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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充斥著變異的世界。
普通人做夢都想擁有強大的進化異能,醫生聯合協會生產的強化藥劑,使機率稀少的變異成為人人可及的現實————只要支付相當于索斯比亞貨幣一萬計量單位的鈔票,就能換取一支淡紅色的一級強化藥劑,從而擁有超越普通人類百分之五十的力量、速度、頭腦反應能力。
如果運氣夠好,完成流金城的任務之后,普通傭兵就能用這筆巨大的財富改變自己的命運,成為強大的異能者。
沒人能夠抗拒這種誘惑,即便是同樣身為城主的林翔,在震驚之余,也微微有些意動。
連同隸屬隱月城的“禿鷲騎士團”在內,參加本次任務的雇傭兵數量足足超過兩千。按照所羅門承諾的支付方式,任務報酬金額應該高達五千萬索斯比亞元。但是問題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林翔注意到,所羅門宣布任務的時候,著重提到兩個非常關鍵的字————“獲勝”。
只有獲勝者才能得到酬金。如果戰敗,流金城分文不給。
這是一種很聰明,或者應該說是狡詐的做法,也非常現實。
根據所羅門提供的情報,占據城市北區的王燚及其手下大約有八百余人。他們的裝備大多屬于輕武器,沒有規模性的重型火力。單以數量和武器計算,處于絕對劣勢。
戰爭勝負不可能單純以數字進行判斷,北區的反抗者占有地理優勢,他們對復雜的街道了如指掌,迷宮般的地下管道和混亂的建筑群足以隱藏數十萬人。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下作戰,即便僥幸取勝,兩千名雇傭兵,能夠活下來的人實在寥寥無幾。
所羅門最終支付的酬金,其實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說是非常便宜。在“獲勝”的前提下,如果最終活著的人只剩下一個,那么他需要付出的酬金,其實也不過區區兩萬元。
林翔對此并不感到意外,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存在免費午餐這回事,無論舊時代還是廢土,富人們總是高調宣稱自己付出何等慘重的代價,同時羅列出密密麻麻的數據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實際上,紙面上的東西,永遠不可能與現實劃上等號。
“禿鷲騎士團”和其他雇傭兵一起進入了北部邊界————那是一條用鐵絲網、鋼筋、各種零亂雜物,以及倒塌大樓作為封閉,斷斷續續連接起來的不規則隔離帶。每一個出入口附近,都駐扎有大量身穿沙漠迷彩戰斗服的流金城士兵。他們以建筑和沙袋堆成的胸壘工事作為依托,用機槍和地雷,把所有通向南區的街道徹底封鎖。
林翔并不關心所羅門和王燚之間的糾紛,流金城的利益分割與他也沒有實質性的關系。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有二:一是讓“禿鷲騎士團”的新晉成員體驗實戰,二是獲取隱月城后續開發的必需資金。如果所羅門真的以戰斗勝敗作為支付酬金的最終條件,他也有足夠多的辦法從自己雇主的口袋里弄到錢。
戰斗,以一種極其緩慢的方式進行著。
兩千余名雇傭兵,分別從不同方向的路口進入北區,在這片龐大復雜的廢墟里迅速散開。他們互相掩護擺開攻擊陣形,朝隱沒在夜幕下的街道盡頭,小心翼翼地推進。
按照林翔的命令,四輛裝甲卡車相互間隔十米,首尾相接緩緩前行,在距離后方邊界大約五百米的位置慢慢停了下來。士兵們立刻進駐周圍的建筑,在窗戶和樓頂上架起機槍,警惕地注視著從黑暗深處傳來的一切動靜。
“城市地形不利于夜戰,我們等到天亮再進攻。”面對亞爾曼的疑惑,林翔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以他擁有的感知異能,不難察覺探測范圍內潛伏在暗處的窺視者。正面方向不可能出現其他友軍,唯一的可能,就是敵人。
風,逐漸停了。
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如墨般的黑暗之中。這種帶有寒冷氣息的夜晚,預示著冬天越來越近。街道盡頭黑黝黝的,仿佛傳說中食人怪獸的骯臟巨口。轉過身,遠處的城市分隔帶上勉強可以看到幾點微弱的燈光,那光線掙扎著穿過夜幕,多少能夠讓人感受到一絲淡淡的暖意。
除了負責留守的哨兵,幾乎所有人都進入了甜美的夢鄉。歷經戰火的舊時代大樓雖然千創百孔,內層也布滿煙灰石屑和厚厚的蛛網,但它畢竟能夠遮風擋雨,與露宿荒野僅有一塊薄布蓋體的流民相比,實在沒什么可以抱怨的。
亞爾曼睡得很香,這個體重至少超過兩百公斤的胖子,耷拉著腦袋,倚靠在墻邊的角落里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嚕聲。濃亮粘稠的涎液順著半咧的嘴角緩緩下滑,每每快要接觸到渾圓鼓凸肚皮尖端的時間,就會被一陣強有力的呼吸倒抽著拖回嘴里。
