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在滴答著雨水,濺落在窗欞下的石頭上,生生將那石頭的中心砸出了一個淺淺的小坑來。
雪見伺候娘親喝了當歸生姜羊肉湯后,拾掇了瓷碗,撤下來放在榻上的木腳圓桌。
微娘看著年幼的女兒,滿眼的愧疚。
“雪見。”
“哎。”雪見答應了一下,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碗碟,她以為娘親喚她有事情,所以就來到了臥榻跟前,倚身坐在邊緣處,道:“娘親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嗎?”
“我沒事。雪見,自打你爹爹入獄后,我的身子一下子變得極弱,倒是苦了你了。”
微娘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伸出手去,握住女兒的柔夷。
雪見明白娘親的擔憂,因為現在在這個身子里面的她是二十幾歲的靈魂了,已經不是那個被爹娘疼愛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可是這些話雪見都說不出口,因為現在的事實狀況就是她必須努力地活著。
而眼前病弱的微娘就是她最大的心里依靠,人道是相依,為命。撇開微娘的身子弱外,她對雪見的疼愛卻是一點都沒有少。雪見依稀記得當初她剛醒過來,所有的茫然跟不適應朝她席卷而來的時候,正是微娘那溫柔的話語,還有慈愛的目光,令雪見瞬間冷靜了下來。
用了一年多,她終于習慣了自己這個新的身份,可是誰想到,爹爹皇甫陽卻出了事。
反手握住了微娘的手,雪見微笑著說道:“娘親,什么苦了我,現在爹爹人還在獄中,我們母女倆只有相依為命了。而且,娘的身子弱,女兒照顧你是應該的。只是可惜女兒年幼,面對大伯母他們的時候只能——”
聽到雪見這么說,微娘更是自責了。
“本應該為娘的去面對他們,卻讓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去,哎——”
雪見看著娘親臉上的愁容,其實她知道,除了現實的事情外,娘親現在最擔憂的是獄中的爹爹,雖然她從來都沒有說,但是雪見卻可以感覺得到。她不會忘記爹娘之間的鶼鰈情深,在那一起生活過的時間里,她甚至無比地艷羨爹娘的感情。
思及此,雪見更是堅定了心中的想法,好好照顧娘親,然后好讓她跟爹爹團聚。
她剛欲開口勸慰娘親,就聽到外屋的木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想必是來了人。雪見看了娘親一眼,就站起身,迎了出去。
門簾一揚,出現了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臉色紅潤猶如,身子圓潤,不過走起路的速度到時十分的快,跟她這身肉一點都不搭配。
“張阿婆來了。”雪見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然后接過了張阿婆遞過來的東西,疑惑道:“張阿婆,這是?”
“自家養的雞下的蛋,你就收下。雪見,看你們娘倆個個瘦的,你娘的身子弱,要補補。現在你正長身子的時候,也不能太虧待了自己。你娘在里面躺著呢?”
看著張阿婆朝里屋探著身子,雪見點了點頭。
“是張阿婆過來了嗎?”
微娘躺在里屋,虛弱地說了一聲,而后張阿婆就答應了一聲,就朝里屋的臥榻而去。雪見就出去泡茶了。
張阿婆看到雪見退了出去,就笑盈盈地來到了微娘的臥榻前,關切地說道:“微娘最近的氣色好像好了些。”
微娘微微一笑,清秀的五官上有著絲絲紅潤。剛離開皇甫大院的時候,微娘剛到舊瓦房這里就昏了過去,因為心中隱藏著那股子悲慟。等到她醒了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好好地躺在臥榻上,身上還蓋了藏青色的棉布被子。
一陣清爽地水聲從外邊傳來,微娘起身,看到了滿室的整潔后,眼淚就流了下來。
相公入獄,自己又是這么個病身子,如果不是為了女兒雪見,微娘很想就這么去了。可是,當她看到本來破舊的瓦房被雪見拾掇得井井有條的時候,愣住了。
生的希望,就是從那么一剎那,復蘇了。
“我的身子好些了。如果不是剛害了風寒,本可以下地走走了。”女兒是她的驕傲,更是她活下去的依靠跟希望,所以微娘要努力地活著,年幼的女兒尚且如此,那她這個做娘的豈不是更應該堅強一些?
