手,捏了捏,給了她一個“放心”的信號,然后又朗聲一笑道,“英子,不給我介紹一下客人?”
張英定了定神,任憑周南握著自己的手,跟他并肩站在一起笑道,“焦主任,崔科長,大剛…這就是我給你們說起過的周南。周南,這位就是焦凱焦主任,這位是崔靜崔科長…”
焦凱等人趕緊起身來恭謹地笑著主動跟周南打起了招呼,“周總”
“你好,周總”
周南笑著跟焦凱這些人握手寒暄,他知道這些人都是張英想要從海化挖過來的人才,所以態度當然挺熱情。
康戰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也起身笑著主動招呼道,“周經理,你怎么也來了?”
周南淡漠地掃了他一眼,冷冷道,“焦主任、崔科長和幾位海化的朋友都是我請的客人,我怎么就不能來?我倒是奇怪了,你老康怎么就不吭不哈地跑樓上來,大模大樣地在這里喝起了酒,也不給我和戴主任打個招呼,讓大家好等你…搞什么名堂,莫名其妙”
周南的話很冷厲很不高興也很不耐煩,充滿著訓斥的味道。
他的這番話一出口,康戰國的臉色驟然漲紅,卻囁嚅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他被周南當面數落,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眾人先是一陣訝然,后猛醒悟過來:搞了半天,這充了半天爺爺的康戰國其實不過是一個孫子。裝爺爺裝成了孫子,這個結果是康戰國做夢都想不到的。
周南厭惡地又掃了康戰國一眼,如果說之前康戰國跟他之間的某種“爭斗”還算是正常,因為各自為了各自的利益、目的;那么,康戰國此番竟然對張英言語不軌,這直接觸及了周南的最后底線。
什么玩意憤怒厭惡之下,周南索性連那一層最后的虛偽的面皮都扯破了——既然他給臉不要臉,那就讓他光著屁股裸奔吧。
焦凱有些鄙夷地望著康戰國,見他坐在那里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眼神搖曳,明明是羞憤到了一個極點,但卻不敢發泄出來,不由暗暗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