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昌和衛正風商量到半夜,也沒個決斷。
衛正風感覺困倦疲憊,心力交瘁,“難道真要等鎮河紀委辦成窩案,腥味引來省里的野心家們嗎?”他有一絲絕望感。
周立昌說道,“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個難題出自你手,自然要在你手里解決。”他頭疼得不想再想。
衛正風說道,“你說市長同志,有辦法嗎?”
周立昌搖了搖頭,“沒看媒體還在沒日沒夜的報道嗎,沒他準許,媒體怎么敢來。有了央臺的先例,敢繼續大舉旗鼓的報道,怎么也得他點頭。”
衛正風嘀咕一聲,這都什么事啊,宣傳部明明是市委組成部門,怎么到了廣陵,就成了市政府開的呢?
衛正風說道,“我和他最近關系緊張,他計謀多,說不定有破局之法,要不書記您出面?”
周立昌冷笑一聲,這衛正風真是太天真,把他當傻子了?誰先低頭去找那個楊刺頭,誰就先輸掉了人,誰知道楊刺頭有沒有故意把事情搞大,然后待價而沽的相仿呢?
周立昌品著茶,“解鈴還須系鈴人,他還對你生氣你,老衛,你真想這件事得到完滿解決,就甭在乎這臉皮了,該低頭的時候,就低頭吧。”
衛正風做了個苦臉,“我拉不下這個臉。還是您的面子好使。”這可是把周立昌吹捧。
周立昌笑道,“我面子好使是好使,但是卻不管用。他心里疙瘩是你弄出來的。總得你去磨平。”
衛正風知道跟他沒法耍心眼。只能告辭離開,這么多年了,誰能從這位周書記身上占便宜呢?只有那楊刺頭吧,他不會不自量力,他還算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有助力,如果還有選擇,他怎么會選擇和楊刺頭硬碰硬呢?
都是生活逼出來的。
想到自己那助力。衛正風又苦笑了一聲,世界上可沒有白費的午餐,用了這助力還不能成事,他的處境只會越來越艱難。
當務之急,最重要還是先從這個火坑跳出來吧。
想到這里,他似乎下定決心。
市長辦公室后面的有臥室,洗完澡之后,光腳走在紅木地板上,開了一縫窗戶,清風徐來。不勝涼快。
宋靜聰前來,楊子軒披著大衣在辦公室接見。說道,“柯文剛給我來個電話,說衛書記想見見你…”
“不見。”楊子軒直接拒絕。
宋靜聰不明所以,說道,“這衛書記怎么突然就約見呢?難道要舉白旗嗎?”
楊子軒搖了搖頭,“他前前后后,花費了這么多心血和功夫,豈會輕易舉白旗?”
宋靜聰更加不明了,“那他約見您是幾個意思啊?難道不安好心?”
楊子軒笑道,“他肯定是真心想見我。不過你說不安好心,也對,也不對…”
宋靜聰又一次迷惑了,“此話何解。”
楊子軒瞥了他一樣,想著讓宋靜聰早點接觸高層博弈規則也,說道,“他見我,怕目前的常在山的案子越鬧越大,鬧到省里,就損失大了。”
宋靜聰說道,“那他當初還大張旗鼓捅到省里去?”
楊子軒笑道,“那是他以為省紀委沒心情照看這個案子,隨便指定一個,以為自己摸準了省里的脈…結果就是,想找個幫手,誰知道引來了頭老虎。”
宋靜聰似懂非懂,又說道,“那他現在是想您想辦法把這個案子,重新壓下去?”
楊子軒點了點頭。
宋靜聰笑道,“那他總得付出點代價啊?原來市長您天天讓我給那群媒體洗腦,讓他們大肆報道,是想獲得更多談判籌碼嗎?”
楊子軒說道,“是也不是…”
宋靜聰又犯嘀咕了。
楊子軒說道,“我讓媒體報道,還是有別的目的。至于他想見我,除了談條件之外,怕也有驅狼逐虎的意思。”
“驅狼逐虎?”
“鎮河紀委毫無疑問是一頭中山狼,背后成分挺復雜的。如果我出面去彈壓鎮河紀委,肯定得罪鎮河紀委背后的人。”
“鎮河紀委背后的人?他們為什么盯上廣陵?”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鎮河紀委背后有兩撥人,一撥人就是鎮河地方官,廣陵和鎮河的地理條件相似,發展水平接近,又是近鄰,兩市本來就競爭的理由,而且鎮河在黃江以南,屬于南蘇南部經濟圈的陣營…”楊子軒放下茶杯。
宋靜聰思路豁然開朗,“你是說南蘇南部經濟圈陣營在背后支持鎮河紀委?””他們確實有立場有原因這樣做,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能夠肯定的。“楊子軒抽了一根煙說道,“你覺得最近省里最大事情是什么?”
“自然是那集資案。”
“集資案中,現在深陷的是哪個地方?”
