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一 探頭
董大海趴在矮樹叢里，嚼著草根，看著遠處月光下占地不大，卻同樣巍峨莊嚴的琉球王宮，擰著眉頭暗自納悶。
什么時候紫禁城被搬到這個不大的海島上了？看那氣勢，樣貌和朱紅色的圍墻，簡直和北京城里那地一模一樣啊！要不是門口站立著幾個站崗的日本兵，還真以為到了北京呢！
“難道這里是大清皇上的海外別院？金屋藏嬌的好地方？”
“怪不得少爺看上了啊！原來是要用這個皇宮藏嬌呢！”董大海暗暗拍了一下大腿，贊佩道。“好地方！不愧是少爺，他咋就知道有著寶地呢？！”
董大海拔出嘴里的蒿草，重新匍匐下來，扭頭對身邊幾位同樣在觀察王宮，眼神古怪的幾位夜鷹打了幾個手勢，才悄悄往后退去。
很快，董大海就和幾位夜鷹就退到了小樹叢中，看到避開了日本哨兵的視線，董大海才直起身子，從懷里掏出一個竹夾，輕輕按了幾下。
咔咔......。
竹夾發出幾聲輕響后，四周的樹叢紛紛蠕動起來，不到一會就鉆出三四十位身穿著黑衣，提著步槍的士兵慢慢圍了過來。
看著這些神色緊張，動作有些僵硬地菜鳥，董大海微微皺了皺眉頭，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扭頭看了看王宮方向，眼中精芒一閃。
若放在幾年前，他根本不知道琉球是那塊疙瘩，但自從被挑選進入夜鷹跟著少爺去了一次智利后，他的眼界也漸漸放開了。
加上后來去了一次古巴，在李恩富的言傳身教下，漸漸看懂了世界地圖，知道了原來這片大海是那么廣袤，以前自己窩在遼東海邊打漁的生活是多么無趣！尤其是剛才還見到了酷似紫禁城的琉球王宮，更是覺得大開眼界，他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么相像的皇宮！
“要不給咱給抓俺的那個德國死佬上支香，謝謝他？”董大海嘴角微微裂開一道細縫。
比起大嘴巴劉桂山，他這些年卻穩重了很多，而且隨著這次夜鷹擴招，他已經成了第二大隊的隊長，不過卻失去了這次去遼東出任務的機會，帶著幾十個剛加入夜鷹的老兵窩在瓦胡島訓練。
原本還有些可惜，沒想到少爺一個命令，讓他帶著五個夜鷹和第一師偵察連挑選出來的好手，來到這個和夏威夷有些類似的地方。
他不太懂少爺和李先生嘴里的大勢是啥意思，也不知道少爺是不是真要回亂哄哄的大清國，以他的眼光只能看出，琉球和日本擠在一起，就像兩個貼在門板上的門神，擋住了夏威夷前往遼東的航道，既然少爺派了夜鷹回遼東出任務，那么如果不拿下這里，不打敗日本，也就談不上安穩的控制這一塊地盤！
這或許就是少爺在派夜鷹回遼東后不久，又接著派他來這里的原因。“至于為什么不讓他帶剛入夜鷹的老兵，而是帶著一師偵察連？”董大海沒問，也不會問！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尤其是夜鷹，他們早已超脫普通軍人的身份，從進入夜鷹那刻起，他們這輩子就已經把當兵當成了職業，按照少爺的說法，他們這叫職業軍人！
董大海不太懂這個新名詞，只知道這輩子不能像第一師那幫蛋子那樣，服役完五年可以選擇退役回家，而是必須一輩子守著槍桿吃飯！
不過他并不后悔，他這人大字不認識幾個，又不像別人能靜下心當個小工人，所以當兵吃飯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況且他也喜歡這種刺激的生活！
看到第一師挑選出來的偵察兵們全都圍了過來，董大海不禁又皺起了眉頭，很顯然這幫菜鳥還不懂規矩，身在敵后布置任務居然都圍了過來，也不知道安排人在四周警戒！好在隨著他來的幾位老夜鷹看出了不對，紛紛做了幾個手勢，迅速提起帶著瞄準鏡的步槍，貓著腰分散開，占據了最佳警戒點。
