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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轉身

第六百二十四章轉身  這熱鬧的北京城,其實,除了各種熱鬧,還有一種“熱鬧”,也來湊熱鬧了。

  這種“熱鬧”,就是分家熱。

  來北京城的,有的是來之前,就早早的把家分好了,也有的是火線分家。

  如今這北京城的局面,誰贏誰輸,委實難以預料,既然看不準,怕壓錯,那就兩邊下注吧,好在也沒人說不準兩邊下注。贏一半也至少比全輸了強。

  王家也算是山東的大族了,本來是到京城里尋求一些門路的,可如今這京城里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太嚇人了,王家里主事的人倒是給嚇著了,商量來商量去,也沒個辦法,如今眼見著就要開骰子了,再不下注,只怕兩邊都不落好。如今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兩邊下注,分家,一家支持皇帝,一家支持那些人,這樣,將來起碼也還有一家尚在,不至于跌得太慘。

  王家是急急忙忙把幾房的人都招進了京,在這個炎熱的日子里,在這熱鬧的北京城里,火線分家。

  王家是山東的大族,朝廷里自然也是有人,住的自然也是內城,地方也算是寬敞,住進來好幾房的人,也絲毫沒有擁擠的感覺。

  一大早。

  王家幾房的人,都早早的聚集在了大廳里,要在這里分家了。

  見眾人也都到齊,負責主事的人這才開腔。

  “今日這事,也是莫奈何,為了我王家能傳下去,也只能如此了,到時候分到那邊,就是那邊,不可推脫。雖然你們分家了,但都還是王家的子孫,日后這場風波過去了,要互相提攜,知道嗎?”這個主事人很老了,說話很緩慢,話里透著無奈。這分家,都是給如今這局面鬧得,兩方已經到了撕破臉皮的地步了,天知道到時候撕破臉皮了會出什么事?那些人那邊聚集了不少“人馬”,很多家族都聚集起來要和皇帝爭斗,要是他們輸了,皇帝肯定會找他們麻煩。他們王家,作為山東的望族,本來不想摻乎這事,可形式逼人,如果不參與,那萬一那些人日后贏了,他們家豈不是也不討好?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先分家,兩邊下注再說,至少不會全家覆沒。他們王家雖然是山東的望族,可進了京,就算不上什么了,還沒有把自己置身事外的能力。

  這個主事的人一開口,幾房的人就各自鬧騰開了。

  “九叔公,侄孫覺得陛下天縱神武,圣明無比,肯定會贏,咱們何不全家投靠陛下呢?全心全意投靠陛下,在陛下眼里,豈不是比如今首鼠兩端的強?”其中一房的子孫開始鬧騰了。

  “是啊!九叔,侄兒看陛下的手段大開大合,光明磊落,有浩然之氣,不管是民生,還是外辱,都做得極好,甚是有手段,那想些人要贏,怕是很難啊!如今這局面雖然看上去危急無比,可侄兒覺得,陛下似乎是勝券在握…”這房的家長也站出來,挺自己的兒子了。

  其他幾房的人立刻加入鬧騰,場面一下子混亂了。倒是一面倒的支持皇帝的,倒是都不看好那些人,畢竟看過了皇帝的手段,都覺得皇帝的贏面大些。

  那位被稱為九叔公的人,本想喝止,可聽了這些人的話,心又軟了些,看過了皇帝的手段,他也覺得,確實是皇帝的贏面大,可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那可是遍布天下的勢力啊!集合起來,絕不可小覷,沉吟了幾下,卻更加為難了。

  “世恒,你如何看?”那個年長的九叔公沉吟了半響,開口問身邊的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如今在朝中任職,是進士出身,是他們王家的頂梁柱,靠山。這個九叔公也不得不問他的意見。雖然分家是早就商量好了,可事到如今,這個被稱為九叔公的老者又猶豫了,這個老者也不想分家,偌大的家業分了,只會越分越小,這些家業,置辦得不容易啊!