“這個不用問,都知道影響最大的兩個城市是梁溪和姑蘇。”
楊子軒彈了彈煙灰,“所以,他們想省里的輿論,省里的目光,盡快從他們身上挪開,他們會怎么做?”
“在別的地方放一把火…”宋靜聰嘴巴張得老大。
楊子軒笑道,“現在你明白鎮河紀委為什么要這樣了?”
“如果廣陵真出一兩個窩案,確實能夠分擔梁溪,姑蘇不少輿鹿力。”
“我們之前不就已經在分擔了嗎?省的媒體,知道集資案事關重大,只能跟著官方口徑走,不可能做什么私稿,心里憋著,這不就盯上廣陵了嗎?”楊子軒緩緩說道。
“那這真是一箭多雕啊,又幫鎮河這個盟友打壓對手,又減輕自己身上壓力。而且以姑蘇。梁溪兩位書記常委之尊。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宋靜聰嘆為觀止。
“其實還有一點你沒提到,就是我和姑蘇,和梁溪兩位書記都算有過節和梁子,追根溯源,集資案這個馬蜂窩,還是我捅破的。他們能公報私仇,何樂而不為呢?”楊子軒笑道,“那你現在明白我為什么繼續讓那幫媒體繼續大肆報道嗎?
除了增加談判的籌碼之外。還有一定就是麻痹鎮河紀委背后那群人,省里吹的越熱,他們越放松警惕,以為自己策略奏效了。我要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這里面彎彎道道,如果不是楊子軒點破,宋靜聰感覺自己真沒想到。
“那市長您說這背后還有一撥人,是誰?”
“常在山是政府系統的人,政府要是出了窩案,省里有些人就可以更加公開有理由,爭奪市政府這邊空缺出來的位置了。”楊子軒說道。“另外一撥人,就是有意爭奪廣陵幾個副市長空缺的人。”
“那我明天繼續讓老里敦促那幫媒體記者大肆報道。”宋靜聰說完。往外走,去給柯文回話。
“你先別去回話,先晾他一晾。”楊子軒笑道。
“看來衛書記今晚是睡不著了。”宋靜聰又擔憂說道,“但是您不怕夜長夢多,衛書記明天又開始出什么幺蛾子,或者不需要您出面了,那可如何是好?”
楊子軒笑道,“我自然有辦法把他吃得死死的。他現在已經無路可走了。”
“您之前不是說他背后有個貴人嗎?”
楊子軒卻沒打算和他繼續談下去。
李煥剛做完早操,就接到了柯文電話,衛正風想和他見一面。
李煥先做了緩兵之計,隨便吃了早餐,就去問計于市長。
睡了一覺,早上李煥過來了,他比宋靜聰接受的信息多,大概能猜到楊子軒的套路,說道,“看來老衛真沒什么底牌了,柯文還找我了。”
楊子軒皺著眉頭,“老衛要和你見面嗎?”
“我推掉了,沒摸清楚情況,貿貿然,搞不好就要被他牽著鼻子走。”李煥坐下來喝茶,喝了一口,贊道,“這是哪里的野山茶啊?很有厚度,剛入口就很香口。”
楊子軒笑道,“你這牛飲,這得慢慢品,這可是老班章。云南深山野林里的好茶。”這年頭班章還沒炒起來,這還是許菁上次在泰國回來時候,一個云南的朋友給她的,楊子軒當即全部沒收了。
李煥這才拿起細品,果然又是另外一番滋味,笑道,“還有沒有?”
“少來吧。這點我還得省著。”楊子軒見他身上就來拿,一把往后抓,說道,“你覺得老衛是那么容易服軟的人嗎?”
“他見風使駝的事情,可沒少干。如果不是他一直做個墻頭草,也不知道親信那么少啊。“李煥多少有點鄙夷衛正風人品。
官場也講人品,很多時候,官聲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可以在秘密會議上吵得面紅耳赤,但是不能讓外人見著。
兩個一把手背后恨不得對方出門摔死,但是在公眾場合見面,最好還是能像夫妻一樣如膠似漆。
雖然衛正風這么多年不如意,最大原因是省里支持力度不夠,但是也和他敗壞了自己人品有關。
不過他如果不做那墻頭草,怕早就被踢走了,也不能怪他。
“他怎么可能容易服軟呢?背后肯定還想著什么詭計吧。”李煥其實也看不清,也想從楊子軒嘴里得到一些信息。
楊子軒說道,“他背后有貴人。”
“有貴人還混成這樣,跟咱們低聲下氣,玩妥協?”李煥皺著眉頭,“難道都是假象。”
“他這貴人肯定不會平白幫他,自然有什么秘密條款。”楊子軒說道,“現在肯定他沒滿足貴人要求,這貴人,就變成索命的了…”
李煥一拍腦袋,“難怪他拼得那么狠,現在又說投降就投降…”
說到這里,李煥突然跳起來,說道,“市長,你前前后后和他斗了這么多回合,不會就是想逼出他這貴人吧?”
