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的帳篷要比尋常人大上許多,但里面卻也是空落落的,并沒有看到什么特別的擺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久不換氣,才剛是進門,就是聞到一股濃烈的氣味,藥汁,毛皮,汗臭夾雜著一股血腥,直沖鼻而來,幾乎沒把何珗給熏倒。
寧良惦記著大夫的責任,也不大在意,直往著中央首領床鋪上望去,卻是看到首領直挺挺地仰躺著,一雙眼睛瞪地老大,一只垂在床前小幾上,地上是只摔碎的陶碗,濃黑的藥汁濺了滿地。
琪雅嚇得臉色蒼白,趕緊踏上一步,小心地喚了聲:“爹…”
首領卻是沒有絲毫反應,寧良上去搭了搭脈,半天又是伸掌替首領合上了那一雙不瞑目的眼,對著琪雅搖頭說:“已經遲了,剛過去了。”
愣了一會才是聽懂寧良在說什么,琪雅卻是勃然大怒,翻手就是摑了寧良一巴掌,厲聲說:“我聽不懂你們那些文縐縐的話,還傻站著干嘛,不醫好我爹,我就把你們吊到日頭下暴曬三天,快醫,快動手啊,要什么藥,我都給你找來!”
平白被擄了這么兩回,只想著好歹是條人命總要盡心盡力這么一回,沒想到卻是換來了一巴掌,饒是寧良脾氣好,也是禁不住地一陣怒氣,只大聲回吼著:“你爹早就是死了,你就是殺了我也沒用,誰害得找誰去,跟我出什么氣!”
“你說什么,難道我爹是被人害死的?”
被琪雅這兇狠地一瞪,寧良也是有幾分害怕,一時間也是不知道究竟說些什么好,囁嚅了一下,看到何珗頻繁地在后面對他使著顏色,寧良才是說:“本來該是還有幾天好熬,這突然地去了,大約是聽了什么不好的好,氣著了,一時憋不過來,才是去了。”
聽了寧良這話,琪雅才是松開手,蹲到首領床前,低著頭也不知道喃喃說些什么,看起來頗為傷感落寞。
何珗也是呆了一下,只不過這小子從來都是膽大,又是在虎嘯關跟著將士混過一段日子,對于這些血腥的事情,也是有見識過一些,倒是很快地就收斂了心神退后一步,卻是不小心踢到了一個小箱子,那鎖早就是被砸壞了,一下就是翻出好些東西來。
其中還有幾頁紙張,似乎是地圖的樣子,何珗好奇地揀起來看了一回,忽然就是面露著喜色,趕緊往袖子里塞,還小心地按了兩下。
回頭看看琪雅正在傷心,沒空理會這邊,何珗趕緊拉了阿酉一起在帳篷里面翻找起來,試圖翻出什么好東西,再不濟拿點武器防身也好的。
對于這些東西,阿酉的眼光就是要比何珗好上許多,也不用多翻,就是摘了一把彎刀下來,一拔出看,果然是寒光逼人,鋒利異常,阿酉不由地就是咧嘴一笑,面上就是帶了幾分得意。
聽到這邊寶刀出鞘的聲音,琪雅緩緩地抬了頭,猛地擦一把眼淚,說:“那是我爹的佩刀,放下!”
阿酉明顯是舍不得,把刀抱在懷里面只望著何珗不肯說話。
難得看到阿酉喜歡一樣東西,何珗也是很想著耍賴不肯還,不過轉念想一想,現在人還在馬匪窩里面,單就靠著他們三個,就算是得了再好的神兵利器,怕也是逃不了那么多馬匪的追擊。
看著現在這樣的樣子,明顯是琪雅跟馬匪有了間隙,琪雅再怎么不濟那也是首領的女兒,要是討好了她,沒準還能放了他們回去。
“等回去后,我給你買個更好的。”這么一想,何珗只能是抱歉地對著阿酉笑一笑,小聲地安慰了他一句,然后拿了刀還給琪雅,一邊說:“大小姐還是小心一些的好,我看剛才那些人眼光很是不善,大小姐可是要自己小心,你爹…去了之后,你可就是孤苦無依了。”
“他們敢!”琪雅一聽就是火冒三丈杏目圓睜,生氣一會,忽然又是冷笑兩聲,喃喃低語著,“為著他們我瓜勒給亞家就只剩我一個,真要逼得我死不成,他們不仁,我又何必守著這義字的。”
話說著又是轉向首領的尸首,抓起他的一只手在自個臉上撫摩了一陣,眼淚滾滾地落下:“爹你這一走,倒也是好,也省的再受他們的閑氣,也不用看著女兒背祖離宗…”
沉默地站了一會,琪雅忽然就是臉色一肅,利落地把那把彎刀往腰間一挎,又是從邊上箱子里翻出另一把彎刀,扔了過來,問:“你們身手怎么樣?”