“我看著也是,都是雪見那丫頭的功勞吧!看她一天奔波于街市,藥鋪之間,一直精心照料著你,想來也是得到了她爹爹的真傳,懂了那么多的藥理。”
張阿婆夸獎雪見的時候,倒是真心實意的,雙眼中的贊賞毫不吝嗇地表現了出來。她看到微娘笑笑算是默認了,就繼續說道。
“微娘,雪見快要十五歲了吧?”
微娘一愣,她恍惚地點了點頭。相公出事那一年雪見十三歲,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年頭了。年前初春的時候,京城里面還有人捎信出來,說皇甫大夫在獄中很好,除了不可以離開后,到也沒有什么大礙。可是,這么一來,夫妻分隔兩地,相見亦難。
張阿婆固然不知道微娘心中所想,她剛想張口說出前來的目的,看到雪見掀起了簾子走了進來,手中還端著茶碗。
雪見笑道:“張阿婆喝點冰橘茶潤潤喉吧。”
看到張阿婆還站在那,雪見就趕緊去搬了木凳子讓張阿婆落座。而張阿婆手中端著茶碗,是看著雪見,越看越喜歡。
雪見出身富家,雖然眼下落魄,但是到底算作不是貧賤之身,不但人出落得越發俊俏,更難得是她心思細膩,做事情干凈利落,這兩年她們母女的事情,張阿婆可是看在眼里,所以她也就更知道雪見這個丫頭多有出息。
而且,因為微娘出身寒門,而當初的小雪見身上也并未有大家小姐的習氣,所以現在雪見格外的獨立,并且做事情游刃有余,微娘一點都不訝異,反之更多的是心疼。
“張阿婆,剛才你們說什么呢,那么熱鬧。”雪見坐在了娘親的身邊,端給了微娘一杯姜汁紅茶,道:“娘親,你身上的風寒還沒有徹底好,喝這個茶吧。”
微娘點頭,接過了姜汁紅茶,輕啜了一小口,感覺到溫度適宜后,才喝了第二口,第三口。
“微娘,看你家雪見的心思多細膩啊,知道天氣熱給我端了冰橘茶,知道你風寒還沒有好利索給你沏了姜汁紅茶,哪個富貴的小姐能夠像雪見這么心靈手巧,心思縝密啊。”
聽著張阿婆的夸獎有點過大,或許她口中的那個“富貴家的小姐”稍微有點刺耳,微娘的臉色微變,她扭頭看了看雪見。
雪見卻并未改變臉色,她依舊溫潤地笑著,道:“其實這兩道茶都是以前跟忠嬸子學的,因為現在素材有限,所以味道可能不盡如人意,還請張阿婆將就著喝了。”
張阿婆聽后,只道雪見謙虛,而后又夸獎了她許多句話,才離開。
等到雪見送了張阿婆離開后,進屋子來陪伴娘親,看到她在擺弄著線笸籮,雪見忙道:“娘親,你要縫補衣物嗎?讓我來就可以了。”
“不是衣物,我想給你縫制一個香囊。”
雪見一愣。
“娘親,好好的怎么想起來縫制香囊了?我不佩戴那些東西。”
“雪見,你馬上就要十五歲了。其實我還沒意識到,還是別人提醒的。十五歲了就要舉行笄禮結發加笄,現在我們沒有錢,為娘的沒有什么送你,等到你日后嫁人——”
雪見聽到了微娘這么一席話,再度愣住了。如果在她的腦海中沒有記錯的話,十五歲就算作成人了吧?那么,日后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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