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戰爭
這是一顆位于銀河邊際的殖民星球，圍繞著一顆年輕而熱情的恒星運轉，在這個遠離首府的銀河系，這樣的殖民星球數量很少，距離它最近的殖民點也有數十光年之遙——偏高的溫度和位標的偏遠注定這里并不是一個適宜享樂和宜居的地方，它存在的意義是作為當地太空防御體系的中樞。它是梅洛瓦人在這個宇宙建造的無數個軍事據點之一，如今它默默無聞，但千年前這里也曾輝煌顯赫，梅洛瓦人在這里擊潰了這個宇宙最后一支反抗力量。那個曾統治著這個宇宙的聰明物種，僅差一步就將意識到他們宇宙之外的虛空領域，他們的進程止步于梅洛瓦人的大舉入侵，他們的最后一支艦隊在這個偏遠的恒星系全滅，如今，那些殘骸中的一小部分仍然在恒星引力邊界逡巡，在漫長的旅途中等待被恒星捕獲，或者就此漂流向太空的無盡黑暗之中。
但是沒有人會在乎這些殘骸，如同沒有人還關心這個宇宙曾經的主人如今下落如何，對這個遙遠的軍事據點而言，今天是一切如常的一天，沒有人會操心和自己無關的事情。它的武裝衛星動力澎湃，在軌的星球防御炮臺中充盈著幽能，巨大的將軍級航母剛剛要從引力平衡點的星港啟程，去進行每周一次的深空巡視，梅洛瓦士兵們緊握著自己的武器，在太空軌道站和地表的軍事基地中等待這無聊的一天快點結束，他們內心充滿高傲和自信，堅信著自己已經登上文明進化的頂峰，在曾經那個強大到無法言表的帝國一朝崩潰之后，他們認為自己已經取而代之，成為凡人種族新的最高點——不。他們認為自己已經越過了這個最高點，轉而為神。當俯視大地，望向太空的時候，他們心中這種想法就更加堅定。懷揣著這種自信，高位軌道觀測站的指揮官決定對深空再進行一次掃描。
其實沒有什么值得掃描的東西，這個宇宙…甚至所有宇宙都不存在我們的敵人——梅洛瓦軍官滿意地微笑著，他堅信這點，第二次掃描僅僅是為了展現神的力量，當梅洛瓦人的掃描信號掃過太空。從每一個頻道都會傳回山呼海嘯的萬歲，那些在幾十上百光年之外的下等種族，將每天接收到的梅洛瓦帝國巡視信號視作神明的巡察，他們對這些信號的回應是在這個枯燥的高位軌道站上每天僅有的娛樂項目之一。梅洛瓦軍官看著眼前的雷達終端，等待身旁的士兵完成掃描站的后續操作。
然而。一片寂靜，當掃描裝置啟動之后，沒有傳回任何響應，甚至沒有傳回任何太空實體的信息，功率強勁的雷達站仿佛將所有能量都拋入了無盡虛空，眼前的終端機上只有一片灰色霧靄，一種吱吱嘎嘎的干擾聲回響在觀測室中。
“怎么回事？雷達沒有啟動？”梅洛瓦軍官不滿地皺起眉頭。看向自己的士兵，這名士兵并不聰明，甚至可以說是很笨，他出錯的次數幾乎等于他服役的天數。盡管那都是一些小毛病，卻足以讓指揮官積累足夠的不滿了。但這名士兵是一個純血的梅洛瓦人，是昔日領導種族崛起的先鋒軍的后裔，血統讓這名士兵獲得了在軌道站的辦公室中聽差的優渥待遇。想到這里，指揮官決定把語氣放緩一些：他相信。純血的梅洛瓦人骨子里有更高貴的因子：比如自己，只是在這名士兵身上，這種生而高貴的種族優勢暫時還沒有完全體現出來而已，“試著把倍增模組調到轉發模式。”
“是…哦不，長官，”士兵額頭有些冒汗，他飛快地切換著所有的頻道，語氣中充滿困惑，“不是倍增模組的問題，雷達站也在正常工作…長官，我們好像遇上麻煩了，所有頻道都被干擾中…我從沒見過這種干擾方式，軍事學校也沒有…我們的掃描信號好像丟失了，它們離開恒星系之后全部跌入一個空白區，沒有任何反饋信號出現，無延時探測設備在報警，因為它認為我們在對著一個不存在的方向發送…”
