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啟聽了皇帝的話,悶不作聲,躺在床上,望著床頂,眼神猶疑不定。似乎在思索著什么。臉頰的潮紅,妖異得很。
楊改革也在等待著徐光啟,看徐光啟給自己出個什么主意。
“…陛下,臣以為,此事如此,尚可為。”
“如何?”楊改革趕緊追問。
“陛下可以派人到福建,尋找陳應功的后代,以后代的名義替陳應功申請陛下的‘專利’,然后陛下許可,將這名后代好好保護起來,然后,可免除鹽稅,暗自布置曬鹽場,一待時機成熟,就大規模的曬鹽,以雷霆之勢,掃清還在煮鹽的鹽商,不許他們使用曬鹽之法,如此,不需要多久,這天下的鹽業,也就收歸陛下了,如此,陛下每年可從鹽業獲利無算…”
徐光啟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替皇帝出了這樣一個招術,這一招,可不怎么光明正大,不過和那些鹽商,鹽耗子討論光明正大問題,是在對牛彈琴。徐光啟似乎是對這明末的官場,徹底的失望了,不再顧忌官場上的規矩,轉而支持皇帝這種釜底抽薪,扒皮到底,斬盡殺絕的做法。
“好好好!”楊改革越聽越興奮,如果按照徐光啟的這個做法,派人找陳應功的后代,以后代的名義申請專利,倒也是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畢竟,父業子承,在古代,還是有很大市場的,很多技術都是傳男不傳女,傳子不傳婿的,這獨家的配方,享受專利,勉強是個理由,當然,這不過是個幌子,關鍵還是皇帝要禁止他人使用曬鹽法,特別是兩淮,江浙一帶的鹽商使用,楊改革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叫這些鹽商,郁悶死,嘗嘗什么叫傾銷。
“不過!陛下,此法必定會激起鹽商們的反撲,甚至牽扯到和鹽業有糾葛的眾官僚的反撲,這個…”徐光啟當然知道這搶鹽商銀子的事,必定會被官僚們群攻,被鹽商們鼓動灶戶惹事,甚至罷鹽市相威脅等等,所以,也提醒皇帝。
“徐師傅,這個不用怕,徐師傅可是說那些鹽商,鹽耗子反撲?呵呵,朕已經派了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方弘瓚秘密去布局了,此事,只有我們幾人知道。朕讓他在沿海的鹽場秘密布局,暗中保護,必要的時候,朕會授權他調動駐軍,絞殺那些鹽商,鹽耗子的,只要殺了帶頭的,其他人必定作鳥獸散,不會有多大的作為的,即使鼓動成功某一處,或者幾處遭到破壞,也對大局無礙,朕是準備鐵了心了要把這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朕已經準備大開殺戒了…”
徐光啟凝神思考著,這個事,皇帝的膽子很大啊!比自己想象中的皇帝果敢得多,自己原本以為,皇帝年輕,見識太少,膽氣不足,謀事猶豫,必定會擔憂南方躁動,而不敢有所動作,相當顧忌,現在看來,這皇帝的膽子很大,決心很大。
徐光啟卻是不知道,這位崇禎皇帝知道后來的歷史,不管怎么干,難道還能壞得過歷史上的結局嗎?還能壞得過華夏民族三四百年的落后史?
皇帝的決定,影響到了徐光啟的決心和判斷,徐光啟道:“陛下!我大明朝到了生死存亡之關頭,望陛下痛下決心,狠下殺手,以犁庭掃穴之勢,一舉將這鹽業控制在手中,如此,天下萬萬百姓才有活路啊!陛下!”
徐光啟不光是贊成皇帝大開殺戒,而且還希望皇帝痛下殺手,這個,超出了楊改革的預料,楊改革的預料中,這徐光啟應該比較溫和的勸自己不要魯莽才對啊!不過,現在,卻勸自己狠下殺手。楊改革不知道,自己這個皇帝的意志和思維會影響自己周圍的人,皇帝在想什么,想怎么干,都是很多做臣子關注和重視的,否則,這封建社會豈不是白叫了?
