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十章,燙手山芋
云霄雨霽，一襲紅色運動服的楊嗣音，繞著湖中心在慢跑，湖邊是濃密的水杉，修好的綠道上人不多，幾個辦公室的辦事員分在幾個路口把守著，就是擔心有些人不長眼睛，在這個時候跑來告狀，送禮，或者獻殷勤…
楊嗣音雖然在別人眼中，多少有些高貴冷艷的味道，但是也不是很排斥這種官場潛規則，雖然不喜，但是要籠絡人心，也不能太抗拒。
楊嗣音喜歡跑步，打網球的愛好，在姑蘇還是頗多人知的，一些基層公務員，也隨大流的鍛煉網球技術…
“楊市長目光還是比較長遠的，一直說官不能與民爭利，這公園地處市中心，本來有幾家房地產開發商意欲購買下來，建設商業中心，都被市長否決了，留了一塊綠肺給群眾…”楊嗣音的專治秘書何琳看著不遠處楊嗣音的身影，笑道。
突然見秘書長范慶跑了過來，小聲說道，“市長還要跑多久，我有要緊事情通報…”
“還有十分鐘吧，你還是等等吧。”何琳說道，“什么要緊的事情嗎？”
“那我等吧，也不至于十萬火急，但是不能拖。”范慶說道，“還不是集資案的事情嗎？現在都被這個搞得焦頭爛額了。”
“怎么還沒消停嗎？”
“豈止是消停，簡直就是越演越烈。”
“廣陵那位楊市長真是個惹事的家伙，據說在羅浮的時候，就是個搗蛋精。一天都閑不下來。但是來到南蘇了。還是死性不改，本來市長的精力被工業園區全部拖去的，現在又得分一部分來關注這個案子…”
范慶卻有點不以為然，“廣陵的楊子軒同志也不至于這么不堪，今年廣陵經濟增速，全省第二呢，僅以微弱的劣勢，輸給太州。太州今年主要是拉來通用汽車的一個整車項目，不然也沒法和廣陵比，廣陵今年上的大項目其實不多，即便是廣陵港第一期建設工程，投資金額也沒法和姑蘇工業園區的一些大項目比，但是輻射力很強，帶動了一系列的基建投資和建設，可以說是落子到位之極，廣陵這個發展思路就很清晰了，只要不自己給自己拍搬磚。超越太州，也是一兩年的事情…即便是嗣音市長。也不得不感慨，廣陵港這一步是走對了。以前的廣陵是沒什么所謂的區位優勢的，但是現在儼然是江北的出江口…”
“經濟總量的基數小，稍微一點增量，就能夠在增長率上有很好的表現，但是輪真正的經濟實力，真不和姑蘇是一個量級的…”何琳撇了撇嘴。
“呵呵，看人也不能僅僅拿經濟去衡量，像金京的經濟實力不如我們姑蘇，但是人家就是實打實的副省級城市，有著比我們高半級的政治地位，現在有傳言，楊子軒有可能去梁溪做市長，如果這個屬實的話，姑蘇將要多出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梁溪和姑蘇的經濟總量相差無幾，如果不是姑蘇工業園區的貢獻，姑蘇甚至不如梁溪，雖然這次集資案，梁溪是重災區，但是等它喘過氣來，以楊子軒的霸道性格，給姑蘇制造不少發展障礙，也不是不可能的的…”
范慶知道何琳對楊子軒有點偏見，也不再說什么。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范慶也是經濟能手，他是沒想到廣陵能夠漸漸崛起的，所以對楊子軒能力還是挺感佩服的…
楊嗣音跑完步，面泛紅潮，天生麗質難自棄，艷麗不可方物，范慶都有點自愧形穢，低頭不敢直視。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情了？”楊嗣音喝了口水，往回走，范慶和何琳一左一右的稍微落后了，“工業區的事情，我已經讓顧令存同志和三星方面談了，三星有意在工業園區建立半導體工廠…”
“我想跟市長您談的，就是關于顧令存同志的事情…”范慶停頓了一下，說道，“現在外面有傳言，說顧令存卷入了集資案…”
“什么？什么叫做卷入？是他投了錢進去？還是說他充當了李正華的保護傘？這兩種都是卷入，但是性質完全不同，如果僅僅是他投錢進去了，那就可能存在挪用公款的嫌疑，這個交給省紀委調查就可以了，但是如果是他給李正華充當了保護傘，那性質就不一樣，那是包庇縱容參與這個集資案了，那就要交給中央來的調查組去處理了…”楊嗣音臉色凝重，別有一番韻味，她曾經在燕大法律系就讀，一向要求嚴謹，“這都是卷入，下次不要再用這么模糊的字眼了。”
范慶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被楊嗣音劈頭批評一番，他不僅僅沒覺得不自在，倒是恨不得她多罵兩句，聽聽她好聽的聲音，說道，“市長說的是，現在外面的傳言，是說他給李正華充當了保護傘…”