  眾人見家中的主事人說話了,都停下來,看著主事人如何說。

  “九叔,依世恒在朝中觀察,陛下做事,確實慎密,有浩然之氣,往往都是大手筆,常常讓人難以想象,更難以預料,要說如今這繳稅之爭,世恒還是那句話,恐怕陛下也早有埋伏,早就布下了局了,如今就等著那些人跳出來了,別看那些人貌似有著偌大的勢力,可世恒覺得,倒是像一群土雞瓦狗,只怕是不堪一擊啊!當然,也不排除他們有殺招。世恒知道,九叔都是為了王家好,此事,還是九叔做主…”這個被稱作世恒的,是一位官員,雖不是頂級官員,可也不是芝麻小官,雖然無法直接參與爭斗,可也還長著一雙眼睛,當下就做出了自己的分析。

  這個叫世恒的這么一說,那個被稱為九叔公的人更加猶豫,實在難以下決心。

  “唉…,不管他了,不管是誰贏誰輸,總之,我王家不能輸,至于贏得更多,我王家也不敢太奢望,只要別輸得太慘就是了。這個辦法雖然很笨,可也都是多少年傳下來的,必定有他的道理。還是分家吧…”這個被稱為九叔公的老者,還是決定分家,皇帝要收稅,確實對他們家有一定的影響,按理說,他們是該反對皇帝,加入那些人的一派,可皇帝也不是一般人,那使出來的手段是層出不窮,件件都是大到不得了的大事,如此一比起來,皇帝的勝算又實在太大,著實為難,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古老的辦法最頂事,甭管誰厲害,誰會輸,總之,王家不會輸的一干二凈就是,這才是正理。

  家中主事的人做了最終決定,那幾個還想再說。這個被稱為九叔公的人立刻呵斥起來。

  “靜聲!再鬧就家法伺候。”九叔公一聲大喝,廳堂里立刻安靜下來,雖有不滿,可也不想試家法。

  “…雖然九叔知道你們說得對,可王家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你們都想投靠陛下,可萬一輸了呢?那我王家怎么辦?這多少年置辦下來的家業,只怕會一空,這次抓鬮,抓到什么算什么,該去幫陛下的幫陛下,該去幫那些人的幫那些人,…九叔在這里再說一次,不管你們將來到了那里,你們都還是王家的子孫,不管是那一家富貴了,還是落魄了,都不許糟踐自己人,要互相提攜,知道嗎?”這個被叫做九叔公的人,還是決定分家,還是強迫分家。

  幾房的人雖然有氣,可也沒辦法,從家族的角度來考慮,這確實是最穩妥的辦法,可惜,必定會有幾房不如自己的意,必定是要去投靠那些人。

  “來人啊!”老者一聲喝,一個下人端著一個瓷壇子進來了。

  那個被稱為九叔的人,提筆在紙上寫字,寫了幾個字,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字寫好了。

  “…這次,抓到正的幫陛下,入繳稅派;抓到圓圈的,則入不繳稅派。”老者嚴肅的說道。說完,又把寫好字的紙揉成團,扔進瓷壇子里。

  “…開始吧…”說完,就叫下人挨個去伺候,讓幾房的人都抓鬮。

  幾房的人不得不開始抓鬮,即便是不想入那些不繳稅派,也沒辦法。

  幾房的人翻開紙片,有的歡喜,有的惱火,可卻也沒辦法,抓到什么就是什么。

  “好了,大房,三房,你們一起加入繳稅派,由大房領頭;二房和四房,則加入不繳稅派,由二房領頭。家產,已經分成了三份,你們兩邊各拿四成,剩余兩成,暫由公中保管,給日后選錯的房起家用…”老者又宣布道。這種分法,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事態逼著人戰隊啊!如今就連那些個做苦力的,趕車的,也要分出個派來,更別說他們這種在地方上有較大影響力的家族,更別想置身事外,站隊已經成了天下人都要做的事,站隊已經成了一種風潮。