“沒有東西能干擾帝國的雷達站，”指揮官不耐煩地揮手讓士兵離開操作臺，他親自轉了過去，“一定是你弄錯了預警閾值，跌入白區？這種干擾方式壓根不存…”
指揮官的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了一下，一些模糊的記憶從心底冒出來，他想起這種干擾方式并非真的不存在，是的，曾經有一個文明掌握了這種技術，可以讓任何信息憑空消失的技術，用這種科技制造出來的干擾器，將讓任何常規雷達發出的信息在中途被刪除掉，而在雷達操作者眼中，就好像是自己發出的信號跌入了空白區一般，正如眼前的景象。
梅洛瓦軍官用力搖搖頭，將這些不快的記憶甩出腦海：這是杞人憂天的事情，他們已經不存在了，連同他們那些不可思議的技術一起。現在僅剩的禁忌知識全都掌握在梅洛瓦人手中，假如這種干擾手段真的重現，也只能出現在自己的設備列表里——會不會是神圣帝國軍部終于又破解了一組藍圖，上級某個部門在用這種方式跟自己的下級開玩笑？
這是個荒誕的假設，但軍官決定相信自己的猜測，他微笑著離開操作臺，伸手拍向自己的士兵：“不用擔心，一切正常，你應該學著讓自己成為一個真正合格而且高貴的神裔…”
他的話只說到一半，手還沒有拍下去，整個軌道站便劇烈震蕩起來，猛然到來的晃動讓周圍所有東西都跟著搖晃，雜物散落一地，士兵笨拙地摔倒，驚呼出聲：“長官！軌道站要墜毀了！”
“白癡！你是個軍人！立即去檢查動力組，可能有機組爆炸了！”軍官在搖搖晃晃中勉強站穩了身形，立刻一巴掌將那個關鍵時刻亂了方寸的士兵打清醒，“我聽到下層區有爆炸傳來…”
“警告，軌道站護盾被擊穿，下層三至七段區被擊中。第二結構組整體丟失…軌道站人工重力混亂，物質外泄指數超過百分之三十，幽能反應爐出力不足…”
低沉的爆炸聲從更近的區域傳來，軍官發現房間內的重力方向正在傾斜——這讓他更難以站直身體，劇烈的搖晃已經變成癲狂的抖動，仿佛這個城鎮般巨大的太空實體正被一雙巨人的手抓住，猛力震蕩一般。他感覺呼吸困難，明白過來這是因為房間內的氣壓正在下降。物質外泄，軌道站一定是被開了一個遠遠超過修復裝置處理極限的大洞。很快這里的氣壓就要降低到臨界值，但或許自己不會死于窒息，是的，梅洛瓦人是強大的，千百年來無數次的強化讓現在這一代的梅洛瓦人幾乎能在宇宙環境中生存相當長的時間。但軍官仍然感覺巨大的恐懼正在涌上心頭，他確定軌道站遭遇了強猛的攻擊，而且這攻擊比當年他率軍剿滅這個宇宙原有的智慧種族時所遭遇的最強烈的的反擊還要兇險：到現在戰術系統都沒能匯報攻擊來自什么地方！
“長官！求救信號！其他軌道站發來了求救信號！所有軌道站都在遭遇轟炸，我們已經失去一半的站點…長官！停泊在星港的將軍級航母和護衛艦編隊被什么東西偷襲了，軍艦損失慘重！”
士兵驚慌失措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軍官在傾斜而且忽強忽弱的重力環境中勉強站起身子——可能站的不是很直——他努力忽視無法呼吸帶來的不適感，僅僅窒息無法殺死不朽的梅洛瓦人。他這樣告訴自己，并稍微冷靜下來，隨后他看到了全息投影上顯示的軌道站現狀，頓時倒吸一 口冷氣。
