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崩裂的“原材料”
深淵希靈用了很大功夫給我們解釋啟動端的存在形式以及建造方法，其中很多都是抽象難懂的專有名詞，但最終我仍然可以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啟動端是一套不同于任何現有技術的東西，既不是科技，也不是魔能，也不是神族的神術或者其他的什么奧秘知識，建造啟動端所需的技術完全不屬于任何一種可以被分類的“科技樹”，它似乎更加接近虛空的本源，因此極有可能是對岸的上一季虛空生物親自發明出來的，反正不是任何凡人或者神族的產物。但現在它的發明者已經被大災變清除掉記憶，無人知曉啟動端真正的原理是什么。
我們只有一些加工方案，只能照著做而已。
因此深淵希靈才不得不選擇以世界之心作為素材來制造啟動端，因為她壓根不知道除了世界之心還有什么其他“原料”可以用，她甚至連世界之心在這個過程中承擔什么作用都不太清楚——世界之心的本質是一堆抽象的數據，然而啟動端最終卻呈現出實體形態，這中間的過程是個迷，深淵希靈觀察了整個過程，但完全無法理解它。
或許虛空生物可以用自己特殊的視角理解這一過程（畢竟它最初可能就是對岸的某個聰明同胞想到的），但現在明顯是沒這個時間讓我跟另外兩位老前輩慢慢鉆研了。
“這么說制造啟動端的‘藍圖’都是來自對岸的？”我看著深淵希靈，“之前你沒說清啊。”
“基礎部分來自對岸。”深淵希靈坦然點頭，“不過你也知道當年的聯絡沒有現在這么便利…事實上那都不算是聯絡，我是從來自對岸的漂流數據庫里看到了啟動端的基礎制造方法，而且這個方法并不完整，只有最核心的部分，也正是這最核心的部分才是無法理解的，為了驗證它是否有害還花費了好些年的功夫。除了這個核心部分，啟動端的其他組件都是我這些年慢慢摸索出來的。”
“你倒是挺厲害，”我咂咂嘴，“這么說你收集世界之心為原料是因為你不知道其他東西管不管用？等等。那這么說對岸的星環聯邦也是這么制造啟動端的？”
“他們可以用更…人道的方法。”深淵希靈嘆了口氣，“他們起步非常早，至少比咱們早了數百萬甚至上千萬年，所以他們可以慢慢定制一些符合條件的空白世界。然后在無害的情況下抽取世界之心。而且他們也有時間人工打造一片寧靜區。將那些人工制造的空白世界安置在節點上當做‘祭品’，這都不需要犧牲。但我沒這么多時間，我蘇醒之后發現了一些預兆。大災變正在醞釀，雖然時間未知但我知道自己不能等下去。再加上深淵感染之后思維方式的轉變，我采取了更‘高效’的手段。”
“直接把現成的宇宙當做祭品么…”我覺得這個話題還是到此為止的好，“咱們不討論這個了，總之現在啟動端的核心已經完蛋是吧？現在也沒時間讓你制造個新的——而且你那個‘高效手段’肯定也不準再用，你打算怎么辦？”
“即使讓我再去收集世界之心也沒辦法，”深淵希靈無奈地攤開手，“它需要精確定制的世界之心，僅僅從整個虛空遴選這些原材料就需要漫長的歲月，而且還不一定能找到。我說自己用的是高效手段那也是跟對岸相較而言的，一般看來它同樣耗時漫長。所以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快尋找替代方法，世界之心說到底只是信息的糾纏狀態，人工制造虛假的糾纏體并不困難，只是我們不確定它在合成啟動端核心時到底在怎么運作而已…所以我打算用人工合成的虛假信息糾纏體來代替世界之心。”
哈蘭頗為擔憂：“這么簡單能行么？聽上去是個異想天開的計劃。”
“之前失敗過，”深淵希靈坦然承認了之前的失敗經歷，“我一開始就考慮過尋找替代品，畢竟如果能人工合成替代品的話效率也會高很多，但當時的幾種測試都失敗了…或許這條路很不好走，所以對岸嘗試多年之后也只能選擇通過大批量搭建世界的方式來慢慢培育原料，但這條路不一定是死路，即使虛空生物創造的技術也總要講道理吧？不過是信息糾纏體而已，世界之心和人造糾纏體到底哪里有差別？我認為只要搞明白它們的差別在哪就能解決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從深淵希靈的語氣里聽到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看樣子她已經意識到啟動端核心的崩潰是個無法挽回的損失，即便神族和新帝國不攔著她，她也沒辦法在大災變到來之前用所謂的“高效手段”重新制造一個核心，因此只能寄希望于那壓根沒指望的“捷徑”，而且還是一條失敗過的捷徑。
