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省城,楊子軒先是給蔡震源一個電話,說道,“上次跟你說的,今個兒要見你老子的事,有沒有著落啊?”
“都安排好了,我讓老蔡在家等你們了,你們現在在哪里?”蔡震源聽到楊子軒聲音,忙問,“我要回去一起陪同嗎?”
“不用。”楊子軒果斷而堅決 “你這是卸磨殺驢。”蔡震源笑罵。
“你如果覺得自己是頭驢,我也實在沒辦法。”
楊子軒和李煥讓老劉開車到了省委大院,兩人剛進去,走到蔡品華的小樓,就碰見了一老熟人。
蔡品華的小樓比較獨立,而且有單獨一道門通往外面,和其他省委巨頭房子相隔較遠,樓與樓之間樹大根深,擋住視線,在別的小樓,拿著望遠鏡,都看不清發生在蔡品華的情況。
其實這個設計是很微妙的。
一群省委大佬做鄰居,其實是一件很讓人煩惱的事情,自家門口停著誰的車,如果車牌號明顯的,一下子就能夠被其他猜出來,到底是誰在家里做客。
而且如果兩個有矛盾的省委領導早上碰面,碰到一起,也是非常尷尬的事情——是打招呼好呢?還是打招呼好呢?這太難抉擇了。
正因為這種種尷尬情況,省委大院在修葺之后,省委書記,省長,省委副書記的小樓都有單獨通向外面大路的小道。
另外這些小樓之間,空隔較遠,中間樹木參天,這樣各家各戶門口發生的那點事,就沒那么容易被“鄰居”窺見了。
正因為這樣,楊子軒才敢大搖大擺的走到蔡品華家里,不過這個點,陳志溫,朱禮和一般都不在家,如果不是他事先和蔡品華打過招呼,蔡品華也不會“中途翹班”。
’’書記等客人呢,您就別來添亂了,武同志,還是先回去吧。”蔡品華秘書站在門口,直接讓武廷法回去。
“夏同志,您再通報一聲嘛。”武廷法低頭說道。
“喲,老武您怎么也在這兒啊。”李煥立刻就認出了武廷法,三步并做兩步,走到失魂落魄的武廷法身邊,一拍他的肩膀。
武廷法顯然沒想到李煥會來這里,被他發現,登時臉紅得像是豬肝,結結巴巴說道,“我本來想來跟蔡書記匯報一下工作的,你也知道的…”
“匯報工作,為什么不去辦公室了,卻來蔡書記的家里呢?咦,你手里拿的這些都匯報的工作文件嗎?這年頭都興起用禮盒裝文件了嗎?”李煥眼神戲謔,瞄了一眼他手里用黑色袋子裝著的禮盒,不靠近一點,都看不見那是個禮盒。
武廷法被氣得手抖,又不能發作,他是紀委書記,被人發現送禮,這丟臉還真是丟到姥姥家了。
“大家都半斤八兩。”武廷法注意到了李煥手里的禮盒。
他沒看到李煥背后,楊子軒的正臉,還以為是李煥的秘書或者隨行的工作,他突然笑了笑,他算是明白了,原來這個李煥能換個位置,原來走的是蔡品華這條路,真是萬萬沒想到了,他之前還以為是楊子軒使的勁兒。
這個家伙,隱藏得真深,之前完全不知道他的關系竟然是連到蔡品華身上的。
楊子軒這才緩緩從后面露出半個臉,“老武啊,瞧你這話說的,咱們兩人過來可是為了拜訪蔡書記,讓他對廣陵的工作多多支持,這是公事,可不是私事。”
武廷法差點摔倒,忙上前低聲說道,“市長,您,您怎么也來了?”
“怎么了,就許你來,不許我來呀?”楊子軒微微一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武廷法腦子一片混亂,這楊子軒腦門上不是刻著個“陳志溫”的名字,怎么又跑到蔡品華這邊來了?兩人可是八桿子打不著?
“老武啊,我都說得很清楚了,我們這是為了公事而來,不是為了私事,你可別誤會了。”楊子軒繼續擺出一副神秘莫測的笑容,“倒是老武你大清早的,不在市里好好上班,到人家蔡書記的家里,這是干撒來著?”
