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霜降只覺得愁。又是擔心這邊賣不出個好價錢,又是擔心等遲了,那邊的地就被人買走了,又是擔心這邊賣了,那邊房子還沒造,這些日子一家人又是要住哪里去的,越想越是愁,幾乎都想著要放棄了。
只是等辦起來的時候,遠比想的要簡單的多,京城里面的房子總是稀罕的,想要的人多的很,放在牙行不過沒幾天,就順利地以兩百個金馃子的價格賣了出去。而另一邊,因為何金寶大小也是個官,買的又是沒人要的地,工部的官員給了幾分面子,給了一百二十個金馃的低價買了來。
這一進一出之間,就賺了八十個金馃子,直讓陳霜降樂得很有些合不攏嘴了。
等辦了地契,拿過來一看,陳霜降卻是很有些意外。上頭寫的居然是她的名字,明明是何金寶一手經辦的事情。
問他的時候,何金寶只說了一句:“知道你好錢,這些東西自然是要你管著。”
“本該就是我的錢。”陳霜降搶白了一句,看著何金寶無奈點頭說是的表情,忽然又覺得有幾分好笑,這么一說,還真是應了何金寶那一句好錢了。
順心坊賣了,新買的又是一片空地,只能是找了地方暫時住幾個月了。
這中間楊柱又是過來幾次,雖然都被下人擋了出去,他卻是鐵了心時常等在門口,弄的陳采春一步都不敢出門,煩惱不已。
對付楊柱,陳霜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說是休書已簽,陳采春跟他再無半點瓜葛,但他卻又是還占著一個表哥的身份,陳霜降也只能是以禮送了出去,說陳采春再不想見他。楊柱又是不聽,一有空就蹲在巷子口等著,也不吵不鬧,一看到陳采春出來就又是糾纏不休。
實在是讓人傷透了腦筋,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
看著楊柱就這么一天一天等在門外,秋蘭跟小桃年輕容易心軟,看著就不大忍心,偶然也會議論說。居然還能遇上這么癡情的男人,這陳采春還真是有福的很。
陳采春只覺得有苦說不出,那一些床笫之私的事情怎么好開口跟人說,聽著人家勸她的話,只能是一聲不響,都不肯說。
對于陳采春的事情,陳霜降也是仔細想過,最好的辦法大概就是再嫁,只不過看著陳采春,像是下定了決心的樣子,陳霜降又是怎么都說不出口了。
等開春的時候,一向很安靜地何金元卻是特地來找了陳霜降,說是向陳采春提親,直把陳霜降嚇得一愣一愣的。
小心地提了一下,陳采春雖然有些意外,卻也是沒有反對,只是點了點頭。
“三姐是真喜歡那何金元么,好像平常也沒見你們說過話的?”
“只不過總不能就這么過,容易被人說閑話,而且我要是真嫁了,那人也會死心走人了吧。”陳采春淡淡地說。
陳霜降只聽得一陣的心酸。陳家姐妹中,陳采春本是最活潑張揚的那個,笑起來的時候總是咯咯地跟風吹過銀鈴一樣,異樣的清脆動聽,只不過這樣一個曾經跟迎春花一樣燦爛的陳采春,也會失去了顏色,凋謝一樣蒼白著臉說出這樣的喪氣話。
只氣得陳霜降真恨不得拿了個麻袋把那一個罪魁禍首的楊柱套住了往死里面狠揍一頓,氣呼呼地把這事跟何金寶說了,何金寶倒是覺得是個好事,何金元一向寡言,要不是真喜歡,大概永遠也不會開這個口的。
陳霜降倒是覺得擔心,先不說陳采春是不是著急擺脫楊柱才答應這一門親事,那個何金元看著也是個心思沉重的,要他這么一直住在這里,怕是會生出幾分寄人籬下的感觸,他提出這一門親事,陳霜降就怕是不是想著要避人說閑話。
何金寶卻是覺得那是陳霜降太多心了,勸著說:“也不要盡是往壞處了想,你就是總這樣才是活得不自在,他們又不是小孩子,自然會自己打算,也不用你這么費心的。”
這話說的似乎也是挺有道理的,陳霜降留心看了好幾天,看著陳采春雖然有幾分冷淡,但是碰上何金元的時候,兩個人偶然也會交談幾句,微微地笑著,看著也不像是無意的樣子。
陳霜降這才放了心。替陳采春應了這門親事,專心地給她準備起嫁妝來。
城外的地雖然已經買了,但無論是清理垃圾,還是新造房子,都是很費時間的,陳霜降想著總要到九月才能造好,又是要打造家具,準備嫁妝,就把日子定在了十月份。
盡管陳采春一再地說要從簡,陳霜降卻是說:“以前是沒有辦法…我總是想著要三姐風光地嫁一次,以后都能歡歡樂樂的。”
陳采春沉默了一會,似乎也是想到當年她紅著眼眶咬著牙關上了花轎,而在那之后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陳霜降又是被送進了何家沖喜,那時候聽到的時候,又是怎么樣的一種絕望心情。