寧良是個大夫,何珗肩不能擔手不能提,倒是年紀最小的阿酉,生得壯實,力氣又大,也是學過幾年拳腳,這種時候反而是最能派的上用場的一個人,當仁不讓地接過那刀,抽出來一看,雖然比不上原先那一把,也是雪亮光潔,難得的珍品了,于是就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琪雅看了一下,何珗還小,她也就略過了,不滿地盯著寧良咕噥了一句:“你這男人還真是孬。”
寧良也只是尷尬地笑一下,也不說話,何珗卻是湊過腦袋來,說:“還有沒有輕便的,讓我拿幾個,沒用壯膽也好的。怎么說,我們都算是幫了你,總不好見我們去死吧?無錯不少字”
琪雅還真是另外找了兩柄武器,看著何珗毫不客氣地接過去,放到順手的地方,琪雅的臉色有些怪異,盯著何珗問了一句:“你究竟是什么人,看你舉動絕對不是什么尋常藥童。”
何珗手一停,當下腦筋就是急速開動起來,馬匪是認識寧良這一個大夫,但何珗也從來沒有招搖過,他的身份知道的很少,所以才是能在馬匪窩里面安然到現在,這突然聽到琪雅問,何珗也是猶豫了一下,忽然又是下定了決心,小聲又是堅決地說:“我是西征軍主帥忠武將軍何金寶獨子,可是有幸能與大小姐說上幾句話的?”
萬萬沒有想到何珗居然會把自個身份說出來,若是平常也就罷了,現在可是馬匪作亂,何金寶帶兵來圍剿,這雙方視同水火,何珗這一舉動無疑不是自尋死路,只聽得寧良大急,忙上一步護在他面前,不贊同地叫一聲:“阿珗!”
何珗卻是從寧良身后探出腦袋,笑嘻嘻地說:“我說的都是真話,大小姐可千萬別相信的。有什么不方便的話,跟我說,我一定幫你傳達到。也別說沒話說,瞧瞧外面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說首領也是任勞任怨辛苦這么多年,這會尸骨未寒,他們就敢是跟大小姐動起手來,到現在也不見人哭一聲,探望一眼的,這種狼心狗肺的人,大小姐看了難道就不覺得心寒么?”
聽到何珗這一番話,琪雅只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一邊不住地拿著鞭子敲著手心,敲地何珗的這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地,好半天,琪雅才是開口說:“你就這么確定我一定有話跟你說?”
這話一出,何珗頓時感覺松了口氣,知道自己這一關總算是過了,這冷眼看過來,也是知道馬匪內部也不是整齊的一塊鐵板,首領又幾乎是硬生生被人氣死,琪雅心里總是難免有些怨氣,何珗心一橫,不僅是光想著怎么安然脫身,甚至想著把琪雅一同拉上賊船,本來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沒想到意外地還是成了,不禁讓何珗有些喜出望外。
琪雅也不是什么拖沓的人,既然下了決心要跟何珗他們走,也沒有多話,只對著首領拜了拜,喃喃地也不知道念了一段什么,然后就是突然把毯子一卷,直接就是把那具尸首給包了起來。
何珗他們還在愣神,琪雅就是命令說:“愣著干嘛,過來抬著跟我走。”
對于這種粗活,一向都是阿酉包干的,聽到這里也是二話不說地上去一把抬起抗在了肩上,卻是被琪雅狠狠地瞪了一眼,何珗跟寧良才是反應過來,琪雅這是在找借口把他們三個都是帶出去,這回也是不敢偷懶,趕緊上去一并抬了。
琪雅也沒有多說話,仰首就是掀開簾子出了門,何珗等人趕緊跟了上去。
雖說是首領去世了,這一個馬匪營地反而要比平常更是安靜幾分,往來的人都稀少許多,琪雅抓了個人問,才是知道那些二首領三首領正聚集在一起,商量下一任首領接任,鬧得不可開交,哪里還有心思來理會其他的。
“都是眼屎糊了眼睛,什么東西!”
琪雅氣的啐一口,快步走到馬房,立刻就有人來攔她,說二當家發令大家不能隨便離開營地,琪雅哪里肯聽他的,一鞭子抽得那人滿地亂滾,牽了匹馬出來,然后又是指著幾匹馬,對著何珗他們說:“滾上去,跟我來!”
要是普通大周百姓,連馬都見不大到,哪里還能有機會學騎,好在這三個人都是在關外走過的,多少也是有學過,首領的尸首讓阿酉帶了,寧良跟何珗都是騎的歪歪斜斜的跟著琪雅一路沙塵滾滾地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