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霜降都覺得痛了。悶悶地哼了一聲,何金寶這才松了松,讓陳霜降能躺的稍微舒服一些,很小孩子氣地抱怨著,“怎么就跟鋸嘴葫蘆一樣,都不肯說,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猜得到你究竟在想些,我們打小就是一塊長大的,一起經歷了多少事情,還有是不能說的?”
“我不是讀書的料,也只會打仗,那些彎彎道道的道理也不會說,更不會猜,我知道你心里藏著事,覺得苦,只是你不說,我是不會知道的。”
“突然就說和離的,你不知道我心里也覺得苦,簡直就跟裂開一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這樣的情景,總想著能好好地過些日子了。你卻是和離和離的,有話不能好好說,就算是怨我推了你,你推回去打回去就是,不要再說這樣的話…我舍不得。”
還是頭一次聽何金寶說上這么許多的話,陳霜降不由地有些傻了,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一陣翻涌,也不知道究竟是味道了。
何金寶似乎是也不知道該說好,只嘆了一口氣往陳霜降這邊湊了湊,呼出的熱氣吹動著陳霜降的發絲,感覺癢癢的。
不安地動了一下,偶然抬頭,才發現何金寶閉著眼,發出輕微的呼嚕聲,在說了那么許多話之后,居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陳霜降不覺有些氣憤,恨恨地伸手揪住了何金寶的臉頰,看何金寶仍是不知不覺酣睡的模樣,不由地慢慢地松了手,低聲地笑了一下。
醉的太厲害,何金寶倒是把他自個說的話給忘了大半,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了,陳霜降正坐在窗前低頭做著針線,安靜地仿佛一幅畫一般。
“醒了?”被何金寶盯得有些久,陳霜降終于覺察到了。放下針線,對著何金寶笑了一下,問,“廚房里做了醒酒湯,要給你端一碗么?”
何金寶坐起來晃了晃腦袋,睡了大半天,他的酒也醒得差不多,醒酒湯的味道又不大好喝,何金寶自然不大想喝,趕緊搖了搖頭。
昨天晚上的事情,何金寶只隱約記得一部分,看著陳霜降總覺得帶了幾分心虛,躲躲閃閃地盯著陳霜降看了半天,卻是被陳霜降一眼掃過來,就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直泛紅,趕緊隨便找了個話來問:“這是在做?”
見何金寶好奇,陳霜降就把繡品攤開了給他看,是一面紅色綃制小屏風,用攙雜著紅絲金線繡的鳳凰展翅,基本形狀已經出來了,陳霜降正在串著黑珠子當作眼珠子用。
“我們家里不是不能用金絲的么。這用來做用?”何金寶覺得奇怪,抓著腦袋,往陳霜降那邊走了幾步,看陳霜降似乎也沒生氣的樣子,“病還沒有好,就不要做這些事情,多費神。”
“不是家里用的,打算給皇后千秋用,還可以看么?”
一說起來,何金寶倒是想起來了,九月份是個大月份,十九日是佟皇后的千秋,二十八又是萬壽,朝廷剛定,嘉寧帝生性節省,也不打算大宴,但是該有禮節卻是不能少,百官還是要準備相應的賀禮。
送禮這檔子事,本來就是最細瑣麻煩,送貴了自己承受不起,送賤了收的人不高興,送得不妥當了,沒準心里還會扎根刺,送來送去的反而送成了仇。
這可是大事情,正正經經地商量了一陣,何金寶就說:“今年才是第一次,皇上又不是那么講究的人,我們還是不要太出頭,平常些就好。我看你這個就是不錯。給皇上的禮物,等下我去東街那里找一找。”
陳霜降點頭。
等吃過飯,何金寶就穿上衣服準備出門,陳霜降拿了荷包給他裝了錢,一邊說:“也帶如玉一起去吧,都沒怎么帶她出去逛過的,總悶在家里也不大好。”
“嗯。”何金寶應了一聲,看著陳霜降伸手把荷包遞過來,憨憨地笑了一聲,說,“這個樣子,好像真的夫妻一樣…”
陳霜降有些無語,他們本來就是明媒正娶,拜過天地,寫過婚書的真正夫妻,怎么能叫好像的。“說胡話呢?”
