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個開端,逃難的人家漸漸地多了起來,其中還有跟楊氏很要好的一戶人家,楊氏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居然有好幾天沒有對著陳采春陳霜降罵了,只是那種陰沉的臉色,看的陳霜降更是覺得壓抑。
看著燒飯的柴火都沒了,陳霜降剛想跟楊氏說一聲要去買了,一看楊氏正跟陳世友算帳呢,眉頭擰得跟兩條麻花一樣,嚇得陳霜降往門后面縮了縮,小聲地說了一句:“我去打點柴火。”
拿了鐮刀跟麻繩出門的時候,正在洗衣服的陳采春很擔憂地問:“你要去哪里,山上的話會被人罵的。”
就算是無主的山地那也是有人占著隨手打理過的的,要是像陳霜降這么沒頭沒腦地跑過去,還真的會被臭罵一頓回來。陳霜降想了想說:“我去棉田,棉花桿子應該還在的。”
棉花地是陳家租來的,雖然陳家已經好久沒去照看了,但是那些褐色的桿子還是頑強地屹立著,先是用鐮刀試了試,陳霜降發現自個打錯主意了,這個桿子比她想象的要硬很多,一鐮刀下去幾乎砍不了多少。怕弄壞鐮刀,陳霜降只好用手一根一根拔出來,再抖干凈土,用麻繩捆成一捆。
棉花的根扎的還是比較深的,不一會,陳霜降就開始覺得手痛,又紅又腫的,看看這一棉桿也有不少的一捆了,陳霜降就用繩子扎緊了,背著往回走。
在村口的時候,居然看到陳采春急匆匆地跑過來,氣喘吁吁的沖著陳霜降喊了一句:“小妹快跑,娘要把你賣了當小妾,人牙子都來家里了!”
這一下打擊太巨大,陳霜降一下子就懵了,不自覺地就送了手,背著的柴火掉下來砸到腳跟都不覺得痛,只會傻傻地站著。
陳采春急得了,推著陳霜降,說:“趕緊躲來,不要回家了。”
“能躲哪里去呢…”忽然間陳霜降就想到了陳采女手臂上的那一圈紫黑色的傷痕,硌人的肋骨,頃刻之間眼淚就掉了下來。
陳采春并沒有說錯,人牙子確實已經到了陳家。
陳家的境況要比陳霜降所知道的更糟糕,陳采女留下的那兩個小銀馃子并不夠買上這一包的棉種,楊氏還向她姐姐另外借了錢,加上過年的時候,已經是不小的一筆數目了,楊氏姐姐已經忍不住向要討回這一筆債務了。
在那一次私鹽跳海水里之后,傷得有些狠了,陳世友的身體一直沒有恢復過來,常年不能斷藥,楊氏已經把家里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沒有辦法下,就把主意打到了兩個女兒身上。
“采春不行,都已經養到十歲了,再兩年就好嫁了,彩禮也能收不少的,這樣太虧了。”
對于這剩下的兩個女兒,陳世友一直還是比較心疼的,但是家里的情況他也是知道的,聽到這句,悶悶地回了一句:“四丫頭難道不是你生的,這么作賤她!你看看大丫頭,好好的一個人,現在都被折磨成什么樣子了,你當娘的看著就不覺得心疼,害了一個,害要接著害另一個么!”
楊氏還從來沒有見過陳世友這么疾言厲色的樣子,被嚇了一跳,抹著眼角說:“我這也不是沒有辦法么,這里用錢那也要用錢的,家里米缸都空了好幾天了,再下去連糠都要吃不起了,你當我樂意干這事么,可是有什么辦法,能賣的都已經賣了,這樣不行那樣不行,難道還要等著全家一起餓死不成?我可憐的兒啊…”
雖然不情愿,但是陳世友也知道楊氏說的也是事實,蹲在門檻上把一碗開水喝得吱溜吱溜響,最后終于狠狠地點了點頭,放碗的時候用力太大,幾乎要把那那口碗給磕成兩半。
兩夫妻商量的時候,陳采春剛好洗完衣服,想過來找幾個衣架子,不小心聽到了這一個談話,幾乎是當時就愣了,一想到賣身,她第一個想到就是陳采女,大姐最初也只是說賣出去當丫頭,好吃好喝還不用多干活,結果卻是收了洪家的聘禮成了小妾,被大婦欺侮的那樣凄慘。
一想到這個,陳采春就害怕得渾身發抖,而這個時候剛好約好的人牙子來敲門,被楊氏迎了進去坐著談,一邊還叫著“四丫頭,四丫頭,跑哪里去了?”
嚇得陳采春趕緊扔了洗衣盆,不管不顧地躥了出來,趕緊找陳霜降通風報信去了。
陳霜降被嚇得不輕,完全沒有了主意,陳采春讓她去外婆家,她也就很聽話地跑到了外婆家,只管哭,什么話都不肯講。
看到陳霜降跑了,陳采春才安心一點,把陳霜降丟下來的棉花桿撿了起來,背回家。
找不到陳霜降,人牙子還以為楊氏是在哄她氣呼呼地走了,楊氏丟了面子,也生氣上了,正好看到陳采春背著柴火回來,一下子就明白了,上去直接甩了她一個巴掌,問:“是你這死丫頭說出去的吧,說,四丫頭跑哪里去了?”
“你要賣了小妹,我才不告訴你!”陳采春紅著眼眶,梗著脖子,全身都有點發抖,用很有點仇恨的眼光盯著楊氏,叫,“你賣了大姐,賣了小妹,又想賣了我,難道丫頭就不是人,就要由你這么糟蹋,你怎么不就去賣了弟弟的,人家小廝可比丫頭值錢多了!這么不待見我們的,當初又何苦生我們下來,一把掐死還不省了這么多年的口糧,也省的我們來這般受苦的…”
這一番話說下來,楊氏都快氣瘋了,哪里還能聽得進陳世友的勸,一回頭剛好桌子邊有把掃帚,一手抄起來,沒頭沒腦地對著陳采春死命地揮下去,噼里啪啦地追著打。
陳采春也不叫也不躲,光是抱著頭縮著腦袋,嗚嗚地哭。
剛好陳書楠進來,看到這架勢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把陳世友給叫了來,才算是把楊氏給攔住了。
揍了陳采春一頓,楊氏也沒覺得好過多少,她雖然偏愛兒子,但是這女兒畢竟也是從自個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說完全不疼,那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