“信息來源于哪里？”楊嗣音眉頭微微一蹙。
“我調查過了，是宣傳部的一位同志傳出來的，不過傳得有鼻子有眼，也不得不讓人懷疑…”
楊嗣音點了點頭，“現在可是敏感時候，任何奇怪的謠言，總會引起一些連鎖反應。”
“說顧令存挪用了四千萬投進去集資，這四千萬來源很可能就是公款了，另外說他一直充當水蔭縣集資的保護傘，顧令存是從水蔭縣縣委書記升起來的，在當地還有極強的影響力，沒有他點頭，非法集資的活動，根本沒法在水蔭地區展開，還說當年李正華手下的四大金剛用錢開路，通過水蔭縣的一個副縣長牽橋搭線，在水蔭縣開展非法集資的活動，而且和李正華有秘密協議，并且李正華還通過第三人給顧令存同志送過錢…結果就是水蔭縣非法集資的活動存在了好些年，一直有人舉報。但是都被壓下來。也沒完整的報告能夠遞交給市里。都是因為顧令存在市里一手遮天，把負面新聞都壓下去…”范慶小心翼翼的跟在楊嗣音，靜靜望著她倩麗的身影。
顧令存算是楊嗣音在市政府的得力助手，這兩年一直很支持楊嗣音在市政府的工作，楊嗣音也很倚重他，顧令存大局觀不錯，在市里也交友廣泛。
姑蘇工業園區是兩國合作的工業園區，地位不比港州那些經濟特區低。一直都有國家大佬級層面的重點關注，楊嗣音親自掛帥姑蘇工業區管委會主任，另外市里還安排顧令存給楊嗣音做副手，具體管理工業區的工作，可以說，顧令存才是工業園區建設具體執行人，地位不低，前景無量…
楊嗣音有點不敢置信，顧令存會陷入這個集資案里面去。
畢竟他的上升勢頭是很明顯，葉書記甚至提議下半年讓他進去常委班子。和葉書記的關系，也處理得很不錯。
這樣一個姑蘇政壇炙手可熱的明星官員。竟然陷入集資案，楊嗣音心里怎么一下’能夠承受得住呢？
“我要立刻約談那位宣傳部的同志。”楊嗣音突然說道。
范慶很快就安排人過來，那同志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楊嗣音，感覺這個市長比電視，比遠遠望過去，還要美麗幾分，竟然結結巴巴，失了禮節…
“別緊張，你傳出關于顧令存同志的消息，有根據嗎？”
“怎么說呢？”那同志撓了撓頭，“其實是我有個同學就在中央的調查組里面，他喝醉了，就和我聊天，說了這個事，剛還我有點喝醉了，嘴巴就有點大，沒想到會影響這么大…”
調查組傳來的？
楊嗣音可不相信什么“喝醉”之類的鬼話，能夠進調查組，至少都是政治過硬的，怎么可能有酒后吐真言的事情，只怕是故意說出來的…
只是，這調查組為什么要故意說出來呢？
而且要是真有線索，蘇老為什么不找她呢？
一大堆的疑問堆在心頭，楊嗣音又問道，“你這個同學是從中央下來的嗎，是一直跟著蘇老嗎？
“不是的，調查組人手不夠，在南蘇曾經抽調了一批沒太大利益相關的業務骨干進調查組，我這個同學正是被抽調進去的…”
“他是哪里的干部？”楊嗣音步步逼問。
“他在廣陵市府做秘書長，一直是支持廣陵楊子軒市長的。”
嗡嗡嗡。
楊嗣音就感覺一陣晴天霹靂打了下來。
一定是他！
一定是他，在隔空傳話！
那他這個隔空傳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想挖個坑給我跳？還是對我的示警呢？
楊嗣音頭痛，讓范慶帶那個同志離開，何琳給她倒了杯水，有些詫異，“這很嚴重嗎？”
楊嗣音點了點頭，卻沒說話，眼神眺望廣陵的方向。
她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情況發生在楊子軒身上，但是從這半年接觸來看，楊子軒步步為營，在南蘇站穩腳跟，低調務實，也從來沒打過楊家的招牌在外面招搖撞騙，甚至竭力撇清和楊家的關系，避之如蛇蝎…
她對楊子軒抱著極大的好奇，又擔心有人在故意操縱他來給楊家打臉，甚至唆使他對楊家產生仇恨和復仇的心理，對楊家進行報復…
這些都是她極度擔心的，所以，她才不遺余力的想調查清楚楊子軒身上的一切。
之前，楊子軒都是被動接招。
但是現在，楊子軒竟然主動出招了。
而且一出招，就讓她亂了節奏和思路，完全看不清來招的路數，她猜不透楊子軒這一招的真是用意，就好像武俠小說里面，對方一掌打過來，你不知道這一掌是虛的，還是實的，貿貿然的接招，很可能就要中計…
“難道真有高人指點？這出招可是極為高明啊。”