幾位偵察連軍官正在好奇夜鷹頻繁使用的手勢是什么意思呢，忽然發現這次行動帶隊的夜鷹們早一步悄然散，這才想起自己過于緊張了，竟然忘記了布置稍點，頓時心頭一緊。
見到幾位老伙計各自搶好了位子，董大又重新拔起一根野草塞進嘴里，對偵察兵們的稚嫩他沒有責怪的意思，畢竟和接受專業訓練的夜鷹比，一師這群模仿組建的偵察兵蛋子還是太菜了！就像剛才，因為緊張竟然會忘記布置警戒哨，這要是放在夜鷹，那絕對是重大失誤！
偵察兵們驚奇的看著老夜鷹用來交流的一個個奇怪手勢，看著他們熟練地散開警戒，都不由暗暗臉紅。尤其是幾個自認老兵，還在夜鷹招人時受訓過幾天的軍官，更是暗暗罵自己，怎么連最基本的都忘記了！
“放松些，第一次都這樣。”董大海笑著拍拍幾位軍官的肩膀輕輕安慰道：“我當初第一次宰人時，還差點尿了褲子呢。”
“呵呵…。”
“大海兄弟，你們剛才那手勢是啥意思？”一位軍官詢問起了剛才夜鷹們之間的手勢，圍在四周的士兵也立刻滿臉渴求，對他們來說，要是能夠和夜鷹們學兩招，就值回這次出任務的價了！。
“沒啥，都是大伙自個琢磨出來的，不方便說話時就用手勢代替。”董大海含糊道，其實手語交流也是夜鷹這一年里剛剛興起的，取自少爺編撰的特種兵訓練大綱，不過這也算夜鷹的秘密之一，他不方便多說。
“我再說下。”
面對一雙雙羨慕和渴求的眼神，董大海不想廢話，可為了讓第一次出任務的偵察兵們記牢，也不得不掏出懷表重新關照一遍道：“這次任務就從前面的皇宮開始，你們一共四十人，分成五個組，由他們帶隊。”指了指四周警戒的夜鷹，面容嚴肅：“至于你們來這里的任務，我在船上時都交代過了！這里我再說一次，既然少爺讓我帶你們來這里，說明他看上這里了！”
“咱們要做的，就是在半個月里，摸清楚這里日本兵的布置，記下詳細的人數和部署，拿回去給少爺看！”董大海繼續鼓勵道：“能進偵察連，能被少爺看上，說明你們都是好手！我也相信你們能完成這次任務！緊張不怕，有問題不怕！他們都會教你們！”
“我這人不喜歡廢話！現在出發，半個月后在這里集合！誰如果掉隊了，呵呵…..，”董大海看看表，拔出嘴里的草根笑道：“也別怕，在這里嚼幾天干草，指不定咱們的大軍就到了。”
“當然，最后提醒一下，任務期間都給我警覺點，可別燒了皇宮，咱少爺還瞅著要在這里娶少奶奶呢。”
呵呵…。
最后幾句話，讓戰士們低聲哄笑起來，心頭的緊張也稍稍松了一些。
“檢查裝備，出發！”
隨著董大海的話，士兵們立刻開始檢查裝備，然后分成五個小組后，各自在一位夜鷹的帶領下，沿著皇宮向四周散開，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娘！你放心吧，這幾天俺肯定能找到事。”張作霖望了眼母親身邊的妹妹，干巴巴咽了口口水，推門走了出去。
初秋的遼東已經開始變冷，北風更是一個勁往脖子里鉆，雖然出門時保證過幾天就能找到活，但張作霖心里卻是根本沒底。
自打自己的獸醫館被人家砸了后，這日子都過了快三月了，雖然日日跑去找工作，但這些年海城和遼東是越來越亂，又哪能這么快找到合適的差事呢？
呼呼地大風，讓街道上看起來清冷了很多，張作霖把身上的夾襖裹緊了一些，準備先去找師傅楊景鎮，看看能不能找他介紹份活，也好幫兩位哥哥減輕些負擔。
忽然，一對擦肩而過的年輕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哥，你真要去！”
“屁話，每月五兩銀子，還有吃有住的，這么好的事我為啥不去！”
“可是哥，他們會不會是騙你的？聽說南邊好多人都被騙了出去挖礦，最后死了都沒法回來。”
