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嚴友光的絕對嫡系,閔處長要是連這個暗示都看不明白,可以回家帶孩子去了。嚴友光一臉嚴肅的離開,閔處長臉上的笑容如同川劇的變臉一般變成了一副黑臉。
“你們兩個,你們兩個…”閔處長一副怒火中燒的架勢,狠狠的一拍桌子道:“檢查,給我深刻的檢查一人寫一份五千字的檢討,下午下班了交到我的辦公室。”
王國華目瞪口呆的是,閔處長這邊黑臉唱罷,轉過身來臉上又有了微笑:“這位小同志,有什么事情?”
王國華這才從精彩的表演中反應過來,連忙笑道:“我是來報道的。”
“哦,跟我來吧”閔處長前面帶路,王國華隨后跟著。
回到辦公室的嚴友光暗暗得意,真是趕早不如趕巧,剛才那一下子,日后提拔使用王國華,那也是嚴部長慧眼識人,不是因為上面領導的緣故。
曾澤光最近幾天情緒不高,可以說是低落。原因很簡單,高速公路的事情黃了。不是南山縣動作不到位,而是地位書記溫昌盛前兩天找他談話,跟他說兩水市正在爭取升格為地級市,這條高速公路對于兩水市很重要。領導發話,下面只能作出犧牲,讓出可能到手的政績。
對于這個決定,曾澤光心里很難接受,但也只能接受。不是他風格高,而是領導建議的事情,肯定是地委協調的結果。曾澤光可以不接受,結果只能是得罪一大片地委領導們。甚至還要被扣上一頂帽子,不服從組織決定。
曾澤光很清楚什么是組織,也經常用組織決定這一招來對付別人。
心里有點煩躁的曾澤光,在聽到電話響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接,而是瞪著電話看了一會,才慢慢的拿起電話道:“你好,哪一位?”
“澤光同志么?我是喬浩男,下午來一趟地委,溫書記有事情跟你面談。”電話是溫昌盛的秘書喬浩男打來的,曾澤光立刻露出笑容道:“喬秘,溫書記最近身體好吧?”
電話里的喬浩男笑了笑,淡淡道:“事情比較急,呵呵”喬浩男當然知道曾澤光的心思,老曾挺夠意思,每一次來都少不了帶點這個那個的。上次帶來那瓶82年的拉菲就難得的很。
掛了電話,曾澤光心中一陣竊喜,喬浩男雖然沒說啥,但是從語氣來看肯定有好事。能是什么好事呢?曾澤光思來想去不明白,連忙叫上秘書劉東凡,中午飯都不吃就直接上路。領導召喚比吃飯重要多了。
王國華這邊過程很簡單,閔處長收下手續笑道:“先回去等通知吧。”
看似一句話就要把王國華打發了,眼瞅這王國華轉身要走時,閔處長又出聲道:“小伙子,等一下。你有住的地方么?”王國華很奇怪,組織部怎么還管這個?
閔處長見他愕然,心下竊喜,不動聲色的拿出一張優惠券來遞給王國華道:“沒住的地方這個拿去,上次開會剩下的,留著也浪費了。”
王國華接過一看是兩水賓館的招待券,不知道拿著去住可以有什么優待。王國華遲疑了一下,住酒店的錢他還是有的,再說兩水賓館承接地委會務業務,有相當的行署背景。
“呵呵,客氣啥?你是青干班畢業的,組織上肯定要慎重考慮提拔使用,安心去住吧,這是組織上對年輕同志的關心。”閔處長看似很隨意的提醒了一句,不管王國華有沒有聽懂,總之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先送出來了。
王國華聽懂了么?不是很明白,這個不明白是有區別的。王國華清楚閔處長此舉是他私人的行為,但是理由呢?要知道組織部的見官大三極,更何況這位是干部管理處長。沒道理對一個小年輕如此客氣。
“謝謝閔處長”王國華還是收下了這個順手人情,閔處長也不多話,擺擺手示意沒事了。王國華退了出來,人剛走遠,閔處長就從辦公室里出來,不疾不徐的在走廊上走著,一臉的威嚴。來到嚴友光的辦公室跟前時,閔處長臉上的嚴肅消失。
“人走了?”嚴友光考慮問題的時候,有手捧茶杯,瞇著眼睛的習慣。閔處長一看這個姿勢,立刻笑道:“我讓他回去等組織通知,還說了青干班的同志都是受到組織重視的。走的時候,還給了一張兩水賓館的招待券,說是組織上表示關心。”
不得不說老閔會來事,嚴友光聽著臉上的笑意更濃,放下茶杯道:“明天下班前安排一下,我親自代表組織跟他談話。”
老閔知道自己押寶準確,心里也挺高興,連忙道:“我知道了,沒事我先下去了。”
“老閔,你家閨女在省城大專快畢業了吧?”嚴友光突然問了這么一句,老閔楞了一下,隨即無奈的苦笑道:“是啊,這丫頭年的稅務學校,死活不肯回來就業,非要留在省城。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不正犯愁么?”