  幾個分到不繳稅派的房,倒是說不盡的晦氣,可也沒辦法。

  “對了,世恒,你在朝中為官,咱們這么分家,不會有問題吧?能頂事不?”老者分完了家產,又有些頹廢起來,又問起世恒這個在朝中當官的人要不要緊,雖然也早就說過這個問題了,可老者還是擔心。

  “九叔放心,世恒自有辦法應對。”這個叫世恒的官員,倒是充滿了信心的回答著,臉上甚至洋溢著一些笑意。

  “世恒心里有數就好,那九叔就放心了,唉…,這世道,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啊!…老咯…”老者又嘆息道,以前他還可以仗著年紀大,見過的世面多,指點一下后輩,可如今的事,他倒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這個叫世恒的官員倒是有些自得,按理說,他們一家只能投靠一方,可如今,這官場里卻流行腳在東邊,腦袋在西邊,本來,他們是不可能這樣的,因為沒有那個喜歡腳踏兩條船的人,可如今卻成了官場上的教條,這也是有來歷的。

  說起他們如今能腳踏兩條船的原因,其實,也還和皇帝有關,皇帝做的大事,也不是一件兩件,可也沒見皇帝大肆的收攬帝黨,如今的帝黨依舊是只有那么幾個核心,有些人是“報效”無門。這就有問題了,既然皇帝這樣厲害,每每能做出大事,可又不讓人家加入帝黨,那跟皇帝對著干,不是每次都輸?誰輸得起?于是,也才有了平時雖然看似站在皇帝的對立面,到了時候就跟皇帝站一起這種教條和歷史,這種官員,在朝中占了很大的比例,他們的老祖宗,又是韓爌…,所以這種腳踏兩條船的把戲,也才能玩得轉,不然光是分家是不行的。

  而“那些人”雖然也知道很多人是腳踏兩條船,可也沒辦法,如果要學皇帝那樣只要只要精干,以精干對精干,不講究人多勢眾,那他們的勢力,可就要更小了,更加沒法跟皇帝斗。

  北京乘著熱鬧分家,南京那邊又何嘗不是在鬧分家,這股風一刮起來,就成了風尚。

  上海縣。

  喜公公如今是忙得厲害,水師已經宣布封航了,也就是說,要不了多久,就會分出勝負。他到是加緊了招收繳稅派,乘機把繳稅派的勢力做大。

  “浙江湖州宋家?如果咱家沒記錯,你們家不是說鐵了心要和陛下對著干嗎?不是不準備繳稅的嗎?怎么又想起繳稅了?”喜公公一見這家的人,就立刻問道,內情喜公公其實也知道,而且見得多了,不就是分家嗎?如今不知道是誰帶的頭,是從哪里流行開來的規矩,大家都兩邊下注,都把家分了,這下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喜公公雖然看不起兩邊下注,腳踏兩條船的人,可按照皇帝的意思,也沒有拒絕的必要,分家了就按照分家了來對待,分家了就是兩家人了,只要入了繳稅派的按照繳稅派的規矩做事就可以了。喜公公倒是遵照皇帝的意思執行了。這規矩,喜公公也只是依稀知道,是從北面傳來了,如今,在南京城里,甚為風尚…

  “回公公的話,咱們家已經分家了,咱們家現在是鐵桿的繳稅派了,他們家的事我們家管不著,公公放心,咱們家既然入了這繳稅派,自然一切依照規矩辦事,絕不會壞規矩了,公公放心…”這個宋家的人倒是絲毫不覺得分家,兩邊下注是什么可恥的事,倒是很是自得,畢竟這么玩,不會輸得太慘,你好我好大家好,至于哪家倒霉哪家高興,這個就看運氣了。

