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睡下去,就是聽到一陣的吵鬧聲,等一會非但沒有平息,反而越鬧就越是近,何金寶披上衣服開門看了看,沒多久又是轉了回來,焦急地對陳霜降說:“堤壩倒了!”
陳霜降頓時驚得一下坐了起來,穿著衣服一邊說:“這好好的沒下雨沒下雪,怎么一下子說倒就倒了?”
“還不知道,先起來看吧。”
陳霜降也知道事情緊急,趕緊穿好衣服,何小貓白天鬧久了,到現在還沒有睡醒,陳霜降讓人給她穿好衣服,抱到大廳。
何金寶騎馬出去看個究竟,陳霜降等一會,只覺得等得心焦,頻頻踮著腳往門外望去,這天正黑,蒙蒙地看不清楚,黑黢黢一片更是讓人心慌。
小時候那一場大水,陳霜降還有些印象,在大廳里轉了幾圈,想起一些事,趕緊吩咐人把貴重東西往高處搬家,多準備些衣服,做些容易存放的吃食,這一忙起來,倒是少了一些慌亂。
一直到拂曉,何金寶才姍姍回來,一扔下韁繩,就是對陳霜降搖頭說:“是被人掘開的,官兵到處在搜人。”
“掘開的?”陳霜降真正地吃驚了,只瞪大著眼睛望著何金寶,實在是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會做這樣的缺德事,看何金寶鄭重地點頭,陳霜降才是擔心地說,“這些人要是不趕緊抓住也不知道究竟會再惹出什么事來!”
飛鳳江到這里剛好是拐了個彎,這堤壩一倒,水全部都是涌了進來,朝廷緊急地就派了人來修筑,只不過負責河工的蘇幕不在京城,這邊關系著一個皇帝行宮,派來修堤的官員也不敢自專,特地過來請了當初一起修堤的何金寶同去。
何金寶本也不肯,只不過看著這水不退,吃苦的人多了去,也就收拾了東西跟著去了,記著陳霜降的話,光說當時怎么做的,其他一句都不肯說,饒是這樣,也是花費了三天,才把缺口堵上,慢慢地修筑牢固。
這邊不比海邊,水來的雖然不兇,只是沒什么出水口,下水很慢,這泡了七八天,還有大半的地方都是帶著水,到處都能看到使勁往外勺水的人家,更多的人都是守著泡壞的莊稼,哭的呼天搶地,悲涼異常。
何家的田地大多都已經賣了出去,這邊地勢高,水只漫到門口,都沒進家門,除了外面那幾畝地的收成,也沒有什么大的損失。
只是大部分人都沒有這般幸運,淹田沒家,那些房子不牢靠一些的,甚至直接被泡軟了地基,塌陷成泥。
只因為這一場水,繁華的京都多了無數的難民,那步履蹣跚的身影,那悲痛欲哭的神色,總不覺地讓陳霜降想起當年她遭過的那一場水,有多少苦難是從那時候開始,只覺得一陣的惶然不安。
特地找了何金寶說:“家里年景還不錯,捐點出來的…”
何金寶說:“你想搭棚施粥?”
陳霜降點點頭,想一會,又搖頭:“還是不要了,這邊這么就多人都沒見這么做的人,我們也不要去出這個風頭。發生這么大事,朝廷該會有義施,拿了東西送那邊,也是盡了一份心意。”
經陳霜降說起,何金寶才是想起,當年也是因為大水,陳霜降才賣身到何家,看到這樣子,她心里應該是很難受,何金寶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只笨拙地拍了拍陳霜降的頭頂,說:“你想怎么就怎么做吧。”
何金寶這么小心翼翼地樣子,倒是把陳霜降給逗笑了,說:“多少年前的事情,哪里還能記得,你也別盡摸我頭,別當我是小貓的。”
真跟陳霜降說的一樣,沒幾日,朝廷就下了詔減稅,開義施,陳霜降當即就收拾了棉衣糧食送了過去,又讓人在莊子里準備了許多粗糧面包,凡是家里遭難的人都可以領一些回去。
無論是真為百姓著想,還是為朝廷顏面,京城的人們總是更有福一些,小半個月,這些難民就是全部安頓了下來,再沒有看到那些流離失所的人們,仿佛再沒有事情發生一樣,一下平靜了下來。
而那些掘堤的人卻是一直沒有抓到,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因為什么才突然掘開了這一段堤壩,陳霜降還想著這邊該是會冷清一番,沒想到除了水,行宮照樣建,莊子照樣多,除開偶然還有泡水的洼地,居然再看不出那次大水的痕跡了。
陳霜降只覺得這事情很有些蹊蹺,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是想不出來,倒是何金寶說得好,怎么都是官兵的事情,跟他們不相干了。
這水雖然只在莊子這邊積蓄,朝廷也是及時地進行了補救,但遭了災的人家怎么都是有些困苦,也不知道他們從哪里聽來陳霜降家繡坊的事情,十幾個人拖兒帶女地過了來,都是想著把兒女送來這里當學徒,就算不能學好手藝,免費吃住幾年,也比賣身的好。
陳霜降也是犯了難,她這里實在是容不下這許多人,只能是給些錢財給些吃食衣物,好言好語地把人勸走。
這本來算是陳霜降好心,沒想到那許久沒見到的毛六嫂居然也是混在這里面想要分一份錢財,被春紅認出來,諷刺她說:“毛六嫂你家不是在京城里面的,什么時候這水都越過城墻滿到你家了?”
