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水汽之外手里捧著一件藏黃色怪異僧袍的老和尚,蕭華忍不住感慨,剛剛自己還在跟小白瞎扯什么萬物之靈,其實作為一個人,最讓妖難以企及的就是這人心,有了心,方能有仁,有義,有德,方能為自己心中的信仰而無悔,這等人性怕是妖永遠都不會懂得。自小玲瓏寺到此湯池,蕭華不過就是一飛而就,可蕭華同樣清楚,這一路上莫說雪水濕滑,莫說山路崎嶇,就是老和尚那渾濁的眸子,從小玲瓏寺摸到此間已經極其艱難了。更別說此時,老和尚的衣服之上已經積滿了雪片,都不知道他在此站立了多久。
可是,老和尚的雙臂很是平靜的捧著僧衣,那藏黃色的一頂帽子放在其上,一串念珠盤在帽子一旁,雙目靜靜的看著前方,已經透過了水汽,落在了懸崖之外。自那渾濁的眼中,蕭華看出了他的堅信,看出了他的執著,雖然蕭華一直沒有吭聲,可他相信蕭華就在湯池之中沐浴。
面對如此沉重的信任,蕭華感覺到了一種罕見的緊張,似乎這是一種責任,這責任比之先前在虛空中面對怪蟲都讓蕭華的拘謹和局促。
“長老稍候,我…這就上來!”蕭華沉吟片刻,用手撩起湯池之內的熱水在自己身上象征性的洗了幾下,開口說道。
“佛主莫急”老和尚老得不能再老的臉上,笑容一閃而逝,開口道。“細心沐浴,洗盡肉僧塵埃,也是滌凈心思,用純凈心念入我佛門的基本,佛主花費如此之心思,一絲一毫都不懈怠,著實讓貧僧敬仰!”
“汗…”蕭華心中生出一絲的慚愧,本是要起身的,如今又只有耐了性子,將己身好好的清洗一遍。雖然不曾多洗出一絲的污垢。可稍有慢待,蕭華就覺得是對老和尚崇高信仰的一種褻瀆。
看看老和尚手中的僧袍,蕭華將手一招,藏黃色的僧袍飛入半空。待得隨意的披上又是落在了老和尚的身邊。
“貧僧伺候佛主更衣…”老和尚感覺自己手中的衣物飛走。又是過得片刻。這才估摸著開口,蕭華有心自己穿衣,可這僧裝跟跟道袍又是不同。甚至跟蕭華所見的僧裝也是不同,怪異的緊,于是也不做作,笑道,“有勞長老。”
老和尚聽了喜笑顏開的,湊著眼睛看著蕭華,雙手有些哆嗦的幫蕭華穿衣,足足用了半頓飯的工夫,蕭華才將這僧袍穿上,待得一只胳膊從僧袍中穿出,蕭華長長的松了口氣,看著老和尚同樣換了簇新的僧袍問道:“長老,這僧袍不用每天都穿吧?”
“佛主放心,這乃是佛主的正裝,只有在我密宗重大典慶之時方能穿著,平素之時不必穿!”老和尚又是笑道,“而且,我小玲瓏寺一脈向來人丁不旺,待得貧僧西去,只有佛主一人。佛主身份尊貴,除了現在佛主,冇過去佛主,誰還能跟佛主并肩?佛主想穿就穿,沒人能管的!”
“呵呵,那還真是逍遙自在啊!”蕭華笑了。
老和尚傲然道:“那是,我密宗向來都是佛宗的一個異數,在旁人眼中充滿了神秘呢!”
“我明白了!”蕭華笑著,可笑了又是有些苦澀,剛才趁著老和尚給自己更衣的時候,他用神念和真氣探看了一下老和尚的經脈和肉身,甚至還有魔界手法探看了血脈。正如老和尚所言,老和尚真是到了油枯燈干的最后一步,周身的經脈早萎縮,肉身的精華也是枯竭,心脈和血脈都是衰老的異常,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單憑了一種信念,自己看到老和尚倒伏在地上的一幕絕非偶然。
面對如此的肉身,蕭華的回春丹怕也是無力回春啊!
“唉…人力有時而窮,果真如此!也謝有仙人,或者真正的佛主…方能讓這老者活到明日吧!”蕭華嘆息了。
“佛主請,貧僧終于可以為佛主剃度了!”老和尚雙手合十,很是欣慰的躬身道,“這是貧僧一聲最輝煌的時候,也是貧僧期待了一輩子的時刻!”
“有勞長老!”蕭華用僧袍一裹老和尚,兩人緩緩的飛起,朝著小玲瓏寺飛去。雖然蕭華怕老和尚受不了,飛得極慢,可片刻間也是落在了小玲瓏寺的大殿之前。
老和尚雖然看不清楚,可雙腳落地,即是感覺到了周遭的熟悉,他也不吃驚,笑道:“佛主雖然不曾剃度,居然有如此神通,著實是我密宗之幸啊!”
