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葵事(下)
江御醫的身子一直搖晃不安,他轉過頭去看了看赫連,發現赫連還是一臉平靜后,他才壯著膽子道:“皇甫雪見,你少無中生有,老夫什么時候在你的身邊安插眼線了?”
其實,有些事情雪見還沒有最后確認,倘若不是今天的江御醫這般咄咄逼人,她也不會將這些事情都說了出來。
“好,倘若這件事情不算什么大罪過,你大可以說你對皇甫醫士不放心,所以才會安排一個人在她的身邊的監視她。但是,倘若在宮中使用禁藥迷香的話,那又該論什么罪過呢?”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雪見定定地看著江御醫的眼睛,她是在賭一個結果。這件事情是江御醫做的也好,不是也好,終究今日一定能夠試出來,到底當日在考醫士的時候,屋子里面的夢香是何人而下 可是,當雪見看到了江御醫那徹底慘白了的臉色的時候,就知道,這個賭,她贏了。
赫連看了半天的戲,有點累了的。他打了一個哈欠,然后緩緩地朝椅子那走去。
他有點累了。
江御醫立刻跪了下來,沖赫連喊道:“皇上,皇甫雪見污蔑老臣,臣哪里會去藏什么夢香啊”
雪見突然冷笑了一聲,緩緩地說道:“江御醫,雪見只是說了是迷香,并沒有說是夢香,你倒是比雪見還清楚此事呢”
江御醫的身子突然癱軟了下去,他的臉色慘白不說,身子還一個勁兒得發抖著。
“來人,將江御醫帶到刑部去,嚴加調查此事”
安公公聽到了赫連的聲音,連忙帶了兩個小太監沖了進來,架起了癱倒在地的江御醫。
“皇上老臣沒錯,老臣只是不想讓一個女子亂了太醫院啊自古以來,女子皆禍水,萬萬不可讓她們亂了太醫院,亂了朝綱啊皇上饒命啊”
看著被拖走了的江御醫,雪見微微感慨著。這個時代還真的是對女子偏見不小,‘亂了太醫院,亂了朝綱’,這真的是給雪見扣了一個太大的帽子了。
自古女子皆禍水?雪見更是嗤之以鼻,難不成這江御醫的老母不是女的,他的老婆不是女的,他的女兒不是女的了?
天大的笑話 “皇甫雪見,今日,朕又——”
“啟稟皇上,十三王爺在外邊候著,說想要見皇上。”
赫連那后句話生生卡在了喉嚨中,他略微蹙眉,有點不悅。但是,卻又在下一刻,朝安公公揮了揮手,道:“你讓洛宸進來吧。”
“是、”安公公領命轉身出去,宣洛宸了。
雪見的手中還拿著那本書,另外一只手,在輕輕地撫摸著肚子,她感覺雙腳開始發軟,同時的,更感覺到口渴了。
難不成,小婉真的是江御醫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同時,那日的夢香也是她下了的?那今日她喝的茶水,莫非也讓小婉動了手腳?
雪見越想心越驚,身子更冷了。
“皇上——”雪見白著臉,輕聲說道,她眼巴巴地看著赫連,“雪見身子不適,先行告退可以嗎?”
“你是在躲洛宸么?”
捏緊了手中的醫書,雪見揚起略微發白的臉,淡淡地笑道:“雪見為何要躲十三王爺?”
看到雪見將問題又拋了回來,赫連正欲開口,卻看到洛宸失魂落魄地走了進來。
而洛宸的眼神一直緊鎖在雪見的身上。
“皇上,洛宸肯請皇上將雪見賜給臣弟”噗通一聲,洛宸竟然給赫連跪了下去。
赫連也愣住了。
雪見咬唇,看著洛宸那個模樣,也十分震撼。也不知道為何,明明都是說好了的,讓他不要再提及此事,為何現在又會說了出來?
