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真的是民團的?”這已經是胡鳴鶴第五次問同樣的問題了。
“是的,長官!”佩戴少校軍銜的牛一敬了個軍禮,回答道。
“保安團!”胡鳴鶴身邊的喬申暗暗的拉了他的衣角一下。
“保安團不就是民團,有啥兩樣?”胡鳴鶴轉身瞪了喬申一眼,然后嘀咕道,“就這個不知哪里來的怪物,一個小小民團的一個營,機槍比我的團里的還多!他的,邪了門了!”
“胡太歲,過來想打秋風啊?不怕被人家拿槍頂著腦袋?”遠遠的李鐵俠晃蕩著走了過來。
他說的是第一營剛來的時候,攜帶著的武器惹花了眾人的眼睛,有個中央軍的團長打算征調幾架重機槍,結果被第一營的哨兵用槍指著腦袋給趕了出來。第一營來的時候,借著的是韓復榘的名頭,韓復榘也樂得有隊伍去南京表示一下自己的愛國熱忱。不統一管理的情況下,別人很難管到第一營的頭上。名義上的命令是一回事,實際又是一回事。
牛一也謹記孟享來時一再的囑咐,保持整體獨立作戰,聽調不聽宣。為的就是怕有人在里邊使壞,拆分了第一營。
想要搞第一營,別人有的是法子。孟享也沒太多辦法,只能認死理,不變應萬變了。
被人眼熱武器也早已經考慮了,不論什么人,一律不給。民團自籌裝備,來援助南京,為的是保衛京都,怎么能先被自己人繳械了呢?大義上站住了腳,誰來也不好使,來硬的也不怕。那個被槍指著腦袋的團長現在還羞愧的不見影子。那天機槍口直接指向眾人的場景,不少人都看到了。沒有多少人肯去冒險試探!
這還是孟享稍稍謹慎,只留了部分武器在營中的結果。若是第一營放置在洋行代辦點的所有武器一亮相,絕對會引來眾狼冒險分食。
看了看牛一身后架著的那架勃朗寧M2HB大口徑重機槍,李鐵俠嘖嘖有聲的羨慕了一陣后,才轉向胡鳴鶴說道,“民團都比你的團強了,心里不痛快了?”
“你的團更比不上!”胡鳴鶴不甘示弱,兩人認識了八年,就斗嘴了八年。從一開始成為軍校同學的第一天起,兩人就開始斗嘴了,現在若是不說兩句,反而覺得心里癢癢。
“比得上,比不上,要在戰場上看!”李鐵俠瞥眼看了看第一營營房門口的那幾個哨兵,心中也是暗暗吃驚。別的先不說,單單這幾天觀察他們的紀律,就很少有能比得上的隊伍,只是不知道到了戰場上怎么樣?
“你還想和我比?”胡鳴鶴咧開嘴笑道,他們當了團長半年來,已經比了五次了,他三比二暫時領先。
李鐵俠低哼了一聲,看向依舊挺立在那里的牛一,贊賞的點了點頭,不經意的說道,“有人給我們調陣地了,很快就可以比比看了。”
胡鳴鶴一皺眉頭,看了眼李鐵俠,待李鐵俠微微點了點頭后,方才悶哼了一聲道:“什么時候了,有些人還閑不住壞心思!師長怎么信任這種貨色?”
“嗯!”李鐵俠瞪了他一眼,又對牛一笑了笑道,“牛營長,很幸運,不久后,我要和你一起在一個戰壕里了。”
“別那么虛假,幸運啥?不就是被人架到前線了唄!”胡鳴鶴氣沖沖的說道,眼睛卻向李鐵俠眨了眨。
但他很快失望了,牛一依舊不言不語的站在那里,沒有絲毫要過來詢問的意思。
“唉!”兩人對望了一眼后,胡鳴鶴低嘆了一聲,“只怕這一次,兇多吉少了!”
“你胡太歲,還怕死?”李鐵俠心中也喟嘆一聲,卻笑道。
“我家里剛添了個三娃,還沒見呢!我怎么會舍得死?”胡鳴鶴也笑道,隨之又呸呸幾聲,“無緣無故說什么死字?走,咱們喝酒去,去去晦氣!罰你請客!”
拉著李鐵俠走了兩步,胡鳴鶴停住腳,回過頭來對牛一高聲喊道,“牛營長,一起去喝點?”
“軍營之中,不敢飲酒!”牛一一個敬禮后,回應道。
兩人對看了一眼后,搖了搖頭,漸漸走遠了。
而只剩下牛一依舊守在營地前,等著鼠一和趙書行的歸來。
“那天那個團長使了壞,上邊調咱們去城外前線,下午就來命令。”趙書行一來就氣憤道,可牛一和鼠一都是表情冷淡,滿不在乎的樣子。
“唉!”趙書行看了看兩個人,最后嘆了口氣,不再說什么。
倒是鼠一接著說道:“命令我們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打仗在哪里一樣。不過,指揮官的計劃必須留有足夠的人手來安排!”
“我留出了兩個連。”在趙書行的印象中,牛一跟在孟享身后一直沉默不說話。這一次開口,話也不多。
“還是不足。指揮官打算再派一個營來。”鼠一說道。趙書行知道他們說的指揮官就是孟享,只是聽兩個人說話,干巴巴的很讓人郁悶。
“嗯!”牛一應道。
“去城外,正好布置一下退走時的路線安排。”
其實像第一營這樣的民團組織,若不是武器吸引人,沒多少人去注意。若不是得罪了想要過來撈好處的人,也沒人去調令他們。他們的任務一般就是一些出力氣的活。但既然有了調令,就意味著他們被人盯死了。面對日本人的猛烈進攻,能有多少機會回來?
但第一營一開始根本就沒想著去頑強抵抗猛攻的日本人,他們來的主要任務是為了完成孟享訂好的計劃,一個針對未來災難的拯救計劃。
第一營的新陣地就在雨花臺,雖然第一營只有兩個連來了,但外人看到那么多的精良武器,加上每個連的人數也比普通的連人手多,也不會懷疑它到底有多少人。正規軍吃空餉的都很多,更不用說虛張聲勢的民團了。
“鬼子快來了吧?”一個新兵趴在他挖了一整天的戰壕里,縮著腦袋,小聲問旁邊的一個老兵。
“小合肥,你他娘的卵子都藏到泥里了!小鬼子有啥可怕的?豆芽般的個子,老子在上海的時候,打死了八個。”老兵躺在戰壕外的干爽地方,瞇著眼睛,望著不遠處的第一營的陣地,隨口說道。
“劉大嘴,你就吹吧?還八個?就打死了一個,還是個半殘廢,一張嘴怎么就成了八個了?哈哈哈。”旁邊叼著一枝眼袋的一個滿臉褶皺的老兵,在旁邊毫不留情的給他揭了底。
“比你一場下來,沒一個進賬要好得多。”劉大嘴打了個哈氣,轉過身來,瞅了瞅吸煙袋的老兵。
“我是火頭軍,做好飯就行了!扛著鐵勺子,哪里比得上你扛槍的!”老兵笑瞇瞇的吐了口煙圈。
劉大嘴被噎了一下,翻身站了起來,手指著遠處道:“若是小鬼子來了,我一口氣…啊,小鬼子來了!”后邊那句話聲調已經完全變了形。
但比他的聲音更響的是來自第一營陣地上的一聲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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