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能留到現在的無一不是人精。他們代表也并只有個人,更是身后勢力龐大盤根錯節抱成一團的各大世家。因為朝堂初定,這一群人處在觀望權衡階段,看上去低調隱忍的很,只不過無論誰也不敢小覷了他們的力量。十幾年,甚至是在這國家扎根發展了幾百年,積累下來的人脈與財富都是巨大到無法想象的。這一派經常被稱為京城黨或者是舊貴族派。
而與舊貴族相對的,就是被司馬家所提拔起來的新生貴族了。這部分大多是司馬家的支持者,或者是依附司馬家生存的小家族,因為司馬家本身也是前朝有名的大世家,這大部分也都是貴族子弟,本質上跟舊貴族沒有太多的差別,并沒有太多的沖突。除開舊貴族派怨恨新貴族派升遷速度太快,新貴族派仇視舊貴族派固守權勢不肯放,大多數時候都還能和氣相處。
作為周朝第二任皇帝,與乾寧帝司馬宏文相比,司馬子夏就有個一直被貴族派詬病的習慣,用人太不拘一格。皇后佟氏只是一個普通富商之女,大將軍戚商人是殺豬戶出生大字不識一個,刑部尚書高桑,雖然曾是司馬宏文的愛將。但因為暴虐成性,被逐出家門,更是被司馬宏文判罪,差點沒被絞死。
這一派系雖然被司馬子夏信任寵愛,卻最是魚龍混雜,總免不了鬧出一些事來。
因為這一派系大半是武將出身,所以一般人也稱他們為軍衛派,當然也有不屑的,輕蔑地叫他們為賤民黨。
何金寶應該算是軍衛派里面的一個典型人物了,只是農戶出生,卻憑借著軍功一躍成了開國侯,任了右監門衛將軍,剛好是被貴族派所不屑。而且何金寶也不算是軍衛派領頭人,還沒有被皇帝重視到那種地步,剛好可以拿何金寶來開刀,既可以測試一下司馬子夏的度量,又不至于太惹惱人。
等何金寶一說,陳霜降就明白了,這就是所謂的殺雞給猴看了,很不巧的,何金寶就做了軍衛派的那只雞,而陳霜降就是何金寶的那只雞,也不知道這以后還有后招。
何金寶看得也是明白,見陳霜降一臉擔心的樣子,就頗有些內疚,勸說:“我有軍功在身,只要不是太大的錯。他們也奈何不了我,只是閑言碎語總是難免的,你只當沒聽見就好,別白跟自己生氣。”
“隨他們說去,還能少我一塊肉不成,我就是又兇又悍又容不了人,你還能怎么了我不成?”陳霜降也不大在意,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全在何金寶身上,他若是喜歡,自然是百般的好,他若是不喜歡,再賢良淑德也沒有任何的用處,若真是實在過不下去了,大不了就和離,帶著兒子去鄉下過活,陳霜降一雙手一雙腳,難道還怕養不活孩子的。
經了這么多的事情,又是聽了何金寶那一番醉話,陳霜降也慢慢地想開了,這些惱人的事情與其一個人放在心里憋悶著,還不如攤開來說個明白。何金寶說的也對,人心總還隔著一層肚皮,都不說出口的,誰又能猜得到誰的心思。
要是何金寶也有心的話,那陳霜降或許也是可以嘗試著一起努力生活著。
被陳霜降白了一眼,何金寶反而有些意動,之前這兩小夫妻一直鬧著小別扭,從陳霜降受傷開始,他們已經分房了差不多兩個月,王姨娘又不得他的歡喜,何金寶忍得就有些久了,悄悄地伸手握住了陳霜降的手,頓時就看到陳霜降的臉騰地燒了起來,躥起了兩朵紅云,襯著一雙烏黑的眼,別有一種動人的風情。