楊子軒放下茶杯,意味深長。“不然你覺得我吃飽了撐著。故意去挑事?”
“好家伙。敢情你早就看出他引來了貴人?”李煥有些激動。
“集資案的負面影響一觸即發,以梁溪班子調整為開端,你覺得廣陵能原地不動?別的不說,現在市府這邊就缺著副市長,另外市委這邊也缺個常委,雖然金木林遲早要戴上這個常委帽子,但是你覺得,就沒有動的機會?”
“那市長你是打算搶盡先機。搶先布局,不給省里那些野心家插手?”李煥興奮得搓了搓手。
楊子軒笑道,“不然你覺得我花大氣和衛正風斗幾個回合,真得為了給我自己唱唱贊歌嗎,搞搞政務公開,搞搞司法獨立的名聲嗎?”
“照你看,衛正風那貴人是誰?”
楊子軒笑道,“他的貴人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逼亂他們的布局…”
“接下來該如何處之?”李煥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楊子軒說道,“你也先別太過于興奮。未必就能調整到你頭上來,不過也是個機會。”
“不急。不急。”李煥不想表現得那么急功近利。
“鎮河紀委那邊我已經有對付的辦法,就差衛正風吧,衛正風應該還有自己的小算盤,我們現在就要讓他少打這種小算盤。”
日子一天天過去,鎮河紀委那邊調查繼續深入,衛正風心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幾次通過別人遞話,想要見楊子軒,都不可得。
這日,楊子軒正在產業園指導白麗玲同志如何做好“領導服務工作”,突然接到白老爺子電話。
楊子軒嚇了一跳,正興奮著,迅速拔出來,給被子的美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政協這邊要換人了。”白老當然是指政協主席了。
“換誰啊?”楊子軒有點漫不經心還在回味,這種事被人打斷,實在不是好事。
“有下就上,扳著手指,都知道市里有誰最合適做個位置。”白老爺子聽不出什么語氣。
楊子軒嚇了一跳,“難道是老衛?”
這個消息太驚人了,失敗的代價這么慘重?
雖然老衛年紀也比較大了,如果現在就被踢到政協去,那真是提前退居二線。
“只有他適合蹲這個坑,而且他在這個副書記位置上磨洋工了這么年,省里早有人看不慣他了,以前廣陵戰略地位不重要還好,現在不一樣了。”白老爺子嘆了口氣,經濟發展是好事,但是經濟發展總會伴隨著人事變動,經濟和政治很少會分家的。
楊子軒卻皺著眉頭,“難怪老衛這次動靜這么大。”
白老爺子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他要做的是最后一搏呢?”
楊子軒嘆了口氣,“我本來以為有人要用他做傀儡,誰知道他是要被踢出局了?”
白老爺子卻陷入了深思,說道,“那就糟糕了,你怕是也做了別人的棋子。”
楊子軒幾乎一瞬間也想明白了,苦笑說道,“如果真是想把衛正風踢出局的話,那我確實起了很大作用…”
“被人擺了一道的感覺不好受吧?”白老爺子嘆了兩口氣,“我算是明白了,老柯根本就不是爭意氣,而是幫省里做事,他是故意推波助瀾,激化你們兩人矛盾,最后省里一些盯著廣陵的人,得利啊。”
“說來,我,老衛和廣陵這群人瞎忙活的人,都是為他人做嫁衣啊。”楊子軒撓了撓頭。
白老爺子聽他聲音沒有多沮喪,問道,“你是不是早就有預備方案?”
楊子軒調整了一下情緒,“預備方案不見得,但是我現在必須要和老衛緩和矛盾,老衛就算要到政協去,我想他也不愿意做個平凡小言官。如果我沒猜錯,他之前應該和省里某些人有過秘密協議,我之前一直猜不出秘密協議的內容。
現在應該是如果衛正風能夠重新在廣陵講話響亮,那省里就會扶持他,如果他不行,就會撤換他,現在老衛正在走著后面這條路,他肯定滿腹不甘心…”
白老爺子一愣,沒想到楊子軒這么短時間,就能夠梳理清楚這里面的關系。
“那你現在是打算…”
“沒錯,我現在去爭取老衛…”
“你這是與虎謀皮啊,你要是扶持他,他反過來和省里那些人合作,會反噬于你…”
楊子軒笑道,“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他服服帖帖的…”
“什么辦法?”
“最近鎮河紀委在調查經貿系統的問題,我手頭剛好有一份他的黑材料…”
白老爺子笑道,“看你才是虎,他和你合作,才真的是與虎謀皮。”
“明知道魚餌上有鉤子,他也不得不選擇了。”楊子軒笑道。
白老爺子點了點頭,這個年輕人斗爭手段是越來越純熟了,連他都有點壓不住了。
“那鎮河紀委也是一頭老虎啊,你打算怎么對付?”白老爺子又想起了這差事。
“武松當年可是醉打老虎,我就來個太祖計,明修棧道暗渡陳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