  “嗯,這個倒是真的,這繳稅全憑自愿,咱家也沒工夫整天到外面去逼人家的銀子,也不稀罕他們的銀子,他們想繳,咱家還不讓他們家繳呢…你們家也一樣,分了四成家產給你啊!”喜公公雖然是照章辦事,可心里也不爽,這事不知道是給誰攪成了這樣,搞得來加入繳稅派的半是分了家的,整個全家投靠繳稅派的,倒是還沒這種半個家產來投靠的多,著實可氣,心里不爽的喜公公當下就戳穿了他們家分家的比例,以此來發泄心中的不滿,這江南的地面上,誰家有多少家產,稅監可是調查得清清楚楚,喜公公一看這宋家報的稅,就知道這家伙分了多少家產,隨口戳穿了。

  “唉,是,是,是,公公目光如炬,目光如炬,什么都瞞不了公公…”這個人雖然臉紅了下,可也不覺得是什么大事,立刻笑著恭維喜公公,笑容中,還頗為自得。

  “…”喜公公有些麻木了,這都是些什么事啊!就這事,還得繼續。

  北京城。

  又是小朝會。

  眾大臣都聚集在皇帝身邊,處理國家的大事。

  前面的幾個閣臣提了幾件事,處理之后,曹于汴決定,還是把水師封航的事再說一說。

  “啟稟陛下,臣有話說。”曹于汴待皇帝問話,還是把這個事拿出來說了,曹于汴盡管如今領銜了“反對派”,可也是經歷了幾朝的老臣了,和皇帝做這樣的爭斗,曹于汴也覺得可惜,韓爌不止一次的跟他說,看事要持中,論事也要持中,曹于汴雖然一心跟皇帝不對付,可有時候一個人的時候,以持中的態度面對這些事,也不得不承認,皇帝做事,確實是對的,皇帝做事,確實是為了大明朝好,作為這次爭斗的最后號角,封航事件,曹于汴覺得,應該再和皇帝好好的說一說,或許可以說得皇帝回心轉意也說不準。提這件沒必要再提的事,也算是曹于汴最后提醒皇帝一次,不忍心和皇帝陷入決裂。

  “哦,卿家有何話要說?”楊改革正準備散了小朝會,見曹于汴說話,笑著問曹于汴什么事。

  “回稟陛下,臣聽聞水師已經宣布封航,臣以為,此不妥,應該禁止封航,不然,一些百姓的生計就難了,天下百姓都盼著陛下發慈悲。”曹于汴倒是帶著些感慨跟皇帝提這事。

  “哦,為什么不能封?”楊改革問道。

  “回稟陛下,不少百姓都是靠著舟船生活,陛下封閉了航路,只怕不少百姓會陷入絕境,生活沒有著落啊!請陛下網開一面。”曹于汴說道。

  “哦,我大明也有靠著和倭國貿易生存的百姓嗎?”楊改革笑著問道。

  “…”曹于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回答有還是沒有?

  “有嗎?還是沒有?如果有,朕倒是要考慮,如果沒有,那就算了。”楊改革笑著問道。

  “回陛下,有。”曹于汴不得不說。

  “哦,真的有?呵呵,不是朕說卿家,雖然朕沒出過這京城,可也知道,一艘海船動輒數千,上萬兩銀子,有幾個百姓能買得起?這倒是百姓呢,還是其他呢?”楊改革笑著說道。

  “…”曹于汴低下頭,今日這個問題,確實有些自取其辱了,不過,曹于汴倒是更加安心了,這也算是最后“給”皇帝一個和好的機會,既然皇帝不領情,那就斗吧,以后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既然要幫琉球富國,肯定會和倭人打仗,封閉海上,是怕倭寇又來騷擾我大明海岸,這是為了天下百姓著想,卿家剛才也說了,有百姓靠海貿生活,朕也擔心,有人會資敵,重現晉商案,自然得封航…”楊改革倒是說得頭頭是道。