武廷法身體一僵,這問題,他真的不能隨便敷衍,一個不小心,就可以落下楊子軒手里,成為“玩忽職守”的鐵證。
“市長,我,我這只是路過,路過…”武廷法現在只想找個理由推搪,偏偏腦子短路,找不到什么好理由。
“我看你剛才好像被蔡書記秘書擋了出來,對吧?”楊子軒不再去追究,兔子急還會咬人了,不必把武廷法逼緊,逼死了,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蔡書記家的門檻高啊。”武廷法立刻會意的轉移話題,“咱們還是回去了,聽說蔡書記在等客人,不然不會提前回到家里,平時這個點,還在上班呢,也不知道這客人到底是誰,怎么這么大面子,能讓蔡書記專程在家里等著…”
武廷法搖了搖頭,人比人,氣死人,他門都進不了,別人卻能夠得到蔡書記如此厚待。
楊子軒搖了搖頭說道,“老武,要不你先回去吧。”
武廷法一愣,他以為楊子軒不信邪,非要闖一闖這蔡書記的門檻,也是,楊刺頭如果不闖,那就不是楊刺頭了。
武廷法抱著看熱鬧的心理,退了兩步,就饒有興味的停下來,看楊子軒去敲門,想看看他怎么吃癟。
李煥跟在后面,經過武廷法身邊,笑道,“老武,怎么了,想留下看我們被蔡書記秘書趕出來的笑話啊…”
“老李,你去勸勸市長吧,別逞強了,剛才你也聽到了,人家蔡書記確實是在等貴客的,咱們這硬闖門,反而會給蔡書記落下不好的印象…”
李煥笑了笑,沒理會。
卻見那蔡書記的秘書,走了出來,見到楊子軒,沒有武廷法想象中的被掃地出門的場景,反而滿臉堆笑的迎著楊子軒進去,那模樣,就像是迎著貴客…
李煥提著東西,踏著輕快的步子,跟著走了進去,留下滿臉愕然的武廷法。
“我靠!”武廷法看著大門緩緩合上,恍然大悟,“敢情這楊市長就是蔡書記秘書嘴里的那貴客。”
楊子軒進去,李煥隨在身后,蔡品華坐在沙發上,起身和楊子軒握了握手。
“最近在廣陵感覺怎么樣?”
笑容十分親切,語氣也很隨意,又看了一眼楊子軒身后提著大堆東西的李煥,“這位是?”
“剛才忘了介紹,老李,這位便是蔡書記,你可要記住了,蔡書記可是管著全省的人事,你們組織部最大娘家。”
一句話就點出了李煥的身份,并且把兩人關系點出來了。
蔡品華立刻就明白楊子軒的意思,和他握了握手,笑道,“你就是李煥同志吧。一點沒變。我記得你。上次你進入市委領導班子,我還單獨跟你談過話。”
和蔡品華握手的時候,李煥手都在抖,多少人希望接觸到的上層巨頭,就在他面前,和他握手,豈能不激動?