“不敢,都是微末之道,比之長老的修行差之甚遠!”蕭華面對一個跟道善一樣的老人,不敢太過傲然,謙遜的回答道。
“貧僧的修煉剛剛開始,比不得佛主已經修煉了數世!佛主今世即便是修為前輩,不懂佛法,可只消渡入我佛門,即可尋回當日之善果和業障,一應的佛宗修為皆是有跡可循!”老和尚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立刻讓蕭華心中生出大驚之感!
“不錯的,佛宗講求轉世修煉,這藏仙大陸…蕭某覺得如此之熟悉,雖然現在還不曾找到魯鎮,還不曾找到飄渺派,可說不定…那是蕭某前世隨經歷。”蕭華心念急轉,“難不成蕭某真是…”
唉,世間之事,真相永遠只有一個,蕭華雖然已經是元嬰宗師了,可在天道之下又是如此之渺小,他想從撲朔迷離的人世中尋到自己的出身,萬般的蹤跡,千重的迷霧,總也讓他在歧路之上找不到歸途。
“知啦…”一聲,老和尚一抬手將大殿的殿門推開,并不多問蕭華的修為,甚至也不管蕭華是儒修還是道修,亦或者他已經把蕭華真的當做是佛宗的俗家弟子吧。
“佛主請”老和尚推開門,并不敢前行半步,很是恭敬的說道。
蕭華也不客氣,舉步踏入大殿!
不過他心里也是有些忐忑,不知道這大殿之內有些什么,佛宗的大殿蕭華自然沒有進去過,可他在佛宗遺址之內又是見了諸多的佛龕和佛像,甚至在他記憶中,也曾有佛祖金像。可這小玲瓏寺既是密宗一脈,更是建寺萬年,用以等待自己這個所謂的未來佛主,又如何不讓蕭華生出好奇之心?
但見整個大殿空蕩蕩,可又是干凈異常,蕭華抬眼的所見正是一個十尺金身,這金身異常肥大,袒胸露乳,臉上帶著很是和煦的笑容,特別的,比之十月懷胎都要大的肚子兩側,左手之中拿著一個不大的口袋,右手之中又是拿著一個粗大的念珠,而且,這金身乃是隨意的躺坐在那處,并不曾跟尋常的佛主金身那般的站著,更不似以前蕭華佛陀舍利初成之時的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這正是未來佛主”蕭華見到內中的佛像金身,跟自己所想并無太多的出入,跟自己在佛宗遺址中所見相同,不覺心中略微安穩了,一種莫名的安穩。
再看佛像金身的身前,只有一個普通的香案,其上點燃兩根粗大的紅燭,紅燭的中間又是有個拳頭大小的小香爐,香爐之上點燃九根拇指粗細的赤紅色燃香,那香爐本就不大,九個燃香已經將香爐完全的插滿。而此時,應該是因為老和尚等候蕭華時間過久,那些燃香幾乎燒到了盡頭。
再看香案之前,兩個普通的蒲團,冇雖然都是有些陳舊,可其中一個磨損的特別嚴重。普通之前,沒有木魚之類佛器,只有一個小巧的箱子,箱子被一個明黃色的絲帛罩了一半。
老和尚在蕭華駐足打量的時候,已經顫顫巍巍的走到了蒲團之前,跪倒在蒲團上,磕頭念道:“南無彌勒尊佛,弟子叩首佛祖,弟子青燈之下等候近百載,如今終于迎來佛主今世肉身。弟子今日有幸,可以為佛主肉身剃度,愿佛祖降下十萬世界之吉祥,為佛主肉身祝福,弟子愿以殘軀助佛主今世證果渡劫。”
隨即,老和尚恭恭敬敬的以頭搶地,結結實實的磕了九個響頭,口中又是念念有詞,而此時的話蕭華又是聽得納罕了。
足足又是半盞茶的工夫,九支燃香終于燃到了盡頭,那老和尚抬起頭來,雙手合十道了一聲南門彌勒尊佛,這才將手一抬,將小箱子之上的絲帛揭開,把箱子打開,但見內中一口青銅鏡,一個古樸的剃刀。
老和尚雙手將剃刀請出,轉過身來,咳嗽一聲道:“菩提,貧道今日替佛祖執刀,你可愿舍棄俗世一切遁入我佛宗空門?”
“長老…”蕭華走到跟前,也不想隱瞞什么,開口道,“我雖然修煉佛宗《貝葉玲瓏經》,在習練佛門功法之前,已經是道門弟子。而且我身上功法甚是繁雜,說出來長老未必能信。今日我自藏仙大陸而來,不過…是想尋個懂得寂滅之法的高僧,來到小玲瓏寺真的是問路,根本沒有想到這里有這么多的驚喜在等著我。長老讓我剃度,尊我為未來佛主,我…都可以接受。可這剃度一事,剛剛我在沐浴之時已經想的明白,我已經修煉出佛陀舍利,長老看能否讓這佛陀舍利代替我剃度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