我都能看出她的破罐子破摔來，現場其他人當然也能，星臣頗有深意地看了深淵希靈一眼：“想法不錯，但成功率似乎堪憂…不過神族和新帝國這邊幫你一起試驗的話應該還是有可能成功的，畢竟你當年也沒徹底證實這條路走不通，興許你只是缺乏助力。”
深淵希靈的臉色未變，但眼睛似乎明亮了一下：“但愿如此。”
“不過我覺得你應該還有備用方案，”珊多拉突然說道，“一個合格的決策者不應該把所有希望放在一條路上——萬一‘捷徑’真的不存在該怎么辦？”
“那就強行啟動現在這個殘破版本的啟動端，”深淵希靈看向房間中央的全息投影，眼神銳利起來，“核心崩潰，但我可以用巨量的外接數學率設備來強行催活它。然后舉各族之力來鎮壓深淵之門。核心部分最主要的作用是在長橋連接起來之前確保巨型深淵之門的穩定，這個過程不會很久，咱們各族單獨來搞或許辦不到，但三個虛空生物全部出手，再壓上我們所有的高技術設備呢？或許可以撐到開門的一刻。而且即使失敗…即使失敗也可以讓虛空兩側產生短暫連接，這就能極大緩解虛空兩側的不平衡，大災變會被延遲很長一段時間，至少我們有機會繼續測試其他路子了。不過這種延遲也只能奏效一次，現在這個殘破的啟動端可經不起更多折騰，再來幾次它可能就要徹底崩解了。”
這算是一個不成辦法的備用辦法。但情勢比人強。在場眾人也只能接受這個折中方案了。
“啟動端的情況先說到這里，情勢不妙，但還不至于全無辦法，”希拉姐發現氣氛有點沉悶。立刻拍著手引起所有人注意。“然后咱們談談別的——剛才深淵希靈你說還有其他壞消息？寧靜核心怎么了？好像那地方也被炸爛了？”
我：“…”這位大姐你真的是要調節氣氛么？你還不如讓我們繼續研究啟動端呢！
“寧靜核心已經不再寧靜。”深淵希靈今天露出無奈神色的次數比以往可要多得多，“其實你們也該猜到了，當時那么劇烈的大爆炸哪個宇宙承受得住？整個世界幾乎被撕開了。世界屏障被虛空力量內外夾擊險些報廢，大量天體崩解成信息元，整個世界的底層數據要多混亂有多混亂…簡直跟遭遇惡性深淵污染，即將世界末日一樣。”
說著她調整了一下房間中央的全息投影，上面頓時呈現出寧靜核心現在的模樣來，境況令人觸目驚心——當初的寧靜核心是個詭異的世界，太空中到處都是扭曲的星體和奇妙光芒，但至少那扭曲的星空也是完整的，然而現在的寧靜核心…
星空已經暗淡下來，不知多少天體在當日那場大爆炸中被虛空倒灌給刪除掉了，殘存的星光以毫無規律的結構分布在太空中，頻譜混亂，結構瘋狂，仿佛被嚴重干擾的電視畫面。
大片大片令人不安的陰影在星空背景中緩緩飄蕩著，這些陰影并非單純的黑暗帶，仔細觀察的話可以從陰影條帶中看到非常復雜的東西，那是一些扭曲的紋路，帶著極為黯淡的色彩，看上去就好像星系被搓揉成長條之后硬塞進去的一樣。
而在下一幅畫面中，我們還看到了太空中規模巨大的空曠區：周圍雖然星光稀薄，但至少還有天體，然而在那片不正常的空曠區，宇宙就仿佛被巨獸啃掉一塊似的空無一物。
“星體崩潰，質量泄露，原本的物質平衡被打破了，整個世界現在還經歷著巨大的動蕩，新平衡建立起來之前恐怕要動蕩很多很多年，也有可能新平衡永遠都建立不起來，那些暗淡的條帶是被擠入其他維度的天體，它們已經找不回來了，我們能看到的只是它們被擠入其他維度之前在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后一點剪影，”深淵希靈嘆了口氣，“你們最后看到的那大片空曠區更要命，它是黑天體——你們都知道黑天體有多罕見，但寧靜核心現在有規模宏大的、相當于數個銀河連接在一起的黑天體，鑒于黑天體是秩序缺失的結果，可以說那里的秩序幾乎已經被粉碎，現在我們只能用主權樞紐強行把它約束起來，才不至于讓世界分崩離析。”
塔維爾是在場最有資歷的專家，她直接把這一狀況所引發的后果告訴眾人：“也就是說寧靜核心已經無法承擔‘開門任務’了。”
深淵希靈點點頭：“我們可以把架橋看做是常見的橋梁工程，它需要兩個非常堅固的‘橋墩’，寧靜核心就是咱們這一岸的橋墩，我用了很長時間來精心調整這個世界，但大爆炸破壞了寧靜核心的平衡…專家團隊還在盡量挽救那個宇宙，不過它還是快‘死’了。”
雖然不是很理解那些太專業的東西，但我本能地認為一個單獨的宇宙總比啟動端要好解決，畢竟后者是用無數個世界之心為原料制造出來的，而且還用到了聽上去挺高大上的技術。而寧靜核心再怎么說也是深淵希靈調整的結果，技術上應該沒太大難度，至少深淵希靈完全清楚整個過程嘛。