九月黃道吉日不大多,又是碰上兩個大節日,隔得又是相當的近,司馬子夏就令人挑了中間的一個日子,把兩個節日并在了一起慶祝。
陳霜降的鳳凰展翅很快地就繡好,交給工匠鑲了框,連方嬤嬤都贊嘆繡的精巧,陳霜降這才松了口氣。給司馬子夏的禮,何金寶挑了一柄玉如意,玉質還挺好,在一干重禮之中也不太顯眼。
到宴席這一日,陳霜降特地把何如玉帶上了,兩個人都是一身石青色繡花的衣裳,牽著手走的時候。看著倒像是一對姐妹花。
何金寶要去大殿,陳霜降跟何如玉要去內宮見皇后,在東常門分手時,何金寶交待說:“等下沒準會有人為難的,你盡量忍著點,這種時候鬧起來不好看。”
一一都應了,何金寶才看著陳霜降跟小太監進了門。
司馬子夏的宴席設在長青殿,女眷的宴席設在偏殿,跟平常走的路有些不同,不僅是何如玉,連陳霜降都是第一次來,只覺得這邊上的景色更磅礴大氣一些,跟中宮那邊的繁華錦繡大不相同。
何如玉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景色,總覺得新奇,緊緊著拉著陳霜降的手,一雙眼卻是忍不住左右看看,不時發出哇這樣輕輕的贊嘆聲,悄悄地說:“皇宮比家里可大多了。”
等走進門的時候,看著那高高的屋頂,漆成淡金色的墻壁,何如玉反而有些膽怯了,拉著陳霜降的裙子躲在后面,怎么都不肯出來。
“這漂亮的小姑娘是哪家的呢?”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回頭一看,卻是盧素芬,裝著不認識的樣子,正逗著何如玉說話呢。
何如玉靦腆地笑了笑,總算是肯從陳霜降后面出來了,很乖巧地叫了人。
跟盧素芬聊了幾句,就聽太監唱到皇后娘娘到,穿著一身大紅鑲金邊的朝服的佟皇后就進了來,趕緊站了起來,跟著眾人一起行過禮。
佟皇后免了禮,各自就著位置坐了下去。然后就是按著各自身份給佟皇后獻禮。
這一送,還真讓陳霜降大開了眼界,古董珍玩,名畫孤本,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應有盡有,最顯眼的是長史杜秋棠的夫人,送的居然是一株金鑄的樹干,上面綴滿著用珍珠串成的燈籠狀,掛滿了整株樹,據說是火樹銀花,一拿出來就晃花了眾人的眼睛。
“杜夫人好大的手筆啊!”盧素芬跟陳霜降坐得近,不由小聲地說了一句。
陳霜降卻是好奇:“不知道杜大人給皇上的又是禮?”
皇上皇后同一日慶生,每戶都要送出兩份禮,只不過大家都是心里有些分寸,小心地不讓送佟皇后的禮越過司馬子夏,這邊是是火樹銀花,不知道那邊要貴重成樣子了。
雖然好奇,只不過現在又不好過去看個究竟,只能等著宴會結束,向何金寶打聽清楚了。
經過杜夫人這一株火樹銀花,之后的禮物都有些黯然失色,再引不起人注意,陳霜降的鳳凰展翅也只不過是引來佟皇后例行的一聲贊嘆,陳霜降不禁松了口氣,這樣的時節,還是不要太引人注目的好。
好不容易等宴會開始,就有人來把偏殿的門打開,擺上雨過天青色的綃制屏風,隱約地就能看到大殿那邊,不一會就進來一群宮女,表演起了歌舞。
何如玉還是第一回見識到這樣的場景,剛開始還覺得新奇,不過何如玉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丫頭,來之前,又是被陳霜降教導過,一直老老實實地坐著。實在是有些無聊了。