被陳霜降惱怒地擰了一把,何金寶非但不惱,反而是嘿嘿地笑了起來,陳霜降雖然很盡職,但是一直覺得太冷清了一些,似乎是沒東西,無論是何家還是何金寶都沒有能放進她心里,雖然是夫妻。卻是比陌生人更遙遠一些。
這樣會笑會惱會跟何金寶要求的陳霜降,反而像是突然走近了何金寶生活一樣觸手可及,雖然并不知道因為,何金寶卻是由衷地覺得高興,總是這樣親近才像是一家人。
呵呵地笑了一陣,何金寶突然想起來自己那個很少有時間關注的兒子,就說:“何珗醒了沒,反正有空,也也帶他一起逛逛吧。”
“盡胡說,何珗他才多點大,也不怕他被人擠了。等以后長大,總有纏到你煩的時候。”
也不知道樂,一直到出門的時候,何金寶都在那里呵呵地傻笑,看得何如玉很憂郁地嘆了一口氣,對著陳霜降保證:“嫂嫂放心,如玉一定好好看著哥哥,不讓他走丟被壞人拐了去。”
“嗯,如玉一定要把哥哥好好地帶回家哦。”
等何金寶出了門,陳霜降坐了一會,覺得累,就躺回床上繼續繡她的屏風。這一陣歇下來,傷已經好了大半,等到千秋節的時候,應該就可以正常走動了,這屏風總要是早點繡好才是。
只是陳霜降越是想著騰出空隙來,事情反而越是多,何金寶剛出去一會,就有下人來說何夫人來了。
“告訴她老爺不在,請她回去。”何夫人實在是難纏了一些,既然都已經翻過臉了,陳霜降可一點都沒有打算和好的意思,皺了皺眉頭。
柳花為難了一下,說:“太太,何夫人還帶了一位客人,說是表姑娘。”
表姑娘?何家在京城還有親戚嗎,而且怎么親戚還特地帶到這邊何家來的?陳霜降問了一下,聽見到柳花描述了一次那表姑娘的長相,又說她姓李。陳霜降一下子就明白了,李蘭佩,何夫人居然把李蘭佩帶到這里來了,陳霜降突然地就是一陣的怒火,她究竟要逼迫陳霜降到地步?
“老爺不在家,我受傷不能待客,去送客。”
柳花自然是答應去了,不過沒一會,就聽到一陣的喧鬧聲。還夾雜著柳花驚恐地叫聲:“何夫人您不能進去!”
陳霜降幾乎要嘆氣了,看來似乎又要因為何夫人跟何金寶吵一次架了,不過陳霜降真的是覺得厭棄了,根本不想再見到何夫人,只對春紅說:“去到前院找劉大山,問他是怎么看的家,隨便不相干的人都能跑到后院來?”
“太太這樣怕是不好,萬一傳了出去,就難聽了。”方嬤嬤趕緊勸著陳霜降,好不容易才看著陳霜降跟何金寶和好,這時候再生點事端,實在不是明智的事。
經這么幾次鬧,何家也被笑話了好幾次,傳言也不知道多少難聽,陳霜降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依靠著何夫人的性子,總是會鬧出事來,還不如不見,倒是少了一點自己生氣。
“叫劉大山來,把何夫人請出去,要是她不肯回的話,就去請了何家老爺來。”
這家里畢竟人多,一人攔一下,總算是等到劉大山來,聯合了幾個婆子,連拖帶拉地把何夫人給請了出去。
何夫人自然是罵不絕口,柳花吞吞吐吐地都不敢學全,據說李蘭佩臉色雖然難看,但是在柳花替陳霜降賠罪的時候,她還是很識趣地說,等下次陳霜降方便的時候再來拜訪,旁的也沒有多說,十分干脆地轉身走人了。
這反倒是讓陳霜降有了些興趣,這些日子事情多,她倒是忘了找人打聽下李蘭佩的近況,也不知道這么多年她是怎么過的,看著只覺得這表姑娘的脾氣比小時候要好上很多。
傍晚的時候,只何如玉孤零零一個地回來了,一進來就跟陳霜降抱怨,才剛進門口就有人來硬是把何金寶拉走了,何如玉認真地想了想了說:“我有好好地把哥哥帶會家,不過他又走了。”
想必是何夫人在這邊吃了虧不甘心,所以才讓人等在門口,畢竟是何金寶的父母,何金寶這一趟總是要去的,也不知道究竟會被說成樣子。
只是這事情既然都已經做出來了,再后悔也是沒用,陳霜降想了一下就拋開了,看著何如玉興致勃勃地拿了一樣一樣小東西,指給陳霜降看,一邊一個一個地分,居然家里一人都不落地多少分到那么一兩樣東西。
這丫頭真是…陳霜降摟過何如玉正色地教育著:“小丫頭就該有小丫頭的樣子,如玉可以跟何珗一樣天真任性一點,等長大了再懂事也不遲。”
“為,如玉這樣不好么?”
“愛哭的小孩才有人疼,知道不?”
何如玉很認真地想了半天,終于很為難地說:“跟何珗一樣,也要在床上尿么…”
陳霜降被堵得梗住了喉嚨沒話說,只能表示認輸了,何如玉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只辛苦了何金寶,才剛一回家,就被那邊何家的下人煙熏火燎地請了過去,害的何金寶一著急,還以為出了了不得的事情,趕緊跑了過去,卻是被何夫人拉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她被陳霜降從家里趕了出來。
上次就是因為這個事情跟陳霜降冷戰了好久,這好不容易才剛和好,何金寶當然是不想去觸這個霉頭,不由悄悄地嘀咕:“上次都被你打了一巴掌了,當然不肯見你了,自己找打啊。”
“你這小子說呢?”何夫人正哭得來勁,雖然沒聽清楚,直覺地就知道不是好話,何夫人眼一瞪手一叉,就直接開罵了。
何金寶畢竟是個小子,又沒有養在何夫人面前,平常接觸的少,倒是很少有這么被直接念叨的機會,耐著性子勉強聽了一會,何金寶就覺得有些承受不了,心里一直念著,難怪陳霜降會跟她吵,真是很有些煩人。
好不容易等到何夫人說的口渴喝水的時候,何金寶趕緊抓著機會問了一聲:“那太太去了我家究竟是為了事情?”