軌道站是一個多重十字連接起來的框架結構。而現在這個結構的中央位置已經整個消失，有什么東西在預警系統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命中了這里，直接穿透了站點的幽能護盾，留下一個駭人的空洞。透過空洞可以看到另一面恒星的光輝。斷裂的金屬巨梁扭曲著從空洞四周探出來，軌道站內泄露出來的物質在一點二個大氣壓造成的颶風中如同噴濺而出的鮮血和內臟碎塊一樣。打著旋從這個巨洞噴濺而出。連續不斷的爆炸正在軌道站的所有結構上蔓延，遠處閃爍的火光告訴軍官，遭受攻擊的是整個星球防御圈…不，甚至是整個恒星系防御圈！
“請求支援，我們遭受了攻擊！”士兵正在按照學校手冊上教的應對方法呼叫每一個緊急頻道，劇烈的爆炸聲愈發嘈雜，觀察室的揚聲系統中傳來的是吱吱嘎嘎的白噪聲，軍官一腳踢開了那個幾乎毫無是處的士兵：“蠢貨！我們的通訊系統已經完了！你tm立刻去讓已經離開星港的將軍航母回城，靠它們的聯合護盾還能抵抗一陣子！去，跑著去你這個白癡！”
士兵跌跌撞撞地沖出觀察室，軍官扶著東倒西歪的設備平臺回到自己的座位前：這里暫時還不會爆炸，他知道，這個觀察室位于軌道站頂端的多層聯合護盾和充能裝甲保護下，而且有獨立的能源系統，即使軌道站被擊穿的現在，它也能支撐一陣子。但他也敢肯定，這一陣子不會很長——或許十五分鐘就是極限？
“預警主機，給我調出遭受攻擊前，撞擊點最近的監控畫面。”
“是，偉大的神明，正在調取監控資料…資料開始播放。”
軍官感覺預警主機的某些字眼給了自己稍許慰藉，在軌道站爆炸前，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摧毀了護盾和核心區。短暫的視頻畫面只有三秒不到，他看到漆黑的太空背景，軌道站淡金色和銀白色相間的裝甲層，然后是爆炸…他一遍遍地重放著這瞬間的畫面，最后甚至耐著性子一幀一幀地慢放它們，耳邊的通訊系統在呼叫，不斷有人在緊急頻道中瘋狂地報告又有什么東西被擊毀，將軍航母已經返回恒星圈，現在它們正在一艘一艘地被來自深空的幽能洪流和看不見的躍遷彈頭炸成碎片，就像拍蒼蠅一樣。軍官感覺那些東西都已經離自己遠去，什么都不重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一幀一幀滿放著的監控畫面上。漆黑的太空，淡金色和銀白色相間的裝甲層，還有一個圓錐形的、突然出現在畫面中的巨大陰影。
陰影有些陌生，但它上面的文字終于勾起了這個梅洛瓦軍官的回憶。
“x3，掘墓人…x3，掘墓人…他們回來了…”
軍官茫然地抬起頭，發現不知何時外面已經平靜下來，所有的爆炸聲和緊急頻道中的呼喊聲都已經停息，軌道站正在緩緩墜向星球引力。那顆星球不是自己認識的模樣，它表面布滿了熔巖的溝壑和暗紅的光澤，一切都已經被焚燒殆盡，無數和自己的軌道站一樣的殘骸正在慢慢落向那融化的大地，突然而來的攻擊和所有通訊頻道的宕機讓星球上的防御設施根本沒有開火就變成了金屬熔渣。太空中遍布著殘骸，重力圈內已經聽不到任何活著的聲音了。
除了自己的心跳。
這座空間站沒有遭受第二枚x3掘墓人的攻擊，但軍官不認為這是某種失誤——“他們”從不失誤，“他們”比一切都要精準，滅絕令下，死亡精確到每一個人口，所以他知道自己和這座正在緩緩墜落的軌道站是被刻意留下的。于是他試著呼叫主機：“ai，還有逃生艙嗎？”
