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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噠噠————”
急驟的槍聲,徹底壓沒了嘈雜與混亂。當刺耳的顫音從虹灣鎮上空徹底消失,剩下的,只有死一樣的寂靜。
望著越走越近的林翔,人群也慢慢朝兩邊分開一條足夠寬敞的通道。
虹灣鎮上每一個居民都很清楚————這些身穿戰斗制服的陌生人擁有強大的力量,絕對不是自己能夠招惹的對象。
男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就在剛才,他仔細看過那個燙傷自己/陰/莖/的煙頭,上面帶有漂亮的“Marlboro”商標和過濾嘴。小鎮居民根本不可能擁有這種昂貴的奢侈品,其來源,也不言而喻。
正在欲望高漲的時候被突然阻撓,那種難以忍受的暴怒,剎那之間幾乎撐炸了男人的腦袋。加上恥辱的傷口和被眾人嘲笑的經歷,最后的理智,早已從他的大腦里徹底消失。
面色一厲,揮拳,咆哮,猛沖上前,整套動作毫不拖泥帶水。
“嘭————”
拳頭即將撞上目標的一剎那,林翔手里的突擊步槍也忽然掉轉方向,鋼制槍托狠狠砸上男子左邊面頰。伴隨著頭骨被活活砸裂的脆響,男子粗壯的身軀像斷線風箏般搖搖晃晃倒飛出十幾米遠,整個人被打得仰面朝面翻撲過來,趴在地上,掙扎片刻,再也不會動彈。
身后,中士和所有士兵以裝甲車和防彈卡車為依托,把圍聚在空地上的人們鎖定在射界中央。望著那一個個指向自己的烏黑槍口,燃燒在人們心頭狂熱亢奮的火焰也迅速熄滅、冷卻。
林翔抬起頭,用低沉而富于磁性的聲音問:“誰還不服?”
沒有人回答。
林翔徑直走到木桿前,抽出格斗匕首,用力割斷捆住伯尼的繩索,對滿面感激的他微笑著說:“去吧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
伯尼跌跌撞撞地跑進人群,張開顫抖的手,從地上抱起遍體鱗傷的妮莉雅,兩個人久久對視著,彼此的目光中有悔恨、痛苦、懺悔,也有歡快、喜悅、幸福。
中士抱著突擊步槍,坐在裝甲卡車車頂,順手拍了拍站在旁邊Molly的肩膀,不無感慨地說:“我喜歡看到這種場景。就好像舊時代童話故事里從惡龍嘴里救出公主的王子。嘿嘿嘿嘿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公主也真夠強悍。一把刀子和一支槍就敢對抗所有人嘖嘖嘖嘖這小妞的確兇悍。”
Molly沒有說話。她下意識地握緊手里的槍柄,似乎是在思索,又好像是在感悟 唐虎臉上一片鐵青,他微微邁出腳,挪動了一下身體,握緊雙拳,沖著林翔憤怒地低吼:“你們,你們究竟想干什么?這,這不合規矩————”
“規矩由強者制訂————”
林翔冷冷一笑,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擁有三極進化的異能者,的確是這個小鎮上最強大的存在。因此,你可以隨意制訂或者更改這里的規矩,決定每一個人的命運,控制他們的生死。沒錯,這就是所謂的廢土法則。不過,和世界上任何事物一樣,規矩不可能永恒存在,它只會隨著強者的意志進行改變。這兩個人我要帶走,我也可以理解你的憤怒。呵呵我這個人非常講究民主,只要你能打贏我任何一個手下,這里,仍然是你說了算。”
唐虎的臉上掠過一絲蒼白,眼睛中蘊含著強壓下來的怒火。
林翔的話看似給了他相當大的選擇范圍,其實這不過是比當眾搶人更加嚴厲的侮辱。他仔細查探過這些外來的陌生人————對方實力最差的成員都擁有五級進化的能力。和這些與怪物沒什么區別的家伙對打,無異于自尋死路。
至于林翔唐虎則把他列為最危險,也是最可怕的存在。雖然從他身上沒能感受到任何異能氣息,可是能夠統領一群高階變異戰士的人,即便沒有異能,也不敢輕易招惹。
伯尼抱著妮莉雅從人群里緩緩走出,他的目光沒有在這些熟識的鎮民身上做絲毫停留,直接望向停放在人群外圍的隱月城車隊。
在這里,他們已經沒有立足之地。
世界很大,能夠居住的地方,并非僅僅只有一個虹灣鎮。
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聲中,車隊從唐虎身邊順序駛過,輪胎兩邊飛起的泥水濺了他一頭一臉。荷槍實彈的士兵們站在車廂里冷冷地看著他,透過車柵中間的縫隙,還可以看到伯尼和妮莉雅充斥著鄙夷和輕蔑的目光。
唐虎緊緊纂著拳頭,他的大腦正以難以負擔的速度發瘋般拼命跳動。他唇色灰白,五指關節全是因為過于用力而產生的青色。而身體更是顫抖著,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直到車隊從視線里完全消失,他才帶著沉悶的呻吟,長長地噴吐出一口憋悶在內心深處,久久不得爆發的怨氣。
