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黎明——這是用來形容提瑞斯法地區的清晨最為貼切的表述方式。
燦爛的陽光被厚厚的云層遮擋,然后漫射開來,當終于千辛萬苦地照射到提瑞斯法腐爛的大地上之后,那原本明亮的金色光芒便已然如同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僅能憑借著一點點暗淡的光暈向提瑞斯法大地宣示新一天的開始,但這樣并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早晨明顯不會讓這里現在的居民感到有任何不妥,體型壯碩到遠超常識的巨大惡魔身上帶著用生硬的手法安裝上去的機械肢體,成群結隊地在焦黑腐爛的大地上巡邏著,不時抽動鼻子,仿佛對周圍空氣中彌漫的腐臭味道相當享受,他們臉上帶著扭曲的笑容,互相炫耀著自己那健壯有力的新身體,或者帶著愉快的笑容隨手砸爛某個倒霉的亡靈苦工的腦袋,看著對方手忙腳亂地在地上扒拉那一堆殘破的骨頭片然后無力地倒在地上的樣子,發出一陣陣嘶啞難聽的大笑,在遠處監視這一切的墮落使徒們并沒有對這樣的行為出言制止,或許在他們看來,這樣的娛樂活動能讓惡魔們時刻保持旺盛的精力和良好的心情,這樣才能讓這些新奇的殺人機器爆發出更高的效率,抑或他們是根本沒有將這樣的小小騷動放在眼里,就好像工具之間偶爾的碰撞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樣,那些強大的墮落使徒也對這些工具之間偶爾的摩擦沒有任何興趣。
永恒級的墜毀經過和空中主力部隊的慘敗情況已經被上傳到了每一個墮落使徒的數據庫中,但卻對惡魔和亡靈部隊進行了最高程度的保密,他們畢竟和無限忠誠而且永遠不懂得投降的希靈人不同,盡管墮落使徒不是很理解碳基生物的“士氣”是什么東西,但他們還是知道這些會嚴重動搖軍心的東西是不能讓手下的炮灰們知道的,對那場摧毀了整個西瘟疫之地的巨大爆炸,墮落使徒們將其解釋為神級兵器的對撞,卻沒有絲毫提到己方空中艦隊的巨大損失,這樣的解釋則讓崇尚力量的惡魔們振奮不已,整個燃燒軍團——好吧,盡管那已經是一個被墮落使徒徹底奪權,名存實亡的惡魔軍團——士氣達到了頂點,他們信心百倍,為在強大的黑暗之神麾下作戰而歡欣鼓舞,卻對那些在西瘟疫大爆炸中蒸發掉的戰友毫不在意,這倒是符合了惡魔們的本性。
這樣的欺瞞必定不能長久,但墮落使徒早有打算,燃燒軍團的利用價值基本上已經到頭了,這批組裝惡魔的生命便是昔日強大無比的惡魔軍團最后的剩余價值,而那些天災軍團成員——雖然勇氣可嘉,但論其實力,改造潛力有限的亡靈生物甚至比惡魔們還要早地被墮落使徒徹底放棄,他們只需要在最后的三天中好好承擔炮灰的職責,堅持到世界回路啟動就萬事OK。
在洛丹倫廢墟的中央,一座典型的希靈風格的高塔之上,全息投影系統正呈現著提瑞斯法邊緣地區的景象,看著那些惡魔和亡靈之間“有趣的小小游戲”,某個將自己全身都隱藏在黑色斗篷里的男人突然發出了不屑的嗤笑。
“哼,一群蠢貨…碳基生物都是一樣的愚蠢。”
“他們還做著在黑暗之神的帶領下統治世界的美夢呢…”年輕的女聲響起,原來在這些可疑的斗篷人中間竟然還有女性的存在,這個出聲的女人同樣將自己密實地包裹在斗篷里面,只有一縷亮銀色的長發從兜帽邊緣處漏了出來,看上去卻是特意為之,“真是可笑的低等生物…他們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被放棄…就連身體內部的逐漸崩潰都沒有察覺到呢…”
“工具總有損壞的時候,”先前發話的男人語調低沉地說道,然后他將頭微微偏向另一邊,對斗篷三號說道,“奧卡姆,世界回路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啟動?你就不能想想辦法讓那該死的東西提前個一兩天動起來嗎?”
被稱為奧卡姆的斗篷三號就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對問話充耳不聞,直到十幾秒鐘過去,對方已經有些不耐煩的時候才用嘶啞的聲音回應道:“注意你說話的語調,薩維,我不是你的下屬,你也沒有資格對我的工作指手畫腳…”
“我說話的語調!?”被稱為薩維的男人毫無預兆地飛快轉身,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一把捏住了奧卡姆的脖子,單手將其舉在空中,聲音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憤怒,“是誰將能量探針交給了一個愚蠢而魯莽的白癡惡魔?是誰把那么重要的數據放在了一個低等的碳基生物身上?因為你的失誤,世界回路的調試不得不從頭開始,如果不是你,這個世界的每一寸土地上早就被我們的軍隊所占領了!!”