楊嗣音皺著眉頭，等范慶回來了，她才說道，“我們一起過去給葉書記匯報一下這個事情吧，我一個人拿不定主意，畢竟來得太突然了…但是似乎有在情理之中。不然很難解釋水蔭縣成為非法集資重災區多年的痼疾。卻幾年都安然無恙。”此前的調查過程。姑蘇還沒廳級干部落馬，實在有點難以說得過去…
楊嗣音還是很會為人的，雖然頂著楊家的光環，但是很少會觸碰葉子問的權威，凡是重大的事項，都會跟葉子問溝通，所以兩套班子相處還算融洽。
葉子問得知消息，也是吃了一驚。他之前都已經站錯一次隊伍了，自然不想再次站錯了，說道，“如果要控制顧令存，那至少也得請示省紀委，他是廳級干部，市級紀委不能查…”
他也是一個老狐貍，沒有立刻表態。
“那您的意思是立刻祝壯士斷腕？”楊嗣音說道。
“我們一起找省紀委的同志聊聊吧…”葉子問直接把她拉下水。
楊嗣音雖然希望葉子問能夠把這個燙手山芋全部接過去，但是想想也不可能，只能任由他拖下水了…
在楊嗣音滿心糾結怎么接這一個燙手山芋的時候。楊子軒正翹著二郎腿，他用小腿都能夠想像到姑蘇那邊亂成一鍋粥了。
接著打電話跟宋靜聰說。“三星半導體要落戶姑蘇工業園區的事情，一直都是顧令存在談和跟進，現在出事了，怕是要耽擱一兩個月的時間，這一兩個月，我們要加緊和泛海科技的談判，看能不能讓泛海科技和陽晨電子的半導體項目盡快確定落戶廣陵，趕在三星落戶之前，拿下南蘇第一個半導體項目…而且是合資項目，要比三星獨資項目更具備價值。”
“我親自跟進這個事情，畢竟第一個落戶和第二個落戶，能夠拿到的政策還是不太一樣的，人們總會只記得第一。”
“與半導體相關基礎工業技術，一直是我國工業發展的短板，西方甚至對我國進行了十幾年的技術封鎖，上層領導也是看著干著急，卻沒辦法。電子工業部一直都不看好我們和泛海科技的合資，之前安排老舒去計委進行項目報備前期工作時候，還被冷嘲熱諷一番，現在國內和寶島關系緊張，泛海科技又是寶島的巨無霸級別的大企業，他們認定寶島肯定不會批這個項目的，一直以為我們廣陵在和泛海科技在放煙霧彈，搞虛假政績…”
“但是我這幾天看國內新聞，收集海外輿論，發現和寶島關系更加緊張了，甚至可能發生嚴重的外交危機…”
楊子軒點了點頭，“你做工作還是很細致的，海外輿論也要適度關注，確實可能誘發外交危機，所以留給我們的時間窗口已經不多了，要盡快和泛海科技落實這個事情，我也會親自和曾總親自溝通…”
“我倒是期待，等到這個項目落實，狠狠給電子工業部那群人一個耳光，之前對我們項目材申報材料可是百般刁難，一群不思考怎么壯大電子工業的家伙，反而想盡辦法來卡項目，撈油水…”
電子工業是現代的基礎產業，國家一直很重視，而且從電子工業體系走出來的高級干部很多，一直受到高層大佬的關注，卻沒做出什么成績，楊子軒記得新世紀之后，國內的電子工業產業，在關鍵核心零件上，還是被日韓，歐美緊緊的卡住喉嚨，成為國內制造業發展的一塊大心病，時不時成為外界媒體和輿論攻擊國內工業體系的靶子…
重生一場，楊子軒自然希望能夠在這上面有所作為，他一直深愛這個國家，就算當年在通用有高薪厚遇，還是義無反顧的回國創業，投身建設繁榮經濟的大軍中去，只可惜惡劣的營商環境讓他留下了不可彌補的缺憾…
在海外呆的越久，越容易滋生強烈的赤子情懷，他還記得前世歐美留學圈流行的一句話，國外好山好水好寂寞，國內好臟好亂好快活，只有在這片土地上，他才能夠真實感覺自己活著的意義…
楊子軒的思路是通過新加坡，繞開寶島的審批關口。
國內一直都和新加坡保持密切的聯系，一方面經濟互相融合，政治體制互相借鑒，從部委到地方，一直都有到新加坡考察學習的慣例，像年初即將推出的公積金制度，就有借鑒參考新加坡的框架設計…另外一方面，也始終沒有和新加坡徹底的交心融合，一直都是利益交往，新加坡說到底還是歐美價值鏈條中的一環，有著自己的訴求，其高層甚至是不是會散布中國威脅論…
但是，楊子軒還是有把握通過復雜的股權設計，利用新加坡對半導體審批的漏洞，和泛海科技組成合資公司，對國內進行入門級的半導體技術輸送…
“當然了，泛海科技的曾總，怕是除了市長您能夠直接對話，我們這些小啰啰，她都瞧不上眼…”宋靜聰笑了笑。
楊子軒笑罵了幾句，卻不知道她在寶島那邊即將面臨分家難題，會怎么應對，豪門也有豪門的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