“你沒想到我今天在街上遇見了人吧,蘭丫頭呀,就是小時候來玩過的,你很喜歡的那個表妹,李蘭佩呀,要不是你那個媳婦攔著,我就能帶她跟你見面了。真讓人吃驚啊,那丫頭居然也嫁人留在京城了,只是不知道我那妹妹究竟搬到哪里去了,都沒有消息回來的。”
李蘭佩…上次何金寶在街上遇上她不小心被陳霜降看到了,那個小心眼的女人一直記恨到現在,結果這才剛和好,何夫人居然又帶了李蘭佩過去。何金寶不由按著額頭抱怨:“怎么盡能在街上遇見她,她沒事光在街上亂逛。”
心不在焉地跟何夫人扯了幾句,好不容易等何老爺回來了,何金寶趕緊辭了出來,回到家,只說何夫人找他嘮叨了幾句,旁的也不敢多說。
陳霜降卻是似笑非笑地盯著何金寶說:“胎體啊樣,我還不清楚,要氣早就氣過了,還能忍到現在?”
何金寶只是呵呵笑了笑,說:“也不知道誰上次就因為這跟我甩臉子的?”
陳霜降隨后捶了他一下,見他皮厚不痛不癢的,也就撩開了手,重新拿起她的繡棚,千秋節快到了,她要趕著繡好才是,戳了幾針,沒聽見何金寶聲響,陳霜降倒是想起何金寶醉酒時的那番話。覺得她跟何金寶之間弄到現在這樣的局面,她也是有錯的,光是想著何金寶的錯處,光是想著自己的退路,倒從來沒有想過,該怎么認真地跟何金寶好好過日子。
心里想的總要說出來才能讓人知道,陳霜降想了想,就正色說:“我可是說到做到的,說不理她就再不理的。下次要是再鬧起來,我還叫人請了她出去,忍這么多年總是會覺得厭煩了。”
看來確實是被陳霜降說中了,這次之后何夫人不死心地又來鬧了幾次,陳霜降果然是不理不睬,就一句話,老爺的親戚就去找老爺,老爺若不在,這里不方便招待,請改日再來。
居然被兒媳婦請出了門,丟了這么大臉的,何夫人自然是不甘心吃虧,袖子一卷就跟陳霜降卯上了,進不了門,就在侯爺府門口當街罵了起來。
京城里面那都是人精消息靈通的很,哪家多了只耗子少了只貓都會被津津樂道地傳道個兩三天,何家婆媳這一場斗法,本來就已經引來了無數的閑言碎語。何夫人這當街一罵,仿佛就跟那一盆冷水潑進了沸油一般,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全都閉口張口都是在議論這個事情。
有說何夫人就平頭百姓無教養的,而更多的人則是在好奇著陳霜降,究竟是樣的人才會讓家丁把婆婆請出門的,又聯系到陳霜降一個人帶著老小從文成千里迢迢跑到高樓。
兇悍,忤逆?
跟陳霜降交到的李將軍夫人盧素芬,特地的來何家探望了一下,饒有興致地繞著陳霜降走了一圈,嘖嘖稱奇地說:“瞧瞧,這細胳膊細腿的,也沒哪里不同,外頭可都是傳你是青面獠牙,有著三頭六臂,一生氣還會口噴毒氣火焰的。這么神奇,也不表演給我看看,枉我跟你交好這么些日子的!”
“你就是專過來笑話我的!”陳霜降也不依,拈了顆點心作勢要塞她的嘴,盧素芬順勢張了口要吞,陳霜降卻是手一轉,又丟進了自己嘴里面,笑瞇瞇地望著她。
鬧了一陣,盧素芬正色地說:“你最近沒出門,都沒聽到外面那些話傳得有多難聽,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在那里傳的,你總該小心一點。”
盧素芬說的也沒錯,只不過陳霜降也無奈,只能說:“我本來就是鄉下婆子,賤戶出生,跟這一群貴夫人坐在一起,自然是污了你們的眼,那些人表面固然笑得和和善善,心里面怕是早就咒了我不知道幾百次了,別說是家里鬧出這許多的笑話來,就算是安安分分的,總也是免不了被笑話兩聲。”
“你們,我們的?”盧素芬也是有著自己的顧慮,知道陳霜降能說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很坦誠了,跟陳霜降扯了幾句閑話,就告辭出了去。
陳霜降說的漸漸,但這里頭的厲害關系可是一點都不簡單。
司馬子夏登基到現在有大半年了,朝堂上的局勢也慢慢地穩定下來,這些人就能騰出手來進行黨派內斗了。
這整個朝堂差不多可以分成三個勢力。
一個是前朝留下來的官員,經過新舊朝更替的殘酷篩選,人數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