嚴友光笑道:“我說你這個同志,生活上有困難,怎么不跟組織說?”說著拿起電話來,當著老閔的面撥了一個號碼,通了之后道:“老錢,我嚴友光。能不能收一個人?哦,一個老部下的閨女,家里就這么一個孩子,心疼啊。好的,好的,多謝,回頭我讓人把材料送過去。哈哈哈,行,我請就這樣,掛了。”
放下電話,嚴友光看著面露感激涕零之色的老閔,目光中露出溫和道:“干啥干啥?老大不小了。回去讓你閨女去一趟省地稅局,直接找錢副局長,就說是我介紹過去的。好了,該忙啥忙啥去吧。”
嚴友光平時對工作要求很嚴格,但也不乏這種私下溫和的時候。老閔這種嫡系鐵桿,有點困難如果不伸手,誰還肯跟你賣命?看著老閔感動的淚流滿面的出去,雖然知道有做戲的成分,但嚴友光對于自己的御下之道還是頗為滿意。
王國華到了賓館才知道這招待券的厲害,接待的服務員一看上面蓋的公章,立刻笑容可掬的熱情接待。王國華拿出錢來準備付押金,結果人家笑著解釋:“您的招待券是甲等的,在賓館里一切食宿免費。”
王國華楞了一下,心說:“我x”王國華沒有為這份待遇心安理得,很自然的生出疑竇來。拿著房卡,王國華來到房間,進去一看有是一聲:“我x”
房間是一張大床房,一應設施齊全,雖然當不得豪華套,但是時下四星級的酒店也就是這個配套了。這樣一個房間,住一晚上多的不敢說,兩百塊是要的。可是王國華現在一個月工資獎金加一些亂七八糟的補助也才三百出頭。
躺在床上王國華不禁一番思量,今天看似平常的過程中,到底藏著一點什么玄機?重生者不是神,王國華也很難想明白其中的緣故,因為從最初的源頭冷雨那里就是靠著想象力的發揮來做的決定。實際上許南下除了要一個名額,其他的表態一句沒有。但這是在天朝的體制內,想象力生存的土壤是肥沃的。領導的一言一行,都是有深刻含義的。沒有一個官員,會冒著上級誤會的危險去對待一件事情。結果就是當領導的往往是一次無心的舉動,下面的人看見了立刻被無限放大。只能說,官場還是嫩手的王國華,無法想明白本質上還是人治體制下的天朝官場。
曾澤光接到電話匆匆出門的時候,洪存明正好下班。兩人在樓道里遭遇的瞬間,洪存明做了一個側步的動作讓開主道,微笑道:“曾書記,下班了?”
曾澤光道:“地委領導有事召喚,我得去一趟。”
“哦,慢走”洪存明在這一瞬間意識到老曾遇見好事了,臉上的表情很愉快。
對于曾澤光這個班子,洪存明還是給予了足夠的尊重的。一個吃過虧的人,往往能從吃虧中學到一點什么。難怪以前有一位前輩說的好,年輕的時候吃虧是福氣。
目送著曾澤光的離去,洪存明慢慢的轉身要走時,手里的包中傳來大哥大的聲音。拿出接聽,聽完電話之后,洪存明的臉上也露出一陣喜悅,腳步瞬間輕快了起來。
“去兩水市。”對司機發了話,洪存明閉上眼睛,心里默默的盤算著剛才嚴友光電話里的意思。嚴友光是這么說的,“地委正在考慮對南山縣領導班子進行調整,存明同志來一趟,有點事情征求一下意見。”
難道是最近管一偉因為被弟弟的事情牽扯到了?這個可能不明顯啊,一點風聲都沒有。縣委的會議上,也是決定控制處理。難道是曾澤光?