這一路走到現在,大家都是很不容易,看著陳霜降歡喜的樣子,陳采春只能是重重地點了點頭,說聲好。
其他東西都還可以節省,倒是這一身紅色嫁衣,陳霜降非要是親手繡了,特地去買了上好的絲綢彩線。一針一線地慢慢繡了,光是上面那一只彩鳳,就花費了陳霜降三個月的時間,繡出來之后,真是斑斕繽紛,呼之欲出。
這門親事的消息一散發開,楊柱立刻就鬧了上來,直嚷著陳采春是他楊家的人,是他楊柱的妻,絕對不能再嫁。
這一下事情鬧得有些大,總不能再讓他這么嚷下去。陳霜降只能是報了官,然后把陳采春一直留著的休書呈了上去。
那一份休書雖然是陳采春把楊柱灌醉了哄他簽下來的,但是上面那手印可是紅彤彤做不了假的,官府判定楊柱無禮,打了他十個大板丟了出來。
在出來衙門的時候,楊柱子一撅一拐地攔住了陳采春當街就是罵著說:“我為你做了多少事情,你這女人但凡有一點良心,總是要心軟一下的。”
陳采春只是退后了一步,說:“從此我跟你橋歸橋路歸路再無半點瓜葛。”
楊柱仍是糾纏不休,只說著他跟陳采春有多少恩愛,多少情分,怎么就能揀了高枝就高飛,一下翻臉不認人。
只把陳采春逼得又是氣又是惱,一張臉漲的通紅,一雙杏目更是怒視,幾乎要噴出火來一般,只恨恨地說了一句:“要我回去,你先還我那兩個孩兒的性命來!”
“那我爹的命呢,要不是因為你,我又怎么會錯手殺了他!”楊柱一激動起來,立刻就口不擇言了,直沖上來,一把拽住陳采春的手就往外拖。
陳采春愣了一下,沒提防就被楊柱拽著走了幾步,卻是有些傻傻地問:“你…殺了舅舅?”
聽陳采春這么一問,楊柱這才意識到自己這究竟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心里悔得跟千百只耗子亂撓一樣,直恨不得一下把剛才那些話全收了回來。
只可惜這還是在衙門口,楊柱激動起來嗓門又是大,早就有人聽見了去衙門里面叫了出來,不由分說地直接抓了楊柱進去。
陳采春也是呆了呆,只看著這一片混亂的場面,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也是混亂的很,被小丫鬟拉了一下,才想到退到一邊,免得被撞到。看了一會,陳采春只覺得心冷的很。看著楊柱被押了進去,轉身就走,連頭都沒回一下。
因為楊有才不是死在京城,楊柱又是親口承認殺了人,這案子也沒費多久的事,直接把楊柱押了回去對質,很快就出了京城。
之后的案子陳霜降也沒有去打聽,只聽何金寶說,大約是錯不了的,也就只有判輕判重的問題。
楊有才倒是真心對著陳采春好,他的死也讓陳采春哭了好幾次,慢慢地才好轉了起來。
陳霜降買下的那一片地,果然是不大好處理,垃圾都快堆成山了,根本沒法處理的,沒辦法只能是放了把火,燒了很久才把這垃圾給燒了趕緊,偏偏這邊上多少還有些村子,時常還有些人過來把垃圾倒在這里。
沒辦法,只能是先花錢筑了一道竹籬笆,把這一片地攔了起來,掛了牌子說有人買了,這慢慢地沒了人隨便來倒垃圾。
因為這邊地都是河泥填充起來,種莊稼倒是好,造房子就顯得地基綿軟,又是花了許多的時間,用石磙慢慢地碾平碾實。
這樣拖來拖去,這房子一直拖到了九月底才造好,差點沒耽擱了陳采春成親的日子。
因為陳采春跟何金元都說不要張揚,請的也不過是相熟的那幾個,這房子雖說是新造的,也沒有花園的,不過陳霜降在附近種了許多的棉花,剛好是收成的時候,吐著雪白的棉絮,越發映襯著陳采春一身鮮紅的嫁衣嬌艷欲滴。
這一個新鮮的花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何如玉又是很有模樣地幫著陳霜降接待客人,正好帶著那一個棉布挎包,讓那些人看了又看,異常的稀罕。
同樣覺得稀罕的還有何家這幾棟新造的房子,京城這邊的房子大多都是回字形的,墻壁又多是混合著一些香料,呈現一種微許的焦黃色,只不過這一家都是南方人,對房子又是有著各種要求,全收集下來,跟著建造的師傅討論了半天,結果就造成了現在這一個特別的房子。
兩層的一字形結構,樓梯在中央,能往著兩邊房間走去,窗戶開的很大,墻壁都是用了單用石灰涂的雪白,一排一排的,映襯著陽光,看著格外的整齊好看。