“是，偉大的神明，逃生艙可用數…一座。ai建議您立即撤離。”
是的，整個恒星圈，殘存生命數是一，逃生艙數量也是一。“他們”和當年一樣精準。
梅洛瓦軍官抬起頭，看著已經漆黑一片的投影臺。
“給我激活逃生艙。我…我不想死…”
梅洛瓦軍官抬起頭，凝望著這邊——他的表情被定格在這幅畫面上，之后他乘坐逃生艙離開了戰場，我們沒有對他進行任何攔截，甚至專門打開了引力封鎖區。
這是由一枚潛入軌道站的哨兵探針傳回的諜報畫面，梅洛瓦人和平太久了，他們或許曾經是優秀的戰士，或許現在仍然有著兇悍的威名，但他們的基層部隊在骨子里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松懈，沒有想到哨兵探針會如此輕而易舉地進入一個軍事星球的防御指揮所，這里的防御等級和神之國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這讓熱血沸騰的潘多拉和維斯卡有點失望：她們甚至還沒來得及親自沖出去，戰斗就已經結束了。
“不錯的余興表演，”珊多拉優雅地將紅茶放下，視線仍然放在視頻畫面上，她把那名梅洛瓦軍官全程的表現看做是一種娛樂節目，戰歌公主也是有些惡趣味的，“現在我們已經摧毀了這個宇宙所有警戒等級在iii等以下的軍事據點，帝國軍已經在邊際地帶找到立足之處。”
“接下來的戰斗才是正戲，”林雪看著眼前閃爍不定的星圖，我肯定她壓根看不懂這東西，但就和預言的時候抽兩張塔羅牌或者捧著個大玻璃球念大悲咒一樣，這屬于大小姐的裝x范兒，她覺得身為一軍將領要是說話的時候眼前不放個戰略地圖，那都對不起自己胸口的軍徽——雖然她連軍裝都不喜歡穿，“很快梅洛瓦人就會知道這些地方發生的事，他們會組織起真正能戰斗的正規軍來迎擊，現在咱們摧毀的，只是些疏于訓練頤養天年的老爺兵和少爺兵而已。”
“沒關系，我們已經精確計算了所要面對的敵人，”珊多拉看看身旁的時鐘，“我的飯什么時候好？”
我默默地看著她：“…你真的要一天吃十二頓飯嗎？半個小時前你剛剛…”
“阿俊，你要知道，吃完這頓飯，我要連著將近一個月都不能吃東西了，”珊多拉的表情很鄭重其事，就好像她正在說的事情和世界和平一樣重要，“我保證，吃完這頓就去變身…”
我：“…”
按照預先商定好的戰術，帝國軍首先在梅洛瓦的主要世界邊際地帶發動突然襲擊，在同一時間內摧毀敵人的大量軍事目標，首先給梅洛瓦人造成巨大混亂，隨后帝國艦隊再趁著敵人混亂，于主物質位面建立堡壘，開展后續的軍事行動。目前第一階段的作戰十分順利，諜報畫面上傳回來的這個軍事節點恒星系是在皇家艦隊的親自進攻下被摧毀的，但這種突然襲擊只能在第一次如此順利，接下來梅洛瓦人就要提高警惕了。
在連續的幾次隱匿跳躍之后，艦隊來到了剛剛被摧毀的梅洛瓦軍事節點，這個恒星系的結構仍然保持完整，只不過上面原本的梅洛瓦設施已經變成廢墟。我們沒有動用可以破壞恒星系統架構的大型武器，為的就是保留這樣一個天然的橋頭堡，這個擁有眾多行星的恒星系可以讓我們的母艦展開，更快進入暴兵流程，而且梅洛瓦人也不會想到帝國軍會突然折返一個已經被摧毀過的廢墟來建立基地，他們多半會在帝國軍發動攻擊的太空內瞎忙活一陣子：這點時間足夠我們帶來的那半個籃球場的泡泡可勁造房子了。
戰爭，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