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藥柜寫好了信送來的時候,左貴老爹就跟他商量了,想租他們藥行上次送左少陽回來的那輛馬車。本來按左少陽的意思是買一輛馬車,左貴老爹不同意,說錢不能亂花,要留著娶媳婦,誰知道京城的媳婦聘禮要多少呢。
祝藥柜當即表示愿意免費送他們一輛馬車,報答他們救命之恩。左家死活不要,只肯租,祝藥柜沒辦法,但不肯租,只肯借,路上馬夫的食宿和馬的草料錢由他們支付就行了。左貴很感激地答應了。這節約了一筆租車費,自然是高興的。
馬車有了,盤纏也沒問題。商定第二天出發,當晚家宴之后,瞿老太太找到了左貴夫妻,他們夫妻正在跟左少陽說話。聽說瞿老太太求見,估計有什么急事,忙請了進來。
瞿老太太進來坐下之后,陪笑對左貴道:“這趟進京,有件事想麻煩左老爺您,不知方便否?”左貴忙道:“客氣了,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我們老爺的一位在吏部任考功的舊友前些日子來信,說老爺以前惹下官司的那件案子,老爺包庇的那同僚,原是前太子李建成的人,圣上前些日子下旨,赦免所有前太子的人,所以,我們老爺庇護的那同僚的罪已經被赦免,老爺自己的罪自然也就有望撤銷了。”左貴喜道:“那很好啊,老太爺今年才六十五,七十以上才致仕呢,他可以官復原職了!”左貴一向以官宦世家自居,所以對官場的一些規矩都很在意,也比較了解。按照唐律規定:“年七十以上,應致仕”若齒力未衰,亦聽厘務”也就是說,唐朝官員退休年齡是七十歲,而且七十歲以上身體不能堅持工作的”才退休,并不強制退休,如果身體頂得住,就算干到八九十歲也沒問題。
唐朝官員退休能享受退休待遇,能拿很高比例甚至全額的傣祿祿米。現在瞿老太爺是獲罪告隱,傣祿和祿米是不能享受的”所以生活才如此拮據。這一次均田制分田,他也只是按一般百姓分,而不是按京官分田,那可是相差千里。
聽了左貴老爹的話,瞿老太太苦笑道:“老爺這位吏部舊友說了,很多太子舊屬的罪赦免之后都官復原職了,但是,我們老爺這不太一樣,他是因為包庇太子舊屬而獲罪,跟太子舊屬直接獲罪還不一樣,這種案,除有特殊情況,原則上是不赦免復職的。”左貴點點頭,心想這倒也對,太子舊屬是因為跟隨太子這件事本身而獲罪,而瞿老太爺則是明知道對方是朝廷罪犯而包庇”這種包庇罪犯的行為本身就是違反王法的,所以,是否赦免全看朝廷自己怎么把握,如果認為應當跟太子黨一起赦免,能說得通”而如果認為當時明知是罪犯而包庇,本身違反王法,不屬赦免之列,也能說得過去。就看負責平反工作的官員如何解釋這件事了,正所謂人嘴兩張皮,怎么翻都有道理。
左貴道:,“那去走走門子啊?”
“老爺這位舊友說了”太子舊屬赦免復官這件事,五品以下官吏,由吏部侍郎動議”然后報禮部尚書最后定奪就可以了。所以通關系,得把這兩位說動了。還是好些因為太子案受牽連的都開始動作,希望老太爺盡早。否則,時機過了可就麻煩了。”左貴道:“那老太太希望我做什么呢?”
瞿老太太拿了一個小包裹和一封信給他,唯唯諾諾道:“這是一些首飾,能值個二三十貫錢的,還有一封給老太爺禮部考功好友的信,能否請老爺幫個忙,到了京城,把這些給他,托他幫忙走走門路,看看有沒有希望。”左貴苦笑,沒有接:“你這點首飾只值二三十貫,要想辦成官復原職的這么件大事,只怕少了點。拿去也是無用啊。”
瞿老太太都快哭了:“我也知道,可是有什么辦法呢?家里窮成這個樣子,除了這些首飾,還有這棟老宅,再也拿不出什么錢來了。”左少陽突然插話道:“為什么不賣掉這宅院,籌錢通門路呢?現在瞿少爺已經亡故了,這老宅也不能傳下去了。”
瞿老太太瞧了左少陽一眼,神情頗為尷尬:“這宅院已經給了公子,如何還能出售。”
“我明白了”左少陽道,“你們老早就收到了這封信,卻一直沒有動作,原來是擔心這個。一我當時就說了,這宅院我不能要,現在還是這句話。你們盡管賣掉吧。”
“這不行,老太爺絕對不干,這首飾還是我瞞著他拿來的,信也是我寫的,老爺說了認命,不要管。可是我不甘心,要是能官復原職多好。怎么都要搏一搏,所以瞞著老太爺來找你們。”
左貴老爹想了想,道:“這樣吧,我去找你們老太爺,讓他把這宅院賣給我們,不就有錢通關系了嗎?一旦官復原職,你們到京城去了,這宅院也就不用了。兩下都有好處的嘛。”
瞿老太太驚喜交加,說話連聲音都顫抖起來:“真的嗎?那,那太感謝了!就怕,就怕我們老爺不答應。”
“你放心,我有辦法說服他。走,現在就去!”