不能不說聰明人太多了,洪存明仔細的一推敲,已經基本接近了事實。
電話響的時候,王國華有點肉疼。最近這個電話費消費的實在太驚人了,王國華的那點工資,真的不夠半個月電話費的。還好電話都是劉玲打過來的,王國華打過去就是長途,那電信收費起來更是刀刀見骨。
“喂,想我沒有”劉玲的聲音甜的跟沁浸了蜜糖,王國華聽著苦笑道:“這個問題,你問了多少遍了?我算一下啊,一百遍至少。”
“討厭了,人家肚子疼,想讓你安慰一下嘛。”幾乎每一次劉玲打電話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歪理。這一次是肚子疼,上一次是頭疼,再上一次…,王國華慶幸她沒有蛋,不然肯定會拿出蛋疼的理由。
王國華也知道,戀愛中的女人大致都這樣。
“好,摸摸啊不疼不疼”王國華笑著回了一句,劉玲立刻開心起來,然后嘰里呱啦的一通說,今天都發生什么事情了。這一說就是半個小時,王國華根本不知道她說的啥,只是記住了劉玲的聲音。
最后,劉玲冒出一句:“我想去看你。”王國華笑道:“那就來吧。”
整個通話過程大約四十五分鐘,王國華掛電話的時候嘆息一聲。很難說那天一沖動之后造成的后果,作為一個正常男人,王國華想到劉玲的時候,更多的是那雪一樣肌膚和誘人的身段。王國華有點擔心的是,自己一直沒有找到前世和梅弄影在一起時的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劉玲的在與不在,似乎王國華并沒有太刻意的去在乎。
王國華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現象更知道自己是一個固執的人 在賓館里呆著沒出門,等到晚上的時候,王國華出來吃飯時,很意外的看見劉東凡站在餐廳門口打電話。王國華這才想起來,還沒給曾澤光匯報。
“東凡”王國華上前招呼一聲,劉東凡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他,楞了一下立刻露出笑容上前道:“國華,怎么在這?”
“我住這呢,學習結束了,這不等組織分配。還說晚上給老板打電話的。”王國華笑著解釋,劉東凡沒在意,親熱的拉著他往里走道:“走走,老板正在吃飯。看見你一定很高興。”
王國華跟著進去,曾澤光正在和一個人說話,看見王國華立刻笑著站起來道:“國華,你怎么來的?”
王國華笑著上前一解釋,曾澤光心情不錯,招呼道:“坐下坐下,今天高興,我們和兩杯。對了,忘記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溫書記的秘書喬處長,你要叫大哥。”
王國華上前客氣的招呼:“喬大哥”喬浩男一直面帶微笑,見他招呼居然站了起來,笑著回應:“客氣啥,坐下吧。”這個舉動讓曾澤光微微的心里一吃驚,喬浩男的秉性他太了解了,眼睛里除了溫昌盛,還有誰啊?自己跟他的關系,那都是長時間砸出來的。
要說是看自己的面子,剛才劉東凡那邊,喬浩男可是連笑容都沒有的,更別說站起來了。這里頭一定有問題,難道說王國華憋著什么沒說?
心存疑慮,曾澤光卻不動聲色,笑著招呼道:“國華,今天你來當這個酒司令。”
王國華笑著看看喬浩男,其實他也想知道地委里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這個動作在喬浩男看來就是對自己的一種尊重,本來曾澤光已經發了話的。
“老曾,今天隨意吧,晚上還有安排。”喬浩男這么說算是不怎么給面子了,對此曾澤光心中不免有點不舒服,但是沒有計較。
王國華沒有多想,拿起小酒杯篩滿了給領導們遞過去,然后站起道:“別的不說,我先干三杯為敬,領導們隨意。”
喬浩男呵呵一笑,端起酒杯道:“見外了啊,還是叫喬大哥吧。國華的面子我給了,這杯酒我得喝。”說著喬浩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后頗具意味的對曾澤光道:“老曾,不簡單啊你,還藏著這么一個人才。地委領導已經做出決議,要提拔使用一些年輕干部。”
曾澤光一直懷疑王國華跟溫昌盛有關系,不然溫昌盛何必當著自己的面夸王國華,沒有這個細節,曾澤光不會做出換秘書的決定。后來多方面的查實,王國華跟溫昌盛屬于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這讓曾澤光私下里后悔了一陣子。王國華這樣用的順手的秘書太難找了。再后來,省委黨校的通知書下來,曾澤光徹底的迷茫了,王國華究竟是為什么能得到這個機會?
