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正謙道:“有正式的公文,只能讓家人都退出來,任由衙門里的人翻查也沒有別的法子。”
有了正式公文,誰敢違抗,只是搜查是搜查,這里面也分了好幾等。一般顯貴之家,朝中有人在,衙門的人只是例行公事帶著人進去看看也就沒事了。要么是舍得用上銀子,搜查的時候也不會隨意摔砸壞了太多物件。要么就是任著官兵去搜,除了重要的物件查出來一定要上交朝廷,屋子里的東西不知道會損壞、丟失多少。
容華道:“二叔父有沒有打聽父親到底是因什么…”
陶正謙搖搖頭,“衙里的人也不說,不過既然是都察院,定是…”并非事發突然,“我也用了銀子,可是領頭的大人不肯收。”
只要不肯收銀子,那這件事就并非小事,不是敷衍一下就能過去的。
陶正謙看向容華,“族里的長輩都在后院,隨身都有些家私,萬一衙門的人不管不顧起來,我們長房就要顏面掃地,將來在族里也萬難抬起頭。”
不光是老太太的喪事怕沖撞,二老太太,三老太太和幾位叔公年事已高,被嚇到了可不得了。
“后院都是女眷,總要安排妥善了才能進來搜查。”陶正謙頓了頓,一臉為難地道,“我出面說了并沒有多大的效用,那位大人只說要秉公辦理,看樣子這樣是說不通了。”現如今這府里,身份最貴重的就是八侄女,想要請八侄女幫忙,卻不知道話要怎么說才好。
容華道:“二叔父先別急,前院查也要查一陣子,您先去前院跟著,我去孝堂里瞧瞧。”
陶正謙聽著有理,點點頭這才急著去了前面。
容華帶著木槿進了孝堂,眾人已經知曉陶正安被抓,衙門的人上門搜查的消息,下人們神情慌張,幾位長輩進了側室,二太太王氏、三太太廖氏站在一旁一臉焦急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見到容華來了,幾個人都微微松口氣。
容華上前,二老太太先開了口,“實在不行只能讓容華出面,總不好就來到孝堂里。”
三老太太扶著椅子扶手,也看向容華,眼睛里卻別有思量。雖然大禍當前仍舊有私心作怪,這幾日她想盡法子都是想要大房交出宗長之位,卻沒想到大房自己出了亂子。這樣的話就能順利成章…容華雖然在族里有一定名聲,卻畢竟是個嫁出去的女兒,在族里人輕言微,弘哥年紀小,宗長之位落不到弘哥身上,再就是陶正謙和陶正川,陶正謙不是京官不方便管理族里的事,陶正川正準備秋闈,還不知道將來能在哪里落腳。這樣算來她們三房的勝算就大了。
三老太太思量間,容華已經道:“叔公和叔祖母就在屋里歇著,外面有我們呢,衙門里的人也是例行公事,應該不會驚擾內眷。”
容華表情鎮定,不疾不徐地將話說出來,似是有了幾分的把握。
二老太太松了口氣念句佛,“嫂子剛沒,家里就出了這么大的事。”
容華道:“您就放心吧,前面還有二叔父、三叔父呢。”
向幾位長輩說明了情形,容華從屋子里出來,二太太王氏、三太太廖氏也跟著從側室里出來。
二太太王氏先上前道:“要不要先去看看你母親?”大太太是陶正安的正室,要搜二門也是先搜大太太的院子。
王氏說完話,廖氏也恍然回神,“剛才舅爺、舅太太還在這邊,現在應該去了大嫂屋里。”
舅爺、舅太太匆忙去了大太太院子…舅舅和舅太太向來是無利不起早,現在匆忙過去還不知道要給大太太出些什么主意。
容華看向廖氏,“三嬸是雙身子的人,事事都要小心,還是留在孝堂里安穩。”
廖氏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懷頭胎時被驚嚇流產的情景。
二太太王氏也道:“容華說的是,三弟妹就留下來,我陪著容華到前面去。”
容華挽起廖氏的手,沒想到廖氏的手指異常涼,“三嬸手怎么這樣涼?”
二太太王氏聽得這話也上前去摸廖氏的手,臉色也是一變,“是不是這幾日哭喪累到了?”