好不容易等宴會開始了,何如玉對那些歌舞沒興趣,專心嘗起桌子上擺起來的那些吃食。
御廚的手藝自然是出色的,一盤盤色彩繽紛,簡直就跟畫一樣,格外的好看,只不過御膳都是要專門小太監負責試毒的,等傳上來,大部分都已經冷掉了,味道自然就差了許多,而且御膳有許多的講究,不是想做就可以做的,中規中矩的,大不附和何如玉口味。
何如玉吃了幾口就有些厭,心想還不如家里做的好吃,只不過不敢跟陳霜降說,干坐了一會,何如玉就悄悄地拉拉陳霜降的衣角,問:“嫂嫂,我能去那里玩么?”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皇宮花園里面點起了無數的燈籠,各種形狀的都有,看得何如玉實在是有些眼饞,又聽到那邊也有些小孩的聲音,何如玉就坐不住了。
陳霜降也是第一次參加這些聚會,還以為有好玩的,才想著帶何如玉來見識一下,結果自己也是大失所望,看何如玉無聊的樣子,陳霜降就思量了一下。
佟皇后的壽宴,陳霜降不好中途離席,方嬤嬤因為年紀大腿腳不大靈活,所以這次跟著進來的丫鬟是春紅,這丫頭也跟進來好幾次,該知道的忌諱都還是知道的,也是個挺妥當的,想著也該出不了事。陳霜降就點頭了,吩咐了何如玉幾句,好好玩,不可以跟人吵架,讓春紅跟著她出去了。
長青殿外面就有許多的燈籠,各家帶過來的小孩,大部分都聚集在這里,圍著一盞跟蓮花一樣慢慢轉悠的大燈籠,又蹦又跳。
何如玉有些怕生,看到這么多的人,就不敢上前了,不過她也喜歡那大燈籠,遠遠地看了半天,才跑到邊上,人少的地方,看那些小一些的燈籠去了。
正看著,忽然覺得邊上多了一個人,回頭一看,卻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子,穿著黑茶色的禮服,皺著眉頭,鼓著臉頰似乎是跟誰在生氣的模樣,一言不發地蹲到何如玉邊上,瞪著那一個燈籠狠命地瞧。
“那里那個更大更好看。”何如玉覺得這個小子有些奇怪,莫名的有些寒意,不過何如玉臉皮薄,也不好意思說讓那人離開,于是就很真心地指著當中那個蓮花燈籠說。
“那個好,你怎么不去看?”那小子冷淡地反問。
何如玉不好意思說自己怕生,就閉口不說話,專心地數著燈籠上面的穗子,那小子也不說話,只對著那黑的地方,低著頭,默默地蹲在那里,不時地發出細碎的聲響。
好一會,何如玉才反應過來,那小子應該是在哭。
何如玉還是頭一次碰見人在她面前哭,頓時有些慌張,剛想把坐在不遠處看著的春紅叫過來,那小子卻是紅著眼抬頭,低聲說:“不準喊。”
何如玉就回來,也蹲在他身邊,猶豫了半天,小聲地安慰著說:“沒事的,嫂嫂說,會哭的小孩才有人疼,不用羞的。”
“誰欺負你了嗎,摔到哪里了,還是肚子餓了?”何如玉看這小子哭得可憐,剛好身上裝了一些小點心,陳霜降怕她路上餓著,特地給她裝的。正時候正好拿出來,拉過那小子的一只手,拿帕子擦了擦干凈,放了一塊在他手心,笑著說:“吃了就不餓了,是嫂嫂特地做的,可好吃了,嘗嘗。”
“給我的?”那小子頗有些就遲疑,看何如玉點頭,正想說,突然地從后面冒出一個小太監,尖聲尖氣地叫:“殿下,不能吃。”
何如玉嚇了一跳,瞪大眼看著這突然冒出來的小太監,那一個小子抹了抹眼,對著那小太監喝了一聲:“大膽,退下!”