曾澤光無法理解,在現行的體制下,王國華一個剛畢業的年輕人,沒有領導的發話,誰敢誰會推薦他去黨校?說破大天來,曾澤光也不信一點因果關系都沒有。
如果王國華還是秘書的時候,喬浩男對王國華這個態度,曾澤光會很心中很不快。現在嘛,曾澤光只是會在心中猜測,王國華的背景究竟是什么人。身為溫昌盛的秘書,喬浩男沒理由對王國華如此客氣。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曾澤光有必要對一個村長客氣么?
曾澤光從喬浩男的話里,得出了另外一個結論,王國華要被重用了。具體原因,地委領導是心知肚明的。曾澤光覺得自己最近對王國華忽視了,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啊。
喬浩男呆了半個小時就起身告辭,曾澤光送了出去,回來時也無心再用餐,笑著對王國華道:“國華,到我房間坐一坐,好久沒有一起聊聊了。”
今天整個過程,其實最震撼的是劉東凡,說心里話劉東凡還是很佩服王國華的。跟在曾澤光身邊,總是聽領導說:“國華會怎么辦國華是這樣處理的”剛才親眼目睹了喬浩男對王國華的態度,劉東凡更是吃驚。喬浩男面對自己的時候,那可是連笑容都沒有的,點點頭就算給面子了。更別說敬酒了,沒那個資格啊。
回到房間,劉東凡小心翼翼的泡好茶退了出去,雖然很想留下來聽一聽,但是他明白留下來的或者能滿足八卦之心,但是后果會很嚴重。至少在曾書記的眼睛里,這小伙子不懂進退,可能又會訓他“國華以前是怎么地。”
房間里就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曾澤光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淡淡道:“國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別說你不知道原因。”
王國華心知瞞下去沒意思,于是苦笑道:“老板,其實我也是去了省城才知道原因。”
曾澤光一聽這話,心道國華果然沒有瞞著我意思,臉上的笑容也出來了,接著是八卦之火在燃燒。問:“究竟怎么回事?”
王國華道:“您還記得我打聽到的那個消息么?”
曾澤光道:“記得,地委領導還讓南山縣放棄競爭來著,溫書記親自跟我談的。”
王國華斟酌了一下語氣,緩緩鄭重道:“我那個同學,他爸爸不是交通部的,是省委的。最初我也沒想到他能幫我,他幫忙之前連招呼都沒打一個。其實我跟他的關系很不錯,我中了幾百萬的獎金,全都叫他忽悠去炒股了,目前為止他幫我賺了不少錢,估計本錢都回來了。具體他父親是哪一位,他沒明說。不過我知道,他有個叔叔在國家發改委,還是副主任。”
聽到這里,曾澤光陡然眼前一亮,省里領導的家庭關系,他倒是知道一些的。比如許書記,有個胞弟不就在國家發改委么?
“你這小子,怎么說你好。幾百萬隨便就丟人家去炒作。沒想到糊涂膽大居然種下了這番因果,難怪地委領導如此重視你。”王國華的話,九分真,一分假。
王國華笑道:“錢在我手里就是存銀行吃利息,當初他準備自己創業,我留著錢也沒啥用處,這不就丟過去了。”
曾澤光感慨道:“這就是種下了善因啊沒有你對朋友的真誠,怎么換來如此厚報?對了,這個事情你不要跟任何說起。”
王國華點點頭,轉移話題道:“老板,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事了?我看你心情很好。”曾澤光聽了哈哈大笑道:“還是國華貼心,一眼就看出來了。我估計要掉兩水市接任市委書記,事情敲定了八成了,溫書記親自跟我談的話,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是讓我私下里也使點勁。沒辦法,兩水市委書記是地委委員,地委雖然有很大的話語權,沒有省里的點頭還是很難。”
王國華呵呵笑道:“那我要提前恭喜您榮升副廳了?”
曾澤華心結打開,情緒更是愉快道:“剛才的酒沒喝出意思來,咱倆繼續?”
王國華道:“好嘞,我去安排”
曾澤光叫住道:“胡說,這事情輪不到你,你已經不是秘書了。記住了,要學會用人,今后你的天地很寬,怎么用人很有學問。”
一夜過去,王國華沒少喝酒,起來的也很晚。中午的時候才睜眼,看看房間是自己的,都想不起來怎么回來的。想來是劉東凡的善后。昨天晚上曾澤光的興致很高,也說了很多東西,大部分都是他在一些從政心得。說實話王國華挺感動的,曾澤光對待自己,更多的時候不是對待一個下屬,而像是一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