毛六嫂還一點不害臊地說:“你們家大業大的,就當行個好,接濟我一份算得了什么?”
春紅頓時就是被氣笑了,說:“你可是姓毛,我們何家再有錢又關你什么事?做人像你這么沒臉沒皮的,那可真是稀罕了,也不怕遭報應的!”
毛六嫂漲紅了臉,還想著伸手要東西,春紅懶得跟她廢話,直接抓了大掃把作勢要趕人,毛六嫂也是來了氣,梗著脖子喊:“你們別欺負我不知道,我們家那口子就是被你們家害死的,要不是你們什么少爺公子亂跑出關,你們老爺追出去,也不至于死了那么多人,就是被你們害死的,都是你們何家害的,這是你們何家欠我們的!”
這天,陳霜降剛好也在繡坊,在屋子里聽到這話,當下心一跳,也不知道什么滋味,面上卻是一寒,說:“打出去,要是再胡說,扭她去見官。”
鬧了一陣,才是把毛六嫂給趕了出去,陳霜降心里沒底,回家惴惴地跟何金寶說:“那事…真要鬧起來,阿珗可是怎么辦,名聲全沒了?”
何金寶想著何珗就有幾分氣,說:“他反正要去行商的,要那么好名聲做什么?”
看陳霜降一臉不安,才是緩下語氣來安慰說:“皇帝都是說了我們何家有功,誰趕亂說的?你也說了,誰人沒有個錯的,阿珗當初也是想差了,只覺得那路熟他該能探出什么來的,心思是好的,只不過行軍打仗的事情,從來沒他想的那么簡單…他已經知道錯,知道補救了。”
陳霜降也是沉默了下,雖然毛六嫂說的未必沒有道理,但這人心總是偏的,陳霜降也不例外地向著何珗,半天才是跟何金寶說:“這毛六嫂,以后不能再她進家門,要是再胡說,就只能是把她趕走。阿珗畢竟還小,以后真要做什么,背上這壞名聲的話,再難出息了。”
陳霜降也是狠下了心,真吩咐人下去不準毛六嫂進繡坊,拿掃把打了兩回,只把毛六嫂給打怕了,還真不敢再上門。
沒有了人來搗亂,陳霜降的繡坊也是漸漸地上了軌道,那些小丫頭都是窮苦出生,這里有吃有住的,倒也都知足,學得用心,干活也精細,拿出繡品還是很能讓人看得上眼的,陳霜降拿出去賣了兩回,賣的雖然慢,卻還是有些賺頭。
不過既然何珗說了要留著給他賣到紗羅去,陳霜降就是把攤子收了起來,沒再往外面賣去,也不敢叫人繡什么時新花樣,只叫繡些富貴喜氣圖案,放著也不怕過時。
這一晃到年關,何珗一伙意氣風發地回了來,一進門就是從衣服底下掏出五個光燦燦的金馃子,一個接一個地擺在桌子上,得意洋洋地對何金寶說:“看吧,爹,這些都是我賺來的,全換成了金子,等下回再換成銀子帶去,還能淘換些差價回來。”
何金寶看著也是有些意外,嘴上卻是不屑地說:“就這么點,還不夠本錢?”
何珗頓時就是氣得鼓起腮幫子,說:“不是還帶了貨回來,難道那不是錢,爹,我說你眼光也要放得長遠一些,不要老盯著這眼前的蠅頭小利。”
“臭小子,還得瑟起來了!”何金寶喝他一句,看著何珗不住地拿這樣那樣的貨物出來,何金寶也是有幾分得意,眼睛里面都是帶了笑意,面上卻仍是板著臉罵何珗一句不務正業,被陳霜降用眼刀狠狠地刮了一下,才是消停下來。
何金寶這個性子,何珗也是知道,笑嘻嘻地也不理何金寶,只管跟陳霜降商量起紗羅大周哪邊更好看更經用更好賣,何小貓也是興致勃勃地湊上去聽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