  曹于汴低下頭,不再和皇帝分辨了。

  “…其實,朕也沒有徹底封死啊!不是還可以北上到天津么?要說討生活,到哪里不是討生活,又何必要去倭國呢?待我朝和倭國做個了斷了再說吧…”楊改革很快就拒絕了。

  “陛下,臣錯了。”曹于汴低著頭認錯,心里卻在和皇帝徹底的決裂。不去倭國,又不能南下南洋,江南那么多生絲,海貿貨物怎么辦?堆在家里長霉嗎?運到北方?那能容得下多少?能賺幾個錢?跑倭國賺錢除了運生絲這些海貿貨物過去,更是要從帶回金銀,這才是大頭,大明北方可沒那么便宜的金銀。斷了這兩條,算是把很多人的路子徹底的堵死了。做這些事的,都是暗地里做的,也就是說都是在走私,又如何能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借個老百姓的名說出來,就立刻被皇帝戳穿,那個老百姓能造得起船飄洋過海?

  “陛下可是說要對付倭國人?”韓爌立刻接過話頭問道。打斷了剛剛的這個話題,把事情扯到另外一邊去了。

  “嗯,不錯,朕是打算對付倭國人啊!如今不是封航了嗎?既然有可能打仗,那自然是做好萬全的準備,打仗,從來就不是什么吊兒郎當的事,獅子博兔,也應該用全力不是?”楊改革說道。

  “可陛下,倭國不是不征之國么?”有人說到。

  “不征之國?就只許他征我大明,我大明不能征他嗎?那我大明不是一個挨打的沙袋嗎?”楊改革又笑著說道。

  “陛下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韓爌連忙恭維,已經成功的把話題轉開了,皇帝似乎已經不關注那件事了。

  話題偏離了原來的主題,皇帝也似乎不想追究,這事也就這么過去了。

  散了小朝會。

  韓爌倒是追上了曹于汴,曹于汴今日的狀態有些怪異,按照往日的情形,該和皇帝據理力爭才對,哪里會像這般軟弱無力,還需要他韓爌出面解圍。

  “老同年今日似乎心情不佳啊?似乎有些抑郁?”韓爌倒是開口就問道,一邊說,一邊觀察曹于汴的臉色。

  “沒什么,多謝閣老施以援手。”曹于汴淡淡的說道。

  “老同年客氣了,這本是應該的。”韓爌說道。

  “閣老倒是把個持中做的不偏不倚啊!”曹于汴又淡淡的說道,話中,似乎帶著不少刺,曹于汴已經打算和皇帝決裂,準備大鬧一場,雖然他也知道自己贏的希望不大,可他還是想按照他的想法做下去。或者說,徹底的瘋狂一把,而不是這樣在皇帝的一步步圍逼之下漸漸的消弭。

  “哦?此話怎講?老同年似乎對我韓爌有看法啊?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老同年了,持中的態度,我韓爌向來都是如此,也不是今天才有,這個老同年應該知道啊!”韓爌微微的驚訝了一把,今日這個韓爌的態度,確實有些失常了。

  “閣老做過的事,閣老心里明白,告辭…”曹于汴短短的和曹于汴說了幾句,就告辭了,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算是徹底的變成了一個人了,韓爌已經越來越明顯的和他背向了,雖然沒有明說,可做的事…,自己是奪了他“第一人”的位子,可韓爌就真的放棄過了嗎?恐怕也沒有吧,如今,他要一個人去戰斗。

  韓爌看著離去的曹于汴,沉默起來,直到曹于汴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韓爌這才下了些決心,轉身有朝皇宮走去。

  如果能跟著曹于汴就能看到,曹于汴的臉上,有著那么一點點的淚痕。

  暖閣里。

  楊改革正準備休息,就聽見王承恩稟報說韓爌求見。

  楊改革納悶,這個韓爌,怎么這個時候來見自己?