“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別致的房子。”盧素芬瞧了一圈,對那幾扇大窗戶格外的滿意,這里又都是向著陽,很是冬暖夏涼,開窗又是對著飛鳳江,視野很是開闊。“害的我也想造這樣的屋子了。”
“那邊的地剛好空,現在又便宜,你就趕緊買吧。”陳霜降笑著推了她一下。
盧素芬卻是失望地嘆了口氣,悄悄地跟陳霜降說:“我家那個是帶兵的,只說西邊不大穩當,也不知道時候就會輪到我們出京城的。”
“現在倒是還好,要是等以后有了孩子可要是怎么辦,總不能還是這般跑來跑去的,總要安定下來的。”
盧素芬瞧了瞧院子里面正跟在何如玉后面小大人一樣一本正經跟著人說話的何珗,頗有幾分羨慕,又是摸了摸自個的肚子,失落地說:“這么多年也沒見有動靜的。”
說起這個子嗣的問題,陳霜降也是有了幾分難受,從她生了何珗之后,這肚子也是再沒有動靜,以前沒跟那邊何家斷絕往來的時候,暗地里可是沒少被何夫人罵成是占著巢不下蛋,要不是因為有了個何珗,大概會是說的更加難聽。
當初陳霜降做主納了王綠珠,一來是覺得王綠珠的身世也是有幾分可憐,有些不忍心,二來也是冷了心覺得何金寶花心,與其等他以后再招惹誰,還不如一開始就讓自己死心的好,還有多少也是有些因為何夫人,想能少幾句閑話也好的。
陳霜降好歹也還有何珗,盧素芬卻是好幾年無所出,就算是她跟李將軍夫妻情深的,也是不得不給李將軍納了好幾房妾侍,想來心里也是憋悶的很。
陳霜降也只是嘆氣,說:“總還是找個高明的大夫看看才好。不過今天可是我姐姐的好日子,不跟你說這些。”
“你這丫頭真是,這話只說上一半,可讓人心焦了。”
陳霜降躲開盧素芬打鬧伸過來的手,笑著說:“我就是只說一半,吊著你胃口的,你這個將軍夫人才會時常屈尊來瞧我們的。”
因為這邊莊子離城遠,大多客人可都是要回家去的,陳霜降怕著夜路不大安全,就特地把婚宴時間排在了中午。
吃過席,又是鬧騰了一陣,到三四點鐘的時候,客人陸續起身告辭,陳霜降卻是特地請了盧素芬留下,幫著鎮宅,第二天才回了去。
這新家造好,最辛苦的大概就是何金寶了,兵部七點鐘就要開工,家里又沒養馬,只能是每日去驛站租借了,來回地用。
陳霜降看著覺得不忍心,就說買匹馬回來。
周朝馬少,朝廷關得也是嚴,普通百姓家都是不許養的,用到的時候只能是到驛站去租用。按著何金寶的份例倒是能養上一兩匹,只不過馬精貴的很,養著也是很大一筆花銷。
這些日子以來,何金寶漸漸也是知道銀錢來得不易,花銷也比以前節制許多了,聽著就說:“在驛站租借了就好,何必費那些個錢,順心坊也關了,以后又沒進項了。”
陳霜降卻是笑說:“老爺還真不知道家事的,順心坊雖然是關了,我們可是多了幾十畝地的,除開這附近的,其他一早就租了出去,都說河泥肥沃的,今年總該有個好收成的。”
何金寶還真沒想到陳霜降居然已經想到這么久的事情了,想了一會,還是覺得不好,就說:“買也很費錢的,不過每日也去租一次也是挺麻煩的,倒不如租長一點,更劃算。”
想著也對,陳霜降就點了錢出來交給了何金寶。
農莊的院子里也留了不少的地自用,因為一直在造房子,進出的人多東西也多,很多地都不能用,翻了地,正盤算種些。
何如玉跟何珗也是一人分到了一小塊,兩個人高興地湊到一塊商量著種。
“我想種茄子,何珗要種呢?”
“西瓜,葡萄,肉肉。”何珗很認真地想著,然后板著手指頭一樣一樣數,都是他平常愛吃的東西,聽得陳霜降很有幾分好笑,居然連肉肉出來。
何如玉也不笑,很正經地告訴何珗說:“肉肉不是地里面種的,長不出來的。”
“為不長呢?”
“因為肉肉是豬豬身上長的,豬豬也是要吃肉肉才能長大,種到地里面就吃不了長不了了。”
聽著何如玉一本正經地解釋,陳霜降只覺聽得有些頭暈,拉過那兩個人說:“種可都是隨便你們,只不過話要說前頭,真要種了可不許半途而廢的,不然以后我們家再也不買這些東西了。”
何珗只嚇了一跳,趕緊說:“那我不種西瓜葡萄了,我種青菜。”
何珗最不喜歡吃青菜,一聽說要是種不好以后家里再不買了,立刻轉了一下腦筋,趕緊說。陳霜降卻是故意逗他說:“誰種就要誰吃掉的,何珗要把青菜吃光的哦。”
種吃,種不好以后家里再不買,何珗的小腦筋一時間轉不過來,一張小臉皺得跟包子褶一樣,左右為難。
何如玉想了想,很是大義地表示,“我種西瓜吧,種好了分何珗一半吃。”
等忙完這一陣,都已經十月份了,別的東西來不及種,倒是都被陳霜降種上了包菜蘿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