一行人出來,天上飄起了絲絲小雨。雨不大,在悶熱的酷暑里很是清涼。
幾個人來到瞿老太爺住的院子,瞿老太爺正坐在廊下一把藤椅上納涼,見他們進來,忙起身拱手:“左郎中來了。”
左貴老爹樂呵呵道:“是,有件事跟你商量。”
“屋里做。”
“不不,就外頭,這涼快!”
“飄雨了呢。”
“正好啊,聽著雨才清爽呢。”
“說的是,給拿椅子啊!”
瞿老太太急忙跑去拿來椅子,左貴等人在廊下就座。
左貴老爹道:“老太爺,圣上赦免太子黨所有罪責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知道你們現在缺錢走門路官復原職,直截了當說罷,今兒個過來,就是跟你商量,想買下你這宅院,你有錢到京城走門路,我們也有了個好宅院頤養天年。不知老太爺意下如何?”
瞿老太爺微微一愕,瞧向瞿老太太。
瞿老太太干笑兩聲,又瞧了一眼左妾他們,那神情分明在說,是他們舟意思。
瞿老太爺道:“這宅院原先就說了給令郎的,這老宅已經是令郎的了。”
左貴道:“不是的,因為當初忠兒并未答應接受增與,這世上也沒有強行送給別人東西的吧?得忠兒答應了才歸忠兒,忠兒當初沒有答應,所以這老宅依舊是瞿家的。我們先前說好了,為了躲避戰亂,也只是暫時借住。”
“這個…”瞿老太爺苦笑道,“你這是讓老朽打自己的臉啊?”
“不不,瞿老太爺一番厚意我們心領了。現在提議向老太爺買下這老宅,主要是有求于老太爺的。”
“哦,左郎中有事請講。”
“是這樣的,老太爺已經知道,這一趟我攜犬子進京,目的便是求親去的。但是,京城里我父子人生地不熟的,實在惶恐,雖說有祝老爺子的保薦,但走到底人不在京城,而瞿老太爺您久居京城為官,高居六品高位,見多識廣,若能牽線搭橋,幫犬子擇得良配,不僅是我左家的幸事,也是白姑娘將來的幸事。所以,我們惟愿老爺子能盡快官復原職,助成此事。故想買下此宅,購宅之資,其實也是謝媒之資。還請老太爺成全。”
左貴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買你這宅院,讓你有錢去行賄復原職,那你也得幫我在京城找個門當戶對的兒媳婦為交換。兩邊都有利。
瞿老太爺沉吟良久,緩緩拱手道:“多謝左郎中,無論此番此番能否官復原職,絕不敢忘大恩!”
“老太爺言重了!正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老太爺京城為官,我等有福澤啊。單單是一房門當戶對稱心如意的好兒媳,就已經很滿意了。嘿嘿嘿。如果老太爺能跟我們一起進京,那就更方便了,就不知道老太爺身體是否允許?”
老人最怕的就是別人說他老,這叫不服老。瞿老太爺也是如此。聞言起身,活動了一下胳膊,踢了兩下腿,腿還踢得很高,落下來身體都不搖晃,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笑道:“如何?”
左貴撫掌笑道:“好!老爺子六十五高壽,便如同十五少年一般矯健!”
瞿老太爺樂呵呵捋著雪白的胡須,嘆了一聲,撩衣袍坐下道:“若不是令郎妙手回春,老朽只怕已經作古了。”
“哪里,老爺子玩笑了。”左貴輕咳一聲,道:“我曾經問過小婿,這宅院價值幾何,小婿說這等宅院,高墻碧瓦,是一等一的上好宅子,少說也得五百貫,我就占個便宜,以五百萬買下貴宅,不知意下如何?”
瞿老太爺又驚又喜,他知道,現在房子不值錢,這樣的宅院雖然好,但能賣到四百貫已經是上上大吉的好結果了,忙道:“左郎中高估了,這房子最多賣四百貫而已。”
“呵呵,老太爺過謙了,若老太爺覺得五百貫高了,那多出來的部分,權當謝媒之資好了。忠兒的婚事,還仰仗老太爺幫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