“格雷克大人不會放過你們,他擁有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可怕實力。五級進化算什么?城主大人的變異能力遠遠超過任何級別限制,他會輕而易舉殺光你們每一個人哈哈哈哈————”
唐虎張開雙臂,仿佛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魔鬼,目欲眥裂地狠狠瞪視著灰暗的天空,咬牙切齒怒聲狂吼:“我,我,我會讓你們,呼呼呼為此,付出代價————”
行駛在崎嶇的路面上,車身左右搖晃著,似乎永遠也無法保持平衡。
“頭兒,為什么你不干脆殺了那個叫唐虎的男人?那家伙看起來很礙眼,我可不認為放過他是什么好主意。”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中士頗為不滿地問。
“在沒有發揮出足夠效用以前,他還不能死。”
林翔單手操縱著方向盤,一邊靈活地繞開路面上足以陷住輪胎的深坑裂縫,一邊用手指了指坐在后面裝甲車里的伯尼和妮莉雅:“從某種角度上說,他們其實已經對我們擁有很大程度的忠誠。這兩個人心理素質不錯,相互之間也有足夠的依賴感。我需要在這里培植幾個不錯的代理人。如果提供給他們足夠的物資和強化藥劑,很容易就能組建一支實力強大的軍隊。當然,沒有人愿意主動交出手上的權力和利益,戰爭在所難免。這一地區原來的控制者會想方設法消滅這支突然出現的軍事力量。想要從普通平民轉化為合格的戰士,他們還需要更多的磨練。”
“你的意思是,那個家伙得留給那對年輕人?”中士若有所思地問。
“唐虎曾經是他們心目中最強大的存在。這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確切地說,是一種由積習和生活環境造成的心理屏障。那個人的確該死,但是卻要由他們自己對其進行清除。這種情況就和Molly面臨的問題一樣,沒人能夠幫助他們。”
林翔早已不是幾年前那個剛剛從睡夢中蘇醒,對一切都慒然無知的復活者。他已經逐漸適應這個充滿輻射廢土世界的生存規律,并且嘗試著按照自己的需要,對其進行潛移默化的修改。毫無疑問,隱月城將成為他未來的權力中心。然而,“實力”這種東西并非一城一地就能得到穩固。他需要建立更多的定居點,需要更多的管理者。葛利菲茲和艾琳娜可以暫時滿足他的權力維持要求和/欲/望,但是他還必須得到更多的親信和心腹————只要對方擁有足夠的忠誠和信念,他就能夠給予對方最強大的力量。
中士望著窗外倒退的風景,忽然轉過頭,認真地問:“頭兒,你也有難以逾越的心理障礙嗎?”
林翔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慢慢點了點頭。
障礙,每一個人都有,就看你如何面對。
索斯比亞、費迪南德、魔爪、骷髏騎士團它們都是自己必須打倒的對手、敵人。
不知為什么,林翔忽然想起克勞德臨死前說的那句話————“遠離紅色共和軍,遠遠離開他們。”
共和軍那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勢力呢?
蒼影城,是一個建立在舊時代廢墟上的城市。
這里曾經遭受過核彈攻擊,屬于人類無法居住的重度輻射區域。不過,由于城市內部建造有反輻射力場,射線對人體的威脅也被降到最低點。
維持力場運轉需要消耗大量能源,蒼影城之所以能夠存在,得益于建立在附近海岸上的一座潮汐電站。除了維持力場,產出的能源還必須滿足凈化城內居民日常飲用水、照明、食品加工等方面的要求。因此,盡管蒼影城所在舊時代廢墟相當龐大,但實際可供居住的抗輻射區域卻非常有限,僅僅只占到相當于舊城區不到二十分之一的面積。
雖然擁有龐大的占地面積和密集林立的建筑,蒼影城的居民數量卻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多。這里只有兩萬余人,從舊時代遺留下來的龐大建筑群為人們提供了足夠的住宅,卻無法滿足他們在其它方面更多的需要。
比如,水。
臨海,卻沒有水喝。聽起來似乎很滑稽,但這卻是幾乎所有東部海岸城市和定居點都必須面臨的最大難題。
維持一個城市存在的關鍵,是電力。
在舊時代,東部沿海屬于開發程度較高的人口密集地區。這里擁有繁榮的文明和商業網絡,是整個國家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正因為如此,戰爭爆發后,這里也成為被核彈頭集中攻擊的重點區域。
沒有防輻射裝置產生的能量場,蒼影城所有居民都會暴露在超過承受極限的輻射威脅之下,而能夠用于凈化水體的電力,最多只能滿足三萬人的需求。