小太監撲通一聲跪下了,磕著頭直說不敢,卻是一步不肯讓,眼看著那小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只能退一步,取了半塊,吃了下去,等上一會,才點頭說:“該是無礙。”
這么一打岔,何如玉都不敢請他吃了,這點心放在手心,揉來揉去揉了一會,還是塞進了自己嘴里面,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你是住在皇宮里面的,好可憐啊,都是吃那些冷食,肚子餓了都不準吃東西的。”
“你覺得我可憐?”
“嗯,是啊。”何如玉點著頭,拍著手上的點心碎屑說,“那里面的菜啊,看著光是花花綠綠地好看,吃起來油膩膩,還是我嫂嫂做的好吃多了。”
那男小孩慢慢地把手里半塊點心啃了,一邊聽,一邊點頭,這兩小孩聊得倒還挺好的。
不過沒一會,那個小太監就過來提醒說,天涼了該進去了。那小子朝前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對著何如玉問了一聲:“你…是哪家的?”
“啊?”很少聽過這種說法,何如玉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只傻傻地張大了嘴。
看到小太監都往這邊看過來了,那小子突然地就惱了,漲紅了臉,小聲地罵了一句:“你這丫頭怎么這么笨!”轉身就跑地沒影了。
“真是是奇怪的小孩。”
等何如玉回到偏殿的時候,她還沒忘記跟就陳霜降說,在院子里遇見了一個很奇怪的小孩,不過她有好好地跟他說話,還請他吃了半塊點心,不過有個小太監也吃了半塊。
“下次不要隨便請人吃東西了。”宮里面的人都是長了好幾副心思,規矩很多,對于吃食,講究更是多,就有專門的試毒太監,每道飯菜都要試吃過,以防止人下毒。只是這些東西跟何如玉說了,她估計也不大清楚,陳霜降只是說,“亂吃東西可是會吃壞肚子的。”
何如玉才點頭,應是。
看她臉上沾了些臟,陳霜降就拿了帕子給她擦一擦,何如玉卻是突然伸手指著前面說:“啊,就是那個小孩。”
陳霜降抬頭一看,在佟皇后邊上多了一個小男孩,微微揚著下巴,看著很是倨傲可愛的模樣,那是司馬子夏嫡子司馬沂。
等回到家,把何如玉哄睡了,陳霜降把這個事告訴何金寶,感嘆說:“如玉可是認識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何金寶也不以為意,說:“小孩子的事怎么能做的了準的。”
“只怕不是人人都這么想的,你沒看到,當時那一個長史夫人恨的都快把眼珠子看突出來了。”
正襟危坐了一個晚上,陳霜降只覺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在床上坐了來,拿手捶了捶,想到杜夫人送了一株火樹銀花,不知道,長史大人送的又是,好奇地問了下。
“整一幅的青玉屏風,真是好氣派,到現在都還覺得眼前熠熠生輝樣,眼花啊。”說起來何金寶也是一臉的贊嘆向往之情。
陳霜降卻是很市儈地算計了一下,這么一人多高的屏風該用多少的玉片才能串起來,又該花費掉多少銀錢的,不由贊嘆說:“原來杜長史家底是這么豐厚的啊。”
“太引人注目了一些吧,未必是好事。”何金寶說了一句,他跟著司馬子夏好幾年,總覺得他該不會是喜歡這么奢侈的人,只是畢竟是已經當了皇帝的人,帝心難測。
陳霜降想得卻是簡單,大錯不犯小錯偶然可以犯一犯,不然太完美的臣下,讓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何自處?
“功高震主?”陳霜降一說,何金寶就明白了,不過他也不大在意,“離那個還早著吧。”
在皇宮里面轉悠了一圈,在問起何如玉來的時候,何如玉直覺地不喜歡那里,不過何太爺跟陳霜降都是跟她說,那里都是好的,不能說壞,何太爺就教了何如玉一句,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就常常被何如玉拿來說。
也不知道何夫人從哪里聽說了這個事情,就好奇地過來盤問了,因為她是來找何如玉,陳霜降也不好拒絕,只叫了方嬤嬤陪著何如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