  “哦,讓韓閣老來見朕吧。”楊改革想了想,還是讓韓爌來見自己,不知道這個家伙在這個節骨眼上找自己有什么事。

  “臣參見陛下!”韓爌行禮,也和施鳳來一般,沒有行跪拜之禮,只是躬身而已。

  “免禮,韓卿家,可是有事?”楊改革看著這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子,也不得不佩服,少不得要夸一句老狐貍,能當到這個層面的官,不可小視,也是能掀起風浪的人物,如今市面上的很多事,只怕也有他從中攪局,這種攪局,楊改革倒是樂得見到,也不在乎,也不打算去管。

  “請陛下發發慈悲!…”韓爌倒是忽然就一下子跪到地上去了。

  “哦,卿家這是何故?怎么好好的忽然這樣了呢?”楊改革倒是小小的驚訝了一把,這是唱的那出啊?

  “陛下,臣知道陛下即將有雷霆手段降下,也知道無法阻擋陛下之雷霆,只希望陛下降下雷霆之時,能寬容些,少傷一些元氣,這都是我大明之福啊!”韓爌忽然就說出了這些個不著邊調的事。

  楊改革倒是皺起眉頭來,也沒叫韓爌起來。

  “卿家這是從何說起?雷霆手段?什么雷霆手段?卿家又怎么知道朕有雷霆手段?”楊改革倒是嚴肅起來,這個韓爌,還真是個老狐貍,這嗅覺夠靈敏的,也還有些膽識。

  “回稟陛下,臣雖然不知道陛下的雷霆手段是什么,可臣知道,陛下那次做事,都不會會無的放矢。陛下做事,向來都是謀定而后動,臣相信,陛下這次,必定是有大手段,曹總憲他們斷然沒有半分贏的希望,臣只是望陛下看在都是大明臣子的份上,少一些雷霆,能為朝廷多保留一些元氣,陛下所望之事,也定然無人能檔,并不會壞陛下的事…”韓爌倒不是心血來潮了來求皇帝,而是早有準備,如今這場大戰,韓爌從種種跡象中早就得出結論,皇帝不可能輸,即便是出現了最壞的情況,皇帝手里還有個“小朝廷”呢,即便是曹于汴帶著整個朝廷里的人尋死,只怕也不會對皇帝造成什么太大的影響,天下只要沒有災民造反,何愁天下不安?真的要到了那一步,曹于汴成功的鼓動朝廷里的官員跟著他尋死,血濺朝堂,那個結局,即便是皇帝能贏,只怕也是贏得血腥。雖然這不是皇帝想要的,也不是皇帝造成的。可這就是筆血債,韓爌覺得,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這一步,只怕皇帝也是個慘勝,這對于皇帝的名聲,只怕也是個不小的打擊,怕是一輩子也洗不掉的印記,只怕皇帝也不愿意看到這一步。

  韓爌覺得或許這就是自己的機會,他如今這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境況,也很尷尬,既得不到皇帝的扶植,那些反對派們,也把他看成異類,他倒是要趕緊想辦法才行。這次曹于汴忽然“變臉”,韓爌覺得,自己的機會或許來了。

  “哦,卿家倒是好眼力,這個說法倒是有趣,朕也不是嗜殺之人,卿家的擔心確實多余了,縱使有些手段,也不會沾染了血腥,特別是曹卿家他們,他們雖然處處和朕作對,可朕卻是很看重他們的,也并不會把他們怎么樣,朝廷正需要他們這些人出來糾正才行…”楊改革看著韓爌,說道,眉目里充滿著疑惑,這個韓爌,倒是膽子很大嘛。

  “陛下不想沾血,可陛下,有些人有尋死之心啊!…”韓爌將話題逐漸的引到了這上面來,這就是他的希望所在。

  “哦,何人?”楊改革皺起眉頭問道,不得不說,有人拿腦袋撞柱子這事,是楊改革最為頭疼的事,不管如何,這就是黃泥巴落褲襠,不是也是了,這事不管有理沒理,總是自己的錯,人們只會同情死者,而不會考慮事情的對錯。