“呃~~!徐師傅,沒想到你也跟朕想得一樣,大明朝到了必須要改變的地步了。如果不改變,朕怕朕的萬萬子民,華夏衣冠,將來都不復存在,淪為異族奴隸啊!”
“唉…老臣老了,時曰不多了,幾十年來試圖溫和改變,奈何沒有半點效果,這大明朝,已經腐爛透頂了,如果不下重藥,曰后必將走向末路啊!這下重藥,首先就在鹽課,鹽課不改,我大明朝必將滅亡…”徐光啟病態蒼白的臉上,蕩起潮紅,用激昂的語氣說著。說到大明朝必將滅亡,已經氣喘得很了,似乎這胸中的怨氣,怒氣已經積蓄的夠久沒有得到發泄過。
“徐師傅不要激動,不要激動,安心養病就是,朕決心已下,也已經安排下去,徐師傅不要激動…”楊改革嚇了一跳,沒想到,這看著挺斯文的徐光啟,說起話來,也如此的有沖勁,如此的火爆。
“臣無狀,不該口出狂言,妄言大明興衰…還請陛下治罪。”徐光啟見自己的話說過了頭,又連忙道歉,自己說的什么,大明朝必將滅亡的話,這種話,實在不是人臣該說的,如果換了其他皇帝,就憑這句話,不是個殺頭,也是個免職的下場。還好是宅男皇帝楊改革對徐光啟異常的相信和遷就,根本就沒當回事。
“不礙事,徐師傅,朕知道你是好心,朕怎么會怪徐師傅呢?”
“多謝陛下寬恕,老臣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老臣的時曰無多了,有心報國,無力回天,陛下恕臣直言,這大明朝,已經積重難返,糜爛之極,已到了大廈將傾的地步了,…陛下所言的外族的虎視眈眈欲進關,連綿天災不斷,老臣實在不敢想這大明朝該怎么辦,老臣心神倍受煎熬,實在沒有什么辦法再來改良我大明朝了,…如此,還不如痛下殺手,博一博,或許,可以為大明朝,博出一條血路…”徐光啟的生命已經一步步的走向尾聲,即使不出意外,也會在幾年之后去世,現在又鬧得吐血,生命之火,恐怕即將燃盡,所以,這出言,也就毫無顧忌了,把多年心中憋屈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原本徐光啟還不知道這野豬皮會進關,也不知道會有連綿的天災,所以,還是抱著能改良盡量改良的想法,對官僚階層抱著一絲幻想。但是現在不同了,皇帝下通過“沙盤”推演,東虜后金的一系列動作,推斷出,東虜必定會進關;又有神人托夢,說有十幾年的連綿天災,已經得到驗證,這讓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的徐光啟徹底的絕望了,大明朝,已經沒有時間進行改良了,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殺,不斷的殺,殺到改變為止,縱使血流成河也比改朝換代的末世強。故此,原本溫和,善良的徐光啟才會變得激進,甚至絕望。
楊改革聽著徐光啟如此給力的言語,心中也是一片殺意盎然,恨不得把那些鹽耗子,鹽商殺過干干凈凈,也為徐光啟的目光表示佩服,歷史不出徐光啟的判斷,歷史上,崇禎朝,從來都之在田稅上下功夫,在鹽稅上,也只敢在鹽商的嘴里摳點牙利,鹽稅最高不過三百多萬,只是實際稅收的一個零頭,如果能征收足額的鹽稅,每年一千萬兩的收入,要防御野豬皮的進攻,還是綽綽有余的。有了錢,不加收田稅,這農民起義,肯定也沒有如此的猛烈,絞殺不清,明朝也不會如此凄涼的滅亡。崇禎也不會凄慘的砍殺妻兒,自己吊死在煤山了。想到這里,楊改革又是一陣唏噓。
…“朕知道了,徐師傅安心養病,這件事,朕必定會全力以赴,不妥協半點的。”楊改革發覺,這徐光啟的臉色,越來越不正常了,一個前幾天還吐血的老人,現在臉上如此的潮紅,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回光返照”這個詞,瞬間籠罩在楊改革的心頭,楊改革心中駭然,知道這徐光啟恐怕真的是過度的勞累,精神透支了,生命透支了,自己得趕緊走了。否則,徐光啟的生命真的燃盡了,自己可就損失大了,哭都沒地方哭去。
“朕走了,徐師傅安心養病,等徐師傅病好了,再給朕把關,指揮這絞殺鹽商反撲的事。”
不等徐光啟說話,楊改革又道:“大伴,給徐師傅派幾位太醫過來,輪流伺候徐師傅,要什么藥,直接到宮里去拿,讓徐師傅早曰康復,要是徐師傅出了什么事,朕拿他們抵命。”
“啟稟陛下,前幾曰陛下就吩咐過,奴婢已經派了幾位太醫了。”站在一邊的王承恩連忙答道。
“嗯,如此正好。走吧!”楊改革害怕徐光啟再挽留,或者說話,生怕這“回光返照”成為現實,于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徐光啟的大門,楊改革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繁華依舊,茶樓,商鋪,人來人往,叫賣吆喝,一副盛世繁華的景象,那里像個十幾年后就會改朝換代的樣子?