“不會！招人的德叔我認識，他以前就是跑海的，這不咬牙出去兩年回來后，都成了老板了！聽說這次讓他招人的就是上面那位大老板，人家光海船就有幾十艘，沒看見德叔上次把自家幾個小子都給塞進了海船嗎，要是去開礦的話，他會這么干？！”
“哥，要不你先去，我再想想…。”
“行了，別磨嘰了！咱兄弟倆孤家寡人的，正是出去闖闖的時候，難不成你還想呆在這地方繼續挨凍受罪？”年長的青年推著弟弟，走向了街尾。
“每月五兩銀子？”看著擦肩而過的兄弟倆，張作霖吸吸鼻子，也緊緊跟了上去。當他跟著兩人拐過幾條街道來到一家貨棧前時，才發現門外早已是人山人海，而且大都是一些青壯年。
在街面上混了多年的他連忙抽了個空，擠到了人堆前面。
“德叔，真的可以帶家小？”最前面的一位看著桌子后那位戴眼鏡四十來歲的掌柜，喊道。
“可以。”德叔抬起眼氣，笑著解釋道：“父母可以帶，婆娘可以帶！不過他們可沒工錢，去了哪里都要你自己養活！”
“德叔，聽說那里也有婆娘可以有事做？”
“有啊！我家大媳婦就在船廠里給人做飯，也是每月五兩銀子！不過這活不多。”
“做飯也有五兩銀子？德叔，您該不是忽悠咱呢吧！”
“屁話！”德叔笑眼一瞇，得意洋洋：“看見海邊那三艘大海船嗎？那就是我家大老板的，你小子要是愿意去，我立馬把讓他們帶去你見我家大小子！不過你得趁早，下月他就要去大英國了！”
“嘶…，去大英國！”
“是呀，俺們德叔的大公子，可是被大老板看上了，要送去英國學習造船技術。呵呵，等過一年半載回來，那可是就是每月幾十兩銀子了！”德叔旁邊的伙計一邊抄錄名單，一邊自豪的說道。
“姥姥！幾十兩！”
排隊的眾人氣氛更烈了，就連張作霖也有些心動，現在遼東兵荒馬亂的世道也不太平，如果真有對方說的那么好，總比呆在這里挨凍等死強！再說了，那三艘大船他也知道，這幾月一直往這里跑，至少都拉了幾千號人了，如果有貓膩，人家也不敢這么光明正大收人吧？
正當張作霖思量著的時候，也不知道后來德叔又說了什么，人群再次擁擠起來，剛才還在圍觀的人忽然紛紛擠上前去，讓伙計在簿子上寫下名字。
“你報名嗎？”不知不覺間，張作霖被推到了最前面，小伙計潤潤筆抬起頭問道。
張作霖本來只想看看熱鬧，卻沒想到被擠到了前面，加上剛才又聽說德叔的介紹，心里也有些意動，但想到母親和年弱的妹妹，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時，忽然耳邊又傳來了詢問的聲音：“德叔，我聽說那里不僅要工人，還能當兵！是嗎？”
“當兵！”張作霖挪開了半個身子，讓身后的人先登記，自己則抬頭看了起來。問話的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看衣著也和自己差不多，有些落魄。
德叔聽到問話，眼中亮光一隱忙搖頭道：“這個事咱不知道，不過你要是真有這心思，可以等到了那里后去問問。”
雖然德叔搖頭，但他話語里意思卻沒瞞過張作霖，那位年輕人聽到后也微微動了一下身軀，擠到前面：“行，就沖您德叔這句話，我報個名，我叫孫九功，原來是馬販子，擅長騎射。”
“好。記下！孫九功，擅長騎射。”德叔讓小伙計寫下后，笑道：“好了，三天后大船出海，要是有婆娘的話，可以帶上。”
“咱就一個人。”孫九功哈哈一笑，扭頭跑出了人群。
見到孫九功離開，張作霖想了想，推搡開身邊的人走到伙計前：“真的能帶家人？”
“可以！”小伙計沒抬頭，答復了一聲。
“好。算我一個，我叫張作霖，帶老母和妹妹，還有…兩個哥哥也都先寫上。”望著小伙計，張作霖猛地咬咬牙，看著筆飛快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