腹中不斷傳來的陣痛令雪見的臉越來越白了,她用另外一只手,去輕輕地按著小腹。
發軟,就連腳步都抬不起來了。
雪見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是,那話到嘴邊,卻又猛然停住。試想,她完全可以借由洛宸,然后順理成章地離開了玨王府啊面對著洛宸,總是比面對著赫連要好得多。
不過,過了半晌,赫連竟然一句話也不說。洛宸有點急切地繼續說道:“皇上,臣弟請您成全”
赫連握了握手中的玉璽。
“這個皇甫雪見呢,不是一般的女子,倘若她自己不答應,即使朕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會同意做你的側妃。”
“不是側妃,是——”
“雪見答應。”
簡單的四個字,令在場的兩個男人都愣住了。一個人喜中略帶著一絲難以置信,恨不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一把抱住雪見。
而另外一個,還處于震驚狀態,因為他沒有想到,雪見竟然會回答得這么痛快,他還本以為——
“謝皇上恩典,洛宸這就回去準備婚禮準備,迎娶雪見”洛宸這句話,就要走過去拉住雪見的手。
“洛宸,此事就這么定下來,但是,你先回去玨王府準備婚事。至于雪見,還得留下來,隨朕調查江御醫一案。”
“江御醫一案?”
雪見看了看洛宸,淡淡地應了道:“就是那日在我房中下夢香之事。”
“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雪見,你要等著我來迎娶你”洛宸緊緊地握住了雪見的手后,激動地說了這兩句話后,才轉過身對赫連行禮,轉而心滿意足地出了御書房。
就在洛宸放開雪見手的剎那,雪見一軟,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但是雪見的異常洛宸根本沒有看到,他只是快樂地回去打算準備婚禮了。
當朱紅色的大門關上了的時候,赫連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你可是心中真的有洛宸——”
“咣當”一聲,回答赫連的,竟然是雪見的跌倒。
“雪見”
赫連隨即奔了過去,將手腳冰涼,嘴唇發白的雪見擁在了懷中。“你這是怎么了?”
“如,如果小婉是江御醫,江御醫的人的話,在,在我來御書房之前,我喝了她給我倒的茶——”
“別說話了我去給你宣御醫”赫連打橫抱起了雪見,作勢就要往外走。可是就在他站起身的時候,突然發現了地上有一絲絲血跡。
“為什么地上有血?”
聽到了赫連這句話,昏昏沉沉中的雪見也是一愣,不過下一刻,她連忙催促赫連將她放下來。
自此,雪見本來慘白的臉,出現了一絲絲紅暈。
“皇,皇上,不用去給雪見宣御醫了。”雪見雖然還十分虛弱,她的一只手還扶著赫連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恨不得去遮住自己的臉。
該死的,怎么想了那多事情,卻忘記了葵水呢?雪見暗自唏噓,不過,來個葵水,她不至于暈倒的,那么說,小婉的茶水中,還是有點問題的。
“皇上,讓李太醫過來,行嗎?”
赫連不去問雪見到底是為什么,只是在雪見倒地的那一剎那,他的心就徹底亂了。他讓門外的安公公去太醫院請李太醫,然后他就把雪見抱到了御書房旁邊的耳房臥榻上。
“皇上,會弄臟您的——”
“閉嘴,好好躺著”赫連沉著臉,用黃袍蓋在了雪見的身上。
“皇上,這樣子使不得啊”
“小安子你去讓錦然過來,同時再來一套干凈的宮女衣裳來。”
安公公再度走了進來,看到了這副情景,微微張口,想要發問,但是卻又咽了回去。有些話,還是爛在肚子里面,保險一些。
此時,這個耳房里面只剩下了雪見跟赫連兩個人。
赫連背著手,站在那里,一眼也不去看雪見,他就那么靜靜地站在午后的陽光中,一言不發。
“皇上——”
“雪見,你愛洛宸嗎?”
雪見的身子一顫,她緊緊地攥著赫連的黃袍,這上面還有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種微妙的感覺,尤其在此時,雪見的身體十分的虛弱,她竟然開始眷戀這種味道了。
平心而論,她愛洛宸嗎?記憶追溯到那個心動的瞬間,那是一種溫暖的期待,空氣中是臭豆腐的清香,可是下一刻,那種幸福就徹底斷絕了。
白荷蒼白的臉,她撞到柱子上面那鮮艷而刺目的鮮血,都令雪見感覺到了猶豫。尤其,在洛宸抱著白荷遠離的背影,永遠地那么刺傷了雪見。
其實,此時雪見很想對赫連說,她的眼中是揉不得半顆沙子,她一個現代人,接受不了洛宸擁有白荷的同時,還口口聲聲說愛她。但是,雪見也不清楚,她為何要跟赫連這么說,但是同時更清楚明白的是,剛才她已經答應了,要去做洛宸的王妃了。
可是,明明是因為想要離開皇宮,才答應了洛宸,但是那句謊話到了嘴邊,卻難以說出口。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剛才你不是答得很快嗎?”