  “陛下,今日曹總憲的神色異常…”韓爌立刻提到這件事。

  “…”楊改革回想起今日這事來,這事楊改革現在還在考慮呢,曹于汴不知道受了什么打擊,今日在小朝會上,可以說沒有半點以往的神采,辯論得一點也不給力,神色明顯就不對。

  “陛下,只怕有些人有尋死之心啊!縱使不是陛下的錯,可…,臣也不愿意陛下蒙受這些污點,陛下乃是不世出的圣主,不該被這些污染,陛下應當光芒萬丈,應該閃耀奪目,應該是世人景仰的頂點,不該受一丁點的污染…”韓爌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哦,卿家的這個說法倒是有些意思,朕雖然不想殺人,可有些事,卻還得算在朕的頭上,不瞞卿家說,朕也和衍圣公說過這個事,雖然曹卿家處處為難朕,可朕卻更欣賞曹卿家,這是他們的本職,朝廷也不能沒了曹卿家…”楊改革說道,也算是明白了韓爌的意思。考慮到最頭疼的事,就是有人血濺朝堂,還是那種七老八十的血濺朝堂,這事,可夠晦氣的,雖然不能阻止自己辦事,可夠惡心,這負面影響,實在是夠長,如同跗骨的詛咒一般,永遠洗不掉,更惡心的就是有一群人這樣做,那后果,楊改革也不得不掂量一下,楊改革一老早就在對這件事打預防針,可也不敢保證效果。

  “啊!…”韓爌小小的驚訝了一把,雖然他不知道曹于汴和孔植談了些什么,可聽皇帝這話的意思,只怕曹于汴也沒在孔植哪里討到什么好,甚至還給什么話刺激到了,很可能就是這話,韓爌原本還估摸不透衍圣公孔植的態度,現在看皇帝的說法,只怕也倒向皇帝這邊了。

  “…卿家既然說到這個事,定是有辦法解決了?朕倒是要聽聽卿家的說法。”楊改革問道,現在確實是自己勝券在握,只是如何贏的更好了。楊改革倒是不介意問韓爌有什么砝碼。

  “回稟陛下,臣一定盡力勸說曹總憲,讓他盡快認識到錯誤,及時的承認錯誤,以免發生悲劇,臣只懇求陛下發下雷霆之時,能輕一些…”韓爌說道,他的想法就是在繳稅派和不繳稅派之間搭一座橋,大家都別搞到無法彌合的地步去,最好皇帝欠他個人請,那些人再欠他一個人情就最好了。以他如今這種腳踏兩條船,兩邊都不靠譜的地位,做這件事,卻是最有資格的,不然,光是這樣夾在中間,也不好受,不管將來那邊贏了,都可能對他沒好臉色,把他當作叛徒,如果能做個和事佬,那他的境地可就大不同了。

  “呵呵呵,卿家能辦到嗎?或者說,有這個資格嗎?”楊改革倒是笑了起來。

  “回稟陛下,臣愿意一試,如不成功,臣也沒臉站在朝堂上了…”韓爌又說道,只說能不能成功,卻沒說有沒有資格的事,有沒有資格,韓爌相信自有皇帝評判,他倒是不方便說。

  “呵呵呵,分家的事,可是卿家授意的?”楊改革忽然笑著問道,這個韓爌,確實是個老狐貍,分家,腳踏兩條船,十分符合他的色彩,基本可以肯定,就是他做的。他雖然被曹于汴搶了位子,可當了幾十年的官,這實力卻是不可小覷的,很是能影響一批人,第一人的位子沒了,卻暗地里又拉起一幫子人,還讓曹于汴那家伙吃癟,知道了還無法拒絕,這個人倒是有些手段,厲害得很。

  “回稟陛下,臣慚愧得很…,此事著實不光彩…”韓爌滿臉羞愧的承認了這件事。

  “卿家好手段…”楊改革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手,幫了自己的大忙,算是有著十分的誠意向自己靠攏,如果大家都分家了,在兩邊都下注的情況下,實際這些人等于沒下注,都在打醬油,那邊贏他們都不在乎,不得不說,這個韓爌是個攪局的高手,這么一來,實際發生戰斗的,也就只有一些死硬派了,死硬派和死硬盤之間的戰斗,楊改革還真的看不起曹于汴他們,更沒半點勝算,當然,那種腦袋撞墻的事,楊改革也頭疼。