楊子軒見時機差不多了,對蔡品華笑道,“他也剛好在省里辦事,我就讓他過來和我一道回廣陵,順便讓他把這些東西拿進來。”
蔡品華明白他的意思,笑道,“無妨,坐,一起坐。”又吩咐勤政人員把那兩袋東西,拿去儲物間。按照慣例,勤政人員會細細檢查有沒有夾帶什么,如果有夾帶,會返還給這些人,沒夾帶,又不貴重,就算了。
當然,這是建立在熟人的基礎上,如果是陌生人,他會直接讓客人原封不動的把禮物自己帶回去。
楊子軒朝李煥使了個眼色,“你不是說還有事要去處理嗎?你先去處理吧,我跟蔡書記聊聊,你在處理完,在外面等我了好了。”
李煥心領神會的跟蔡品華告辭,這一次,跟楊子軒一起露個臉就夠了,再呆下去,就是“遭人厭煩了”。
蔡品華嗯了一聲,也不留人。政治交往,很多時候,靠的就是這種默契。
“最近廣陵格局驟變,我也是在適應當中。”
楊子軒總覺得他和蔡品華處于一種很奇怪的“交往關系”,不像是上下級,也不像是朋友,而是那種像敵人又像朋友的奇怪狀態。
蔡品華也有類似的感覺,所以兩人會有一些“交淺言深”的錯愕感。
交淺言深,本來就是政治人物交往中,最為忌諱,最不成熟的溝通方式之一,但是兩人又經常陷入這種狀態。
兩人就像是老朋友,惺惺相惜,蔡品華在楊子軒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一些影子,尤其是楊子軒在廣陵擠兌各方勢力的手段,都被他看在眼里,尤其是上次楊子軒和陳志溫聯手,打呂青青和苗玉龍的臉,更是讓他激賞。
這楊子軒在對待政敵的態度上,不拖泥帶水,不優柔寡斷,不瞻前顧后,該下狠手,就下狠手,這讓蔡品華十分滿意。
楊子軒再世為人,也十分理解蔡品華一些行為,護短,山頭主義,保守,這些蔡品華身上的特征,他看到了負面的那一面,也看到了積極的一面。
“你本身就是這個格局的推動者,是別人適應你,而不應該是你適應別人。”蔡品華直接戳串穿楊子軒的偽裝。
“書記,您太抬舉了,我還沒資格上臺面,我只能被動接受的省委的安排。”
“看來你這是對省委這次調整和安排有意見啊。”蔡品華這話聽不出情緒。
但是楊市長怎么可能承認呢,臉色凝重,“書記,我怎么敢否定上級組織的安排呢?我是毫無意見,省委如此安排,必然有它的道理,我們只需要執行,只需要適應,不需要知道為什么…”
“是嗎?你不是不是多次在公開官方場合強調,干部要有自己的獨立思想嗎?不唯上,不唯權,怎么說話前后矛盾呢?”蔡品華這話甚是誅心,眼光凌厲,直逼人心。
“這并不矛盾。我尊重組織決定,但是不代表我個人沒有想法,但就算有想法,也必須要服從組織決定。”楊子軒語氣鏗鏘。
過了,許久,蔡品華緩緩嘆了口氣,此子真沒那么容易被震懾到。
“白東山同志是省里挺多人都看好的干部,你在廣陵,多教教他。”蔡品華喝著茶,見沒法震懾到楊子軒,轉移了話題。他本來想突然發威,讓楊子軒泄露一些底出來,沒想到楊子軒根本不吃一套。
“書記您也很看好他?我聽說他和咱們之前的另外一位白書記有些矛盾,為什么明知兩人有矛盾,還如此安排呢?”楊子軒這個問題,半真半假。
“呵呵,我就知道你小子憋不住會問這個問題,說實在話,這是朱書記的安排…”蔡品華直言不諱。
既然和楊子軒拐彎抹角不行,他就直接開門見山了。
楊子軒心頭一驚,看來蔡品華也想了解白東山這個棋子安排,是不是還有別的含義。
在南蘇,蔡品華的上層信息渠道,別說和朱禮和相比,就和陳志溫比較,也差不少。
蔡品華根本就沒法猜到廣陵分拆快速推進的可能性,沒猜到這一步,去看白東山的安排,正廳級的干部去廣陵做副書記,就肯定疑點重重的。
這正是蔡品華今日愿意接見他的原因。
蔡品華想從他嘴里獲知更多有用信息。
“苗秘書長在這里面應該起了不少作用吧。”
“當然,他可是廣陵走出的干部,也是廣陵這些年來,在省里走得最遠的干部…”蔡品華這句話很有意思,信息量也很多。
楊子軒心頭一驚,難道說苗玉龍的野心是成為“廣陵干部在省內的政壇旗幟”嗎?
“對于這個事,你還有別的看法嗎?”蔡品華再次詢問,目光灼灼,落在楊子軒身上。
“或許是朱書記,苗秘書長覺得廣陵的班子戰斗力不夠,讓白東山同志去整合激發廣陵干部的戰斗力…”楊子軒說著官話套話。
“子軒啊,這次李煥同志的換職,可是我第一個提出來的。”蔡品華已經沒耐心聽他瞎扯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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