雪見微微咬唇,閉上了眼睛,道:“既然皇上都知道雪見的答案了,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問呢?”
赫連的身子一顫。
隨即,他哈哈大笑了起來。
“是啊,朕只是有點疑惑,開始你那么堅決地反對要嫁給洛宸,為何今日這么痛快就答應了?要知道,朕可不想洛宸娶個不好的女人。”
原來是因為這個事情,雪見苦笑了一下。
“那皇上現在還是感覺雪見配不上洛宸王爺,是嗎?”
“還好吧。”
此時,安公公,李太醫,還有錦然都到了,他們看到了雪見躺在那,身上還蓋著龍袍的時候,都訝異萬分。
安宮宮連忙脫了自己的衣裳下來,作勢要給赫連披上,赫連一揮手,大步朝外邊走了出去。
雪見看著他的背影,發現,自己一直不曾了解這個男人。不過,不了解又如何呢?了解了又如何呢?
如今,馬上要離開了,想這些還有什么用呢?
不過,有一種酸澀的感情在心中氤氳著,最后,漸漸被那腹中的陣痛淹沒了。
李太醫給雪見把脈后,除了因為來葵水之事外,小婉果然給雪見下了毒。竟然是慢性的失心散,并且,雪見中毒已經很久了。
本來,毒藥發作還需要一些時日,但是因為雪見今日來葵水之事,倒是被李太醫診斷了出來。
好在,毒還沒有入骨,而且江御醫的事情敗露得太快,所以,雪見的毒還是可以解的,只不過需要一些時日了。
雪見被送回到太醫院別院的時候,正巧小婉站在院子里面,她愣愣地看著臉色慘白的雪見,被人抬了回來,同時的,她身上已經換了一套一般宮女的衣服。
“這是——啊”
小婉還沒來得及張嘴,人就被扣了起來。
安公公翹著蘭花指,嘖嘖感慨著,“死丫頭,虧得雪見丫頭對你這么好,你竟然害她,好狠的心哦。”
“我——”小婉一愣,知道了事情敗露了,她用力掙扎著,沖雪見喊道:“雪見姐姐,我是被逼迫的,你要知道,我在宮中并沒有任何靠山,倘若不答應江御醫的話,他一定會害死我的。雪見姐姐,我是被逼迫的、、、、、、”
雪見已經被送到了屋子里面的軟榻上,錦然帶著兩個宮女在一旁,雪見微微閉上了眼睛,任由小婉的聲音越來越遠。
倘若真的,小婉都是被逼迫了的,但是,雪見很難接受,那種笑容面具下面的欺騙。她拿小婉當親姐妹,但是小婉,卻可以一邊微笑著,一邊把毒藥放進了雪見日常的飲食中。難道,她都沒有過愧疚嗎?
一想到早上的時候,小婉還笑呵呵地對雪見說,小婉要天天跟雪見姐姐在一起,哪里有什么放假不放假之說,如今看來,到底是真相了,她得時刻監視自己呀,怎么能夠不天天跟著呢?
錦然遣退了屋子里面的宮人,留下來陪著雪見,一言不發。
“錦然姑姑,在這個宮中,是不是不能夠有可以相信的人?”看到錦然沒有說話,雪見苦笑了一聲,道:“不過也罷,反正,我要離開這皇宮中了。”
錦然也不說話,她自然也是聽說了,雪見要嫁給洛宸王爺的事情了。在這件事情,她是一個奴才,并沒有說話的權利。
“錦然姑姑,你當初告訴我,在這個宮中,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但是有的時候,你即使并沒有做什么,卻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得罪了什么人,然后,就不知道自己怎么死了的。”
錦然還是一言不發,雪見看了看錦然的側臉,發現她的視線一直落在了桌子上,那個裝著當歸的木盒子上。
“錦然姑姑若喜歡那個盒子,就拿去吧。只是用來裝中藥的而已。”
“那個盒子,錦然以前在慈寧宮見過。”
雪見一愣。
(終于寫完咯,各位晚安哈大么么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