  “臣愧不敢當,一些小手段,不敢和陛下的浩然之氣相比,臣也是受了陛下的啟發,順勢而為,也是為了朝中不傷及元氣,不得已為之,還請陛下贖罪…”韓爌繼續請罪,使手段,皇帝不見得會喜歡他,沒有皇帝會喜歡一個會使手段的臣子,可他如果不使點手段,皇帝又未必看得上他,他要實現自己的目標,又不可能,也只能稍稍的冒險了。

  “呵呵呵,是嗎?卿家幫了朕的大忙,朕怎么會怪卿家呢?卿家這一手,也確實是絕妙…”楊改革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手,確實打中了曹于汴他們那些人的死穴,如果身邊圍著一群分家黨,絲毫不在乎誰贏誰輸,那他還怎么贏?要能贏那就真的有鬼了,也難怪曹于汴那種樣子,只怕也是絕望到頂點吧,韓爌這一手,怕是把曹于汴的骨頭都抽去了,瞬間散了曹于汴的大半個架子,想想這殘酷的朝廷斗爭,楊改革又慶幸,自己是皇帝,對很多事免疫,可以使用豁免權,還有重新再來的機會,要是以尋常人的身份和這些人斗,只怕死得難看!

  “…臣愧不敢當,…心中唯念朝廷福祉…”韓爌一個勁的推脫,只說自己是為了朝廷考慮。

  楊改革盯了一會一直跪在地上的曹于汴,真的是感慨萬千。

  “卿家起來吧…”楊改革說道,還是下了些決心,不管如何,韓爌確實幫了自己大忙,而這家伙,也有投靠自己的意思,投名狀算是遞得很及時,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給他些面子。

  “謝陛下隆恩。”韓爌盡管起來了,可依舊是低著頭。

  “…其實不管如何,他們都無法阻止朕要做的事,這是唯一的結果,不過,在這個結果之上,卻還有些分別,朕先前就說過,朕不是嗜殺之人,自然也不希望背負一個嗜殺的罪名,曹卿家幾次拿腦袋撞墻,朕也著實給撞怕了,如果能防止這些事的發生,朕是求之不得,卿家如果能辦到這件事,朕自然對卿家另眼相看…”楊改革說道。

  “陛下慈悲…”韓爌再次跪下,高聲叩首,這算是皇帝答應了他的事了。

  “…說實話,朕也不怕背負起血污,朕這樣做,不是為了朕一個人,而是為了我大明的百姓,為了華夏的子民,朕是在為他們爭前程,是在為他們爭命,些許個人的榮辱,朕還沒放在心上,這些事,朕也不怕后人評判,朕相信,歷史會是公正的…”楊改革又補充道,楊改革也是做好了最壞準備的,甚至不惜和那些人動武的,憑借自己如今在政,軍,經方面的能量,即便是打仗,血平了那些人,楊改革也不在乎,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后果也是最壞的,不到萬不得已,楊改革是不會和那些人搞到這一步的,如今自己已經掌握了大局,那些人又被韓爌徹底的“放氣”,抽去了“骨頭”,自己倒是用不上那些手段了。

  “陛下仁德…”韓爌又說道,倒是認同皇帝這番話,從他所知的各方面情況匯總來看,這確實是實情。

  出了乾清宮,和皇帝達成了妥協,韓爌又自嘲起來,他老早就有的那種預感,如今,算是真的應驗了,準會在關鍵時刻轉身,這果然沒錯。這次,他可是相當華麗的轉身,把屁股徹底的坐在了皇帝那邊,想到那種神奇的預感,韓爌就只能暗暗搖頭,世事實在太其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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