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被四奶奶發現了,這是個容不得人的醋壇子,二話不說就要把她賣了出去,還是四爺求了情,從長隨里選個最老實的,把她嫁了過去,又給了點錢叫做點小買賣。
誰成想是這么個不著調的東西,王順家的越想越傷心,索性嚎啕大哭起來。
賀大娘雙手環肩,鐵塔一樣站到了王順家的面前,滿臉不耐煩地罵道:“你哭什么,沒規矩的東西,第一天進府還怎么著,哭喪著個臉給誰看呢?!”
王順家的立刻就收了聲,只哭的久了,慣性的抽噎兩下,怯生生地看著賀大娘,那小模樣,要多惹人憐就有多惹人憐。
賀大娘視若無睹,對著聚到一起的婆子們罵道:“都不用干活了嗎?該干嗎給老娘干嗎去。”
婆子們一哄而散,王順家的抹了一把淚也去忙活了,賀大娘放下手里的菜刀,卻轉身出了灶房。
這灶房雖然地處李府外宅,卻也屬于內宅的一部分,往日里別說打雜的出力的漢子,就是主子們身邊親信的小廝,排的上號的管事也是不得進來的。
這王順卻連著兩天闖了進來,今天還帶了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的婆子,看來守門的那幾個又不知道收了什么好處,簡直無法無天。
賀大娘出去沒多久,就傳來了哭爹罵娘的聲音,嚎了沒幾聲又迅速地消了音,灶房里的婆子們都探頭向外望著,嘰嘰咕咕地說著:“聽聲音離咱們這里不遠,是哪里的不會辦事又挨了板子?”
“真是沒規矩的,挨板子還敢叫出聲來。”
婆子們的議論紛紛中,賀大娘黑著張臉回來了,婆子們一哄而散,該干嗎干嗎去了,到了晚上,打飯的丫鬟婆子們來了,才知道今天府上發作了幾個看門的,原來是四奶奶出了五服的親戚,求到了四奶奶這里,四奶奶好面子,就給安排了看門這么個輕省的差事,誰知道這個親戚可是個不省心的主。
守著個門還真當是開店了,府里的丫鬟婆子長隨小廝,只要使上些銀子就能隨意進出了,今天下午王順就說那婆子是自己的娘親,守門的收了銀子耷拉著眼皮就讓進了。
賀大娘一找,剛巧碰上大奶奶身邊的郭嬤嬤出去辦事回來,見賀大娘一臉兇神惡煞的,趕緊上前攔住了,問清楚了事情來由,陪了笑臉讓賀大娘稍候,回去稟明了大奶奶,把大奶奶氣的夠嗆,又不好向四奶奶發作,就喚人把這守門的打殺一頓,拖出去賣了,幸好當初這人來求的時候,為表忠心,簽了死契的。
晚上回了自己的小屋,顧二機靈的燒了熱水回來,伺候顧大娘洗了臉,又燙了腳,自己也清洗過了,兩個人樂呵呵地開始做起手工活。
賀大娘是越看顧二越順眼了,這孩子勤快沒心眼,又聰明,對著她自然與旁人不同,白天費勁的端了一天臉皮,回到家里就松懈下來。
昨天漿過的布曬了一天,賀大娘摸了摸,硬挺了,拍了大腿說可以了,顧二把布小心翼翼地收了回來,按照賀大娘教導的,摞成一摞,拿出針,穿上最結實的八股棉線,一板一眼的縫了起來。
納鞋底這活沒什么技巧,就是要有耐心,別看腳掌不大,一個鞋底得納上千八百針,針腳越細密越好。
納鞋底只用最簡單的平針,就是針從一面穿過去,拽過線,再從反面回穿,說著挺簡單,看賀大娘做起來也挺簡單,到了顧二手里發現真挺難的。
顧二不惜力氣,每一針都拽的緊緊的,布料漿洗過了,畢竟還是布,一來二去,這鞋底就有些變形,賀大娘耐著性子教導顧二,要使多大的勁,針腳間隔多大合適。
當然,要是個心靈手巧的,想要在鞋底上納出點花樣來也成,就是沒什么意義,這不像是鞋幫,是穿給旁人看的,一天到晚的踩在腳底下的東西,做的太精致了也沒有意義。
賀大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就教顧二在鞋底上納花,最簡單的六瓣蘭花,像是一片船形的葉子,以一端為圓心,旋轉了一圈得到的花樣。
只是這最簡單的六瓣蘭花,對于一個新手來說也難了點,幸好顧二是個沒見過世面也沒常識的,賀大娘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問上一句。
顧二縫起來就有些搞笑,葉子或者大了或者小了,又有前大后小的,看著倒像是花要謝了一般。
看著顧二笨拙的納著鞋底,一針大一針小的,賀大娘只是搖頭笑笑,當真是自己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招人疼了。
怕顧二看花了眼睛,這屋子里的燭臺都被賀大娘翻找了出來,點了足足五根蠟燭,顧二在賀大娘的指點下繡了一個時辰,賀大娘見她漸漸上道了,針法流暢起來,就把家什收走,不肯再讓顧二繡了,看著顧二渴望的眼神,賀大娘板著臉訓道:“做事情要有分寸,這繡活最傷眼睛。”
看著顧二戀戀不舍的表情,賀大娘心一軟,又哄著她說:“明天你把這鞋底拿到灶上去做,反正過了飯口總還有些空閑時間。”
顧二又歡天喜地起來。
賀大娘又拿出筆墨紙硯來教導顧二學字,她見顧二知道上進,前兩日學的都背的滾瓜爛熟,索性今日多教一些,看著三字經就學過半了。
賀大娘心里自有計較,等顧二會了三字經,就教她千字文,這樣基本上識得字了就可以了,四書五經是不打算叫她碰的,詩詞歌賦也不打算教她。
若是學得多了,一股子酸氣,顧二矜持起來,就不當自己是丫鬟了,反倒不好。
一個講,一個學,不知不覺又到了三更,顧二正學到興頭上,耐不住賀大娘兩下吹熄了蠟燭,只得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小炕上,躺在床上,兩眼望著漆黑一片的屋頂,心里不停地默誦著今日里賀大娘教的東西,漸漸睡過去了。
第二天醒來,顧二還惦記著昨日里賀大娘許她可以帶著鞋底去灶房的事兒,又不敢先開口,一雙眼睛卻只在賀大娘和納了一半的鞋底上掃來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