盡管位置臨海,擁有異常豐富的食物資源,但是籠罩在城市周邊數萬平方公里的重度輻射區域,卻把那些想要進入城市的流民徹底阻攔在外。在沒有高濃度抗輻射藥劑的情況下,擅自進入重輻射區無異于自殺。缺少大型運輸工具的城內居民也無法與外界進行貿易,只能困守在空曠、龐大的廢墟中默默終老。
望著輻射探測器上那根偏朝扇面顯示屏右側方向,仿佛被紅色區域牢牢吸附住,絲毫沒有任何動彈的細長指針,林翔不由得慢慢皺緊了眉。
這里距離蒼影城已經不遠,可是從土壤當中測到的輻射含量,足足超過隱月城三百一十六倍。
由于體內病毒產生變異,林翔對輻射全無感覺。小隊成員在得到他的血液對身體進行全面改造,融合了部分基因后,對輻射的抵抗力也大幅上升。即便是Molly這種剛剛加入城衛軍,服用強化藥劑時間不超過一個月的新兵,同樣對輻射具有遠超常人的抵抗能力。
伯尼和妮莉雅則不同,虹灣鎮周邊雖然也是污染嚴重的輻射區,但是以小鎮為中心,直徑大約十余公里的范圍,卻屬于射線含量低下的輕度輻射區域。一旦離開,體質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的他們必須每天都按時服用抗性藥劑。
離開隱月城的時候,林翔早已做好了充分準備。車上的食物、彈藥、電池足夠維持兩個多月的消耗,藥品方面的儲量也很充裕。退一步說,即便真的出現抗性藥劑耗盡的情況,林翔也會用自己的血對這兩個年輕人進行改造。
遙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仿佛用散亂積木胡亂搭建起來的不規則線條。彎彎曲曲,高矮不一,在青灰色的天空映襯下,仿佛怪獸口中的牙齒,令人心悸。
這是一座宏偉的城市。
生活在資源匱乏的廢土,新生代人類很難理解舊時代祖先究竟是如何創造出如此輝煌偉大的文明。他們無法想象建立一座城市究竟要花費何等巨量的物資。即便腦海里擁有被灌輸的科技思維概念,他們仍然不明白舊時代人類這種近乎浪費的行為。當然,他們并不認為祖先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只是在廢墟里拼命尋找古舊書籍和一切可供研究的資料。舊時代把這種行為叫作“考古”。現在,則稱之為“尋找失落的文明”。
一條寬度超過三十米的高速公路,從西南方向把蒼影城與荒野連接在一起。通往城外方向的路面上,擠擠挨挨簇滿了數以萬計的車輛殘骸。它們大多只剩下殘破的車架,橡膠制成的輪胎像爛泥一樣癱軟在地面上,漆面斑駁的外殼早已無法分辨原來的顏色,散亂的零件和各種不同類型的膠管、容器堆得到處都是。透過破碎的車窗玻璃和敞開的車門,可以看到車廂里凌亂的人類骸骨。有些保持著死亡前的姿勢,有些則被變異生物啃得面目全非。它們的顏色像堆滿輻射云的天空一樣灰。也許,永遠都會保持下去。
彎曲變形的中央隔離欄把公路分成涇渭分明的兩部分。與離開城市方向水泄不通的擁擠截然不同,進入城市方向的路面空曠得幾乎找不到任何雜物。時間雖然能夠抹去殘留在世界上的一切痕跡,然而看到眼前如此震撼的這一幕,任何人都能清楚的想象出————當年末日降臨的一剎那,居住在舊時代城市里的人們,是在何等恐懼、焦急、絕望的情況下,拋棄擁有的一切,瘋狂逃離。
踩下剎車,越野車緩緩停在公路中央。神情冷肅的林翔推開車門,跨過隔離欄,爬上一輛門頭上印著“中國南方旅游公司”幾個模糊文字的金龍大巴車頂,默默站立著。
公路,蜿蜒綿長。
擁擠的車流仿佛一條用無數機械零件拼成的巨蛇,奄奄一息趴在路面上,看不到頭,也找不到尾。
微微閉上雙眼,半仰著頭,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寒風,還有從天空徐徐飄落,在臉上迅速溶化雪片帶來的冰冷。
林翔仿佛又回到了近一個世紀前的那個世界。
咆哮的汽車引擎轟鳴,震耳欲聾刺耳喇叭聲,男人在咒罵中拳腳相向,渾身是血老人的哭喊,癱坐在地上女人絕望無助的哀求,還有孩子在無數腿腳踐踏之下發出的凄厲慘叫最終,所有的嘈雜混亂,都被天空中那團突然出現,熾熱和亮度比太陽還要強烈的光,徹底、永遠吞沒。
眼睛里慢慢出現一團溫熱的潮濕,視線里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當眼眶再也無法容納酸澀的液體,只能任由它們順著臉龐滾落的時候,被淚水擠壓得搖晃瑩動的景物,也重新恢復原有的清澈與透明。
這個世界,再也不可能恢復原來的樣子。
活著,是一種幸運。
可是當世界上只剩下你一個人,獨自守護著空曠與孤獨的時候,只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悲傷。
“我,不是一個人。我有嘉嘉,有朋友,還有隱月城。”
風,吹散了只有林翔自己能夠聽見的低語,把它們高高卷上天空,鉆入云端,飄散到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