楊改革很不是滋味,這徐光啟的樣子,實在是怕人,楊改革實在是擔心,生怕自己走出去沒多遠,就有人大哭著奔向自己,給自己報喪,要是這樣,楊改革恐怕會當街就扇自己幾個大嘴巴,明知道這徐光啟病成這個樣子,還來麻煩徐光啟,實在是不應該。唉~可是這鹽業,不和徐光啟說,又能和誰說呢?孫承宗雖然也懂一些,但是,主要精力在軍事上,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楊改革很郁悶,也是苦惱,自己的臂膀,年紀太大了啊,徐光啟本來就只能再活幾年,現在這樣一弄,能不能活到歷史上那樣的壽命,還是個未知數。這可該如何是好啊!
胡亂的走著,走著,也不知道亂穿到哪里了,楊改革走得有點累,口有點渴的時候,抬頭一看,一個碩大的“茶”字,被一根竹竿挑著,在空中蕩來蕩去,這個字,有點熟啊!楊改革想了想,自己以前來過這地方,再一想,想起來了,以前在這里面喝過茶,還聽那些士子們討論過竹管筆。
現在故地重游,楊改革一抬腿,就上了茶樓了。后面的“保安”,更是希希嗦嗦的往里鉆。
上樓,楊改革準備找個地方坐下,好好的清靜清靜,自己的思維,有點混亂了,心情,也很壓抑!
“這位兄臺!可有興趣和我們共飲一番?”一位三十來歲樣子的人,滿臉的高興,邀請楊改革去喝東西。
呃~!被別人邀請喝茶?喝酒?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自己自從當了皇帝,也就再沒這樣的待遇了。想了想,道:“好啊!如兄所愿。”
“敢問兄臺貴姓?可有字?”這位邀請楊改革的人很熱情的問到。
“噢~我,姓楊,名改革,字百度…”楊改革猛然想起,自己以前對別人說過,自己叫楊百度的。
那位邀請楊改革的人一聽,立刻道:“怠慢,怠慢,原來是百度兄,小可姓葉,名高標,字自根,乃廣東海豐人士,不知兄臺貴鄉在何處?”這位葉高標,面對比自己明顯小了很多歲數的楊改革,姿態擺得很低。
“…呃~我?呵呵,就是京城人士。”楊改革被人一問,還準備把自己二十一世紀的戶籍所在地說出來的,想想是在明末…“呵呵,看兄臺英姿不凡,想必應該是此次恩科的貢士吧。”葉高標很殷勤的和楊改革攀談起來。
“呃~這個,家中有祖宗蔭庇,…”楊改革尷尬,總不能說自己是皇帝,不用考,還專門考別人吧。只好來個祖宗蔭庇。
“呵呵,看兄臺,也知道必定是富貴人家,…來來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位兄臺,楊改革,字百度,大家可稱呼百度兄。”這位葉高標,很熱情的把楊改革迎進了由一些文人士子組成的小圈子。當然,給楊改革介紹時候,給的地位可不低。
圈子里的人都是一些有眼色的,看楊改革的作派,就知道,必定是權貴人家的子弟,剛才聽他和葉自根交談,自稱有蔭庇,更是可以肯定,是一位權貴子弟,而在這京城里敢如此招搖的,恐怕還不是一般的權貴子弟,如果有王爵在身,也不稀奇,所以,一個個都對楊改革和睦順眼的,比較友好,只有偶爾一兩個,看不慣楊改革這樣出盡風頭,在一邊角落里小小的鄙夷。
