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娘也沒去管灶上的婆子,年關上生生叫她們跪了一夜,這些婆子卻又不敢說三道四,心里明鏡的,這次能從大太太手里死里逃生,多虧了賀大娘。
賀大娘等顧二一打完板子就把她抱回了自己屋子里,又摸出一錠銀子,喚人去請大夫。
大夫細細查看一番,開了些藥膏,又開了調養的方子。賀大娘叫人隨大夫一起回去抓了藥來,親自熬了藥喂給顧二喝了。
顧二精神不大好,吃了藥就睡過去了,賀大娘守在她身邊,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賀大娘給顧二掖了掖被角,到灶上囑咐一番,安排好府上的吃食,端了碗米湯回來,見顧二已經醒了,小臉蒼白,汗珠子一滴滴的落下來,就是死死的咬著下唇,半點聲音也不發出來。
賀大娘心疼她,卻又惱她憨傻背了黑鍋,板著臉皮把米湯給顧二灌了下去,就坐在一旁冷眼看著顧二。
顧二知曉賀大娘氣的很,卻又擔心的問道:“灶上的嬤嬤們都沒事了吧?”
賀大娘大手猛地一拍桌子,罵道:“都什么時候了,你自己小命差點搭了進去,還給那幫東西遮遮掩掩。你說,那東西到底是誰吃的?”
顧二身子一哆嗦,怯生生地道:“大娘,確實是我咬的…”
賀大娘冷哼一聲,斜著眼睛看著顧二,擺明了不相信她:“給你十個膽子你也不敢去吃那上供的祭品,你說,是誰誆你吃的?”
顧二吞吞吐吐地道:“沒,沒人誆我,只是,只是王順家的叫我自己去拿…”
聲音越來越小,卻又突然拔高了嗓子急道:“應是我沒看清楚,拿錯了點心盒子。”
賀大娘見她此時還在為王順家的說話,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卻也知道這孩子死腦筋,一時怕是轉不過彎來,瞇著眼睛道:“你一口一個姐姐,你且看看,你這姐姐會不會來探你吧!”
如此過了幾日,賀大娘親奉湯水,把顧二照顧的無微不至,顧二眼睛里的神采卻漸漸黯淡下去,到了初五早上,竟然發起了高燒。
賀大娘又連忙叫人去請了大夫,大夫查看了顧二身上的傷口,又診了下脈,沉吟半晌,方道:“這孩子心氣太大,不利傷口愈合,只能開了藥調養著。”
賀大娘恭聲應了,又叫人去抓了藥,熬好了,喂給顧二吃了,摸她額頭還是滾燙。
賀大娘端了盆冷水進來,整整一夜,衣不解帶的伺候著,反復給顧二擦身,到了早上,燒終于退了,只是顧二看上去甚是虛弱,眼見就只剩了半口氣的樣子。
若不是顧二傷口未愈,賀大娘真恨不能打上幾個大耳瓜子,她氣急攻心,往日里的沉穩全都不見,拽著顧二的耳朵吼道:“第一天就告訴你了,防人之心不可有,如今又擺出這副死樣子給誰看?!”
顧二只覺得額上像是有無數個小針往腦袋里扎,喉嚨里又干又燒,沙啞著嗓子,抱著一絲希望地道:“許是灶上太忙,姐姐無暇過來吧。”
賀大娘完全死心了,這孩子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她轉身出了房門,到了灶上,冷冷道:“王順家的,你跟我來。”
王順家的這幾日如同平常一樣做活,只當事情已經過去了,聞得賀大娘叫她,心里一驚,忐忑不安地跟在賀大娘身后。
到了賀大娘房中,賀大娘也不引王順家的進到里屋,只在外間坐了。
賀大娘冷笑一聲,開門見山地道:“王順家的,你故意騙顧二吃那糕點,想做什么?顧二可曾招你?可曾惹你?”
王順家的臉上猙獰初現,知曉今日是瞞不住了,她歇斯底里地喊道:“如果不是她,旁人怎會知道我沒有懷上孩子,王順又怎會要休了我?!”
她猛地抬起頭來,臉上有著魚死網破的決絕,恨意滔天:“本想著顧二年幼無知,我故意示好于她,每日里放上糕點在盒里,等她養成自行取用的習慣,再尋機暗算一次,果然如我所料,只是,”
王順家的語氣一轉,言語間又恨上三分,“若不是顧二這蠢貨自己跳出來,這灶上的婆子媳婦就都要如我一樣被賣掉了,哈哈哈哈,叫你們成日笑話于我,我偏要你們和我一樣下場!”
賀大娘陰沉著臉,怒道:“灶上的婆子們平日里頂多嚼嚼舌根,顧二更是何其無辜,你也真狠的下心,下的了手。”
王順家的發泄完了突然后怕起來,滿心悔意,她凄凄艾艾地哭了起來:“我有什么辦法,日日里提心吊膽,誰知道那個殺千刀的什么時候會回來將我賣了。”
哭著哭著越發害怕,撲通跪了下去,哭訴道:“大娘救我,大娘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賀大娘不言不語,從懷里摸出一個錦囊,解開錦封,卻是從里面掏出了兩個疊好的方勝,丟到了王順家的面前。
王順家的哭的一顫一顫,伸手揀了起來,輕輕打開了,卻見是兩個契約,上面按著鮮紅的手印。
賀大娘淡淡地道:“這里一份是王順寫的和離書,一份是你的身契,我本想過完年就交給你,如今這里是容不下你了,拿著這兩份文書去吧。”
王順家的身子微微顫抖,她喃喃自語:“為什么,為什么不在年前給我…”
轉過眼又要哭求,賀大娘不耐煩起來,惱道:“給老娘滾出去,你再不走,我就尋個老鴇給你賣到窯子里。”
王順家的自知所作所為無可原諒,能得回身契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她掙扎著站起,搖搖晃晃地向外行去。
眼見王順家的出了房門,賀大娘正要去關上門,卻聽得里屋撲通一聲,賀大娘忙奔了進去,原來顧二為了聽得真切,探出了大半個身子,卻不妨跌下了床。
賀大娘連忙把顧二又抱了上去,卻見顧二又是昏厥過去。
賀大娘輕嘆一聲,也不去管旁的事情了,一心一意地守在顧二身邊,只盼著這孩子快些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