不過深淵希靈聽到我的猜測之后只能攤手搖頭：“沒這么簡單，調制一個寧靜核心在技術上不困難，但需要時間。大家都還記著架橋的流程吧？我們需要在寧靜核心打開一座規模巨大的深淵之門，這扇大門有可能比當年毀滅舊帝國的巨型深淵還要龐大，所以‘開門世界’要承受極大的壓力。而為了舒緩這種壓力，除了在一大片虛空范圍內制造平靜環境之外就是建造一個‘寧靜核心’。我用惰性深淵潛移默化地改造適宜的宇宙，讓它慢慢適應深淵環境，甚至本身就變成一種介于秩序世界和惰性深淵之間的狀態。只有這樣它才能在架橋的‘開門階段’堅持下來。這種改造時間漫長。而且對世界結構也有很高要求，不是哪個世界都能勝任的——它要一開始就足夠穩定，要有恰到好處的規模和信息容量，其內部出現深淵之門后要經歷漫長而且痛苦的磨合才能堅持到深淵惰性化完成。另外還有一點：即使我們也無法控制深淵開門現象。深淵之門的出現是隨機的。制造寧靜核心更像是在撞大運：既要世界參數條件合適。還要恰好出現深淵之門，深淵之門的規模還得不大不小，我建造一個寧靜核心可不容易。”
我聽到這么一大堆限制條件忍不住咂咂嘴：“相當于足彩百期連中？”
珊多拉頓時一個惡狠狠的眼神就瞪過來了。
好吧我知道現在正說正事。但自己偶爾吐槽一下也不是掉鏈子嘛，我是真心產生了這種感慨：當初看到寧靜核心的時候只是感覺那個宇宙好奇怪，可萬萬沒想到它竟然耗費了深淵希靈這么大精力！
如果真的把架橋看做一項普通的土木工程，那么啟動端就是兩岸的橋墩，大范圍的虛空平靜區就是地質達標的河岸，“寧靜核心”這個宇宙的角色呢？應該類似地基，或者是將橋墩和河岸連接在一起的水泥澆漿灌柱吧？話說我貌似也不懂土木工程誒…
“寧靜核心只有一個？”珊多拉咬了咬下嘴唇，情況的棘手程度讓女王陛下也感覺頗為頭大，“聽上去這種宇宙確實很不容易建造，但你這么多年就準備了一個寧靜核心么？”
“確實有兩個備用的宇宙，而且也被稱作‘寧靜核心’，把它們拖拽到平靜區就可以替代一號寧靜核心，”深淵希靈答道，但在眾人高興起來之前她就潑了一盆冷水，“我得提醒你們，既然是備用宇宙那就肯定有瑕疵，你們也知道調制寧靜核心的過程有多不可控了，它不是可以量產的東西，而更像原始的手工制品，因此每一個寧靜核心的素質都參差不齊的，另外兩個備用宇宙只是勉強能用——啟動端完好的話我還有點把握，但現在我們可能要在啟動端核心崩潰的情況下強行架橋，劣質橋墩配上豆腐渣地基，你們舍得死我都懶得埋…”
我：“…你從哪學的這奇奇怪怪的說話方式？”
“你的資料庫啊，你上次不是給了我一些閱讀權限建議我學習下這里的規矩么？”深淵希靈看向這邊，“說是有助于融入這里，但我發現沒什么用，人們還是排斥我，不過這說話方式確實有趣。”
我頓時又想吐槽了，但擔心被珊多拉一口咬個半死就憋著沒敢開口，不過即使我不開口照樣被珊多拉敲了一拳：“阿俊你平常干完正事就不能別附加一堆奇奇怪怪的‘個人愛好’么？”
我呵呵干笑：“呵…談正事，談正事。”
深淵希靈一攤手：“正事談完了啊，壞消息就這么多，你還想要更多的？”
我忍不住露出期待神色：“…那就沒有好消息了？”
“這個真沒有。”
我：“…”
希拉姐抬頭看著天花板，幾秒鐘后突然一聲長嘆：“合著咱們拼死拼活到現在，竟然要靠碰運氣來賭能不能把這次大災變扛過去？老實說我不怎么喜歡這種感覺。”
“誰也不喜歡，但情勢比人強，”星臣臉上直到現在都看不出什么壓力，也不知道是單純的心寬還是他表情包沒裝全，反正始終是那種不驕不躁的溫吞吞微笑，“也不能說全憑運氣，我聽完了，感覺現在留給咱們的可操作空間還是很大的，而且即便最糟的情況也可以把大災變再推遲一段時間——深淵希靈不是說了么，啟動端強行激活也有一定效果，只要還有緩沖余地，一切皆有可能，咱們可以跟對岸的同胞商量商量，看他們有什么辦法。”
“也對，”希拉撓撓頭發，“他們的傳承比咱們強多了。”
“那就這樣吧，今天散會，”我站起身來，“…信息量太大，我回去得好好捋捋。”
眾人紛紛點頭，都表示要回去捋捋，很快大家就各自離開了。
偌大的房間中只剩下我和珊多拉以及深淵希靈三人，我們還有些事情要跟她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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