“見過百度兄…在下…”
“見過百度兄…在下…”
…一番介紹,楊改革算是對這里的人有了點印象,這里的人,也算是和自己有緣了,上次,自己在這里喝茶,就和他們照過面,聽他們談論竹管筆的事,現在,自己來這里喝茶,又遇到了他們。
“…幸會,幸會…”楊改革一概的這兩個字打發了,沒有聽到一個歷史上留名的,楊改革對這些人的態度,也就是一般了,要是聽說到歷史名人,楊改革就不是這個模樣了。
眾人介紹完畢,又都散坐在茶樓一角,開始高談闊論了。
…“此次,我們齊聚雅閣樓,所討論的事為‘進士班’,在下聽聞朝中大人們所言,這皇帝陛下準備開進士班了,將一些實學傳授于我等,讓我等外放之后,能給一方百姓謀福利。諸位如何看?”葉高標是領頭者,把話題拋了出來,下面就開始“嗡嗡”的議論起來。
進士外放,一般都能弄個知縣做做。這是很普通的起點,也是大部分進士的必由之路。
“自根兄,你這消息可準確?”有人懷疑這個消息的可靠姓了。
“不會有錯的,聽說朝堂之上,諸位大人已經確定了,并且還定了數位講課的老師,多是朝中大臣。”
“自根兄,這可是好事啊!難得和諸位大人遇到,現在進了進士班,能常和朝中大人們見面,也是我等福氣啊!”
“xx兄,所言極是,這正是我等的機遇,平常可難得遇到這樣的好事,平常想見諸位大人,連門都難進呢…”這個人說了實話。
…另外一個人又出來爆料了,道:“我還聽說,皇上準備把這進士班的課程分為什么語文,數學,天文,地理,體育,農課什么的,似乎這分科,極細。”
有人出來丟了個白眼道:“連這個都不知?陛下提倡的是君子六藝,一藝,就是一門課,不過合并御、射為體育罷了,其他,都是要學的,加了這天文,農課,似乎是讓我等明辨天氣時節,分辨農田五谷,將來做個縣令,也不至于五谷不分,哈哈…”這個人的態度,不怎么好,帶著一股子的調侃和驕傲。
立刻就有人不喜歡他,出來頂撞他,道:“xx,可別得意,這乃當今圣上所欽定的課程,你可別隨意嘲笑,當心…”
“你…”這個罪名,這個人還承受不起,被激得閉嘴了。
見兩方爭執,葉高標出來調節道:“好了,好了,諸位還是別爭了,我等來,還是猜猜今次殿試,皇上會出那方面的題目,如果猜中,想必大家受益良多。”
葉高標的轉移話題成功,立刻吸引了眾多士子的注意力,剛才討論那個進士班的熱情,立刻消失了。
殿試?楊改革想了想,這殿試不是自己考試嗎?嘿嘿,這倒是有意思,自己和自己的“學生們”一同在茶樓里喝茶討論考試題目,這說出去,別人肯定會大叫作弊。
楊改革覺得有點意思,在眾人都還在愁眉苦思的時候,道:“此次恩科殿試,依我看,題目大致在討論國事上,討論如何增加稅賦方面啊!”
楊改革不介意給這些和自己有緣的“學生”,透露一下題目,這樣也有意思,曰后,在大殿上相見,想必,他們的表情,必定會很精彩。
“兄臺為何就肯定,皇上會出這個題目呢?”一位士子不太相信的問道。
楊改革心中大笑,哈哈哈~,我就是皇帝,出什么題,難道我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