被舉在空中的奧卡姆似乎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現在的狀態,語調依然平穩地回答道:“薩維,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情…現在的糟糕狀態并不單單是因為那個白癡惡魔…你的記憶核心真的已經老化到了記不住三天前發生的事情?我們千辛萬苦傳送到這個世界的艦隊,在那個小叛徒的瘋狂之下,險些灰飛煙滅,我們的空中堡壘甚至以最屈辱的方式從天空墜落,現在它仍然在西方的那塊土地上冒著濃煙…那么,當初是誰同意讓那個叛徒擔任攔截部隊總指揮的呢?”
“你!”薩維的身子微微發抖,顯然已經動了真怒,但那個年輕的女人卻突然開口了,帶著明顯的譏諷:“啊,男人,果然是最擅長在這種情況下推卸責任的生物呢…”
盡管看不出明顯的等級區分,但這個女人說話明顯還是有些作用的,兩個險些掐起來的男性——或者說是險些單方面開掐的薩維終于一聲冷哼,將對面的斗篷三號放了下來,至于后者,從一開始就始終表現的無比淡然,仿佛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一樣。
“很多事情都出乎我們的意料,”看到兩個人暫時恢復平靜,年輕女人才緩緩開口,“我們沒有想到會突然遇上神族的小分隊,更沒有想到原本應該已經徹底消亡的帝國竟然還有殘存的皇帝級力量存在,他們甚至追蹤到了這個世界…我也沒有想到,7535竟然會突然背叛,因為一個誰都搞不懂的原因…原本我還挺喜歡那個小家伙呢,呵呵,這真令人遺憾…”
女子口中說著這樣的話,但聽上去似乎沒有一絲一毫遺憾的意思,仿佛僅僅是丟失了一個不錯的玩具而微微感嘆了一下而已。
“7535的精神本來就不正常,”奧卡姆依然用仿佛什么都于己無關的語調說道,“哦,那本來就是一個不完善的復制品,用更加準確的形容方法的話,那就是一個粗制濫造的替代工具而已,因此她在靈魂上有所殘缺也是很正常的,當然,她的力量原本還有點價值,不過說實話,讓她進入我們這個層次的集團,我仍然持保留意見…”
“那是大人的意思,”薩維挑釁地說道,“還是說,你對大人做出這樣的決策感到疑惑?”
“你們究竟打算吵到什么時候?”年輕女人再次打斷了兩個人之間的爭斗,看樣子這樣的事情從前可沒少發生,“現在我們最要緊的是另一件事,神族已經注意到了這邊,我們必須在他們封鎖這個世界的全部虛空通道之前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成敗就在此一舉了——世界回路還要至少三天才能啟動,只有到那時候,我們才能確定自己的絕對優勢,但我不認為敵人會給我們足夠的時間,他們的艦隊已經出發,恐怕下一刻,他們就會…”
“容我打斷您的發言,貝拉維拉女士,”薩維突然出聲道,微微上揚的語調中帶著一點點的輕浮,“我并不認為他們能在三天內攻破我設置的鋼鐵防線——必要的時候,我會親自去戰場上給那些小家伙一點點教訓的。”
似乎是對對方輕浮的語調有微微不滿,貝拉維拉的聲音嚴厲起來:“你太過自信了,薩維,我知道你喜歡戰斗,但這次出現的敵人有很多我們不了解的東西,那幾個碳基生物——雖然他們的生命形式很低級,但他們掌握的能力卻是我們誰也無法解釋的,尤其是那個擁有皇帝權限的男性碳基生物,天知道為什么希靈帝國的皇帝會是一個碳基生物,他讓我產生了很不安的感覺,你們應該能發現,他很少出手,甚至從來沒有在正面戰場上表露過太多的實力,即使發生戰斗,他也總是在極短的時間內解決面前的一切問題,他們似乎在有意地對這個奇怪皇帝的戰斗力進行保密,因此我們對他的資料掌握實在太少了,那種不借助任何外力就能從異世界召喚火力打擊的能力是什么?那種仿佛虛空能量一樣的攻擊方式是怎么產生的?它能通過什么手段預知或者躲避?我們一無所知,所以…”
就當貝拉維拉還要繼續說教的時候,全息投影上突然迸發的白光卻打斷了她。
“喔哦,”奧卡姆夸張地感嘆了一聲,“看來很快我們就能體會一把那讓尊貴的貝拉維拉女士都能感到不安的力量了,他們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