廖氏微微一怔,眼睛里露出幾分的懼意,嘴唇一哆嗦,“我今天是有些不舒服,好像跟上次…”這樣說著更感覺下腹隱隱作痛,手指一顫慌亂起來。
廖氏現在身懷有孕,越是覺得不舒服越不能慌張。容華看了一眼二太太王氏,王氏點點頭,容華拉緊廖氏的手溫言勸慰,“今天來孝堂祭拜的人多,三嬸一定是累著了,讓丫鬟攙扶著去孝堂旁邊的房里歇一會兒,再讓廚房煮些熱湯上來,也就能好了。”
王氏明白容華的意思,也跟著道:“上次是月份小才會容易出岔子,現在已經坐住了,放寬心不會有事的。”
廖氏這才點點頭。
丫鬟扶著廖氏去歇著,容華和王氏商量起來,“找兩個知事的嬤嬤照顧著三嬸,我再去讓人拿帖子請御醫過來瞧瞧。”
王氏也正擔憂廖氏,不假思索地道:“我也是這樣想,畢竟之前有過…還是讓人放心不下。”
三嬸好不容易才懷了身孕,千萬不能在這時候出岔子。
王氏挑了兩個持重的嬤嬤去照顧廖氏,容華讓人拿了帖子請御醫。將廖氏安置妥當,兩個人才到大太太院子里去。
容華剛走到翠竹夾道,陳媽媽就焦急地迎了過來。
陳媽媽上前給容華和王氏請了安,本來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卻礙于王氏在旁邊不知道要怎么開口,當下時間緊迫卻也顧不得其他,只得明言道:“八姑奶奶,奴婢有話要跟您稟告。”
陳媽媽向來做事圓滑,從沒有這樣迫切過,現下急著要跟容華稟告的自然是大太太的事。王氏聽音知味,“我去前面等。”
王氏走遠了,陳媽媽這才壓低聲音道:“八姑奶奶,一會兒您要勸勸大太太才好。”
這話不清不楚,容華一臉疑惑。
陳媽媽接著道:“聽到衙門里的人來府里搜查,舅老爺和舅太太就去了大太太房里出主意,太太房里有些銀票和借票,借票是違例之物現下也沒處藏,大太太讓舅老爺想辦法拿出去。”
大太太將錢財交給舅舅?等到衙門的人離開,舅舅會將拿走的銀票盡數還回來?吃出去的東西怎么可能再吐出來?大太太這次是慌了神,身邊也沒人所托才想了這樣的對策。舅舅和舅太太自然是喜出望外。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陳媽媽都已經看了出來,大太太卻不明白這個道理。
容華心里冷笑,表面上卻不動聲色,“舅舅不是家里人,應當也使得。”
陳媽媽一怔沒想到八姑奶奶卻不明白其中道理,當下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家里畢竟還有二爺和幾位姑奶奶,大太太將這些東西交給舅老爺,畢竟是拿出了陶家…”再深一層的話就不好說了。
容華皺起眉頭,“弘哥年紀還小,舅舅畢竟一直在母親身邊拿主意。”
陳媽媽頓時萎靡下來,之前抱著的期望瞬間磨滅。八姑奶奶是不愿意出頭…畢竟大太太沒有與八姑奶奶商議而是選擇相信舅老爺。
大太太這些年沒少幫襯娘家,如今落得這種地步仍舊被舅老爺和舅太太的話蒙騙,將房里最后的家當也拿出來托付給舅老爺一家。舅老爺若是可托付的人,這次的事就不會光用話搪塞大太太,而不真正出力。
若是那些東西都被舅老爺帶了出去,大太太可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啊。老爺又被衙門的人帶走了,以后的日子大太太要怎么過…
“八姑奶奶,”陳媽媽想及與大太太的主仆之情又開口道,“大太太這些年也沒少辛苦,老爺在外,大太太又要照顧老太太又要養育少爺、小姐們,八姑奶奶還是大太太命人接回府的,小姐們的婚事也是大太太一手操辦,八姑奶奶嫁去薛家之前,大太太與奴婢說,八姑奶奶是個宅心仁厚的,幸虧早些接回來,現在記在她名下也算是正經的嫡出小姐,去了薛家也不會吃虧。”
這哪里是請她出面,分明是要逼迫她念及舊情。
“陶媽媽說的對,沒有母親就沒有陶家的今天。陶媽媽在母親身邊這么久了,可曾見母親做錯過事?”逼死她的那天晚上,陳媽媽也不過是站在大太太身邊冷眼旁觀。現在看到大太太的走到絕路上,來求她幫忙轉圜。
為時已晚。
陳媽媽這些年眼見著大太太一步步走錯卻不發一言,甚至還為虎作倀。既然作孽,就應當預料到會有今天,放下尊嚴來求別人,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陳媽媽嗓子一啞被問的說不出話來。
“關鍵時刻,陳媽媽應該信母親才是。”容華淡淡地說了一句,抬腳從陳媽媽身邊走過。
容華和二太太王氏進了屋,舅老爺、舅太太已經將懷里塞的滿滿的。
舅太太吩咐丫鬟伺候大太太起身,“姑奶奶看開些,搜不到東西衙里的人自然就走了,我扶著姑奶奶去別的院子里坐一會兒,省的看著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