林翔坐在窗前,默默地望著萬賴寂靜的街道,垂放在膝蓋的手指夾著點燃的香煙,輕柔的白色煙霧緩緩上升,形成一條幾乎與地面垂直的線。
寄生士的體質異于常人。很多時候,變異帶來的進化力量可以控制人腦在長時間連續不斷地活動。雖然寄生士同樣需要進食和睡眠,但是補充的頻率和數量卻能夠根據具體情況而縮減。即便是在最為嚴重的缺水環境里,被病毒控制的細胞,也會強行改變寄生士的內分泌系統,使本該排出體外的尿液在身體內部進行二次、三次,甚至更加持久的往復循環,同時強化肝臟功能弱化尿毒帶來的不良反應,使寄生在無法得到外來物質補充的情況下,仍然保持強健的身體和作戰意識。
沒有光,整個北區徹底陷入濃密陰森的黑暗。視覺的作用被降低到可有可無的程度,眼睛所能看到的最遠距離,僅僅只有十米。
確切地說,林翔沒有完全依靠視覺,而是把意識探測范圍擴大到極限,用發散開來的大腦思維觸摸、辨別著隱藏在黑暗里的每一塊石頭,每一寸路面。
這也是亞爾曼為之驚訝,而他卻沒有做出說明的原因。
楊華側著身,站在斜面方向的另外一扇窗戶前面凝視量久,慢慢轉過身,走了過來。
“沒有潛伏者的蹤影,也感覺不到進化氣息。這個該死的地方實在太安靜了。”他皺著眉,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疑惑。
“安靜也意味著安全,如果這種情況一直保持到天亮,至少我們的人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林翔淡淡地笑了笑,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抽出一支遞了過去:“其它方向也聽不到槍聲,那些和我們一起進來的雇傭兵,大概也在休息。”
楊華接過煙,從地上撿起兩塊稍算平整的磚頭摞在一起,坐下,面色有些陰沉:“那個叫所羅門的家伙為什么要求我們連夜進攻?不熟悉地形只會徒增傷亡,他不可能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流金城的這些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人死得越多,自然就越省錢。”
林翔似乎并不對這個問題感到意外:“不過雇傭兵們也不笨,和我們一樣,他們也打算等到天亮。”
“我不喜歡這個城市,感覺到處都透著古怪。”
楊華輕輕地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點燃的香煙,然后徐徐吐出后,忽然問了一句:“你注意到沒有,那條所謂的城市分界線,其實就是一道設施齊全的永備工事。那些依托大樓修建的堡壘里面,甚至配備了小口徑火炮。”
林翔“嗯”了一聲:“流金城士兵的武器裝備很不錯,甚至比我們還要精良得多。”
“我看過地圖,以單個路口作為防御支撐計算的話,守護這條邊界至少需要上千人。加上分布在城市周邊的哨卡,以及維持治安必需的警戒力量,流金城擁有的武裝力量絕對不會少于兩千人。”楊華的聲音并不大,卻明顯帶有幾分憂慮和疑惑。
“城內的士兵不會少于兩千五,加上其他的輔助部隊,總兵力應該在三千左右。這座城市周邊幾乎沒有耕地,單純依靠物資交換能養這么多兵,嘿嘿嘿嘿!這個所羅門的確很有錢。”林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漫不經心地更正對方話里的錯誤。
“他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進攻北區————”
楊華壓低聲音,目光里隱隱有些焦躁:“既然如此,他為什么還要花大價錢雇傭那么多人?”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拈起手指,林翔把快要吸完的煙遠遠彈了出去,看著那點明亮的紅色劃出一道醒目的弧線,遠遠消失在濃密的夜色深處。
空氣逐漸變的凝固,夾雜著冰冷氣息的霜露從天幕緩緩降下,在死寂堅硬的磚石和地面上,鋪起一層薄薄的潮濕。
天快亮了,但周圍仍是一片黑色,幾平方公里的范圍內,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在黎明到來前,這個世界也比平時更加黑暗。
不知為什么,靠在墻壁上的林翔,忽然感受到一絲奇怪的力量波動。
很輕,非常緩慢。
他疑惑地向四周打量,這種感覺愈來愈強烈 突然,他像野獸嗅出危險一樣猛抬起頭,警覺的目光透過無邊無際的黑暗,直接鎖定在遠處的街道盡頭。
楊華拎起放在手邊的突擊步槍,重重拉上槍栓,快步走到旁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清的語調輕問:“你感覺到了嗎?”
林翔沉著地點了點頭,黑暗阻隔了視力,但是依靠發散開的意識神經,擁有強大進化能力的寄生士,仍然可以分辨出進入感知范圍的異動。
“他們很會選擇時機,借助黑暗的掩護,武器裝備的威力也會大為縮減。命令,所有人戒備————”
隨著命令,全副武裝的戰士從睡夢中被喚醒,他們在大樓的各個防御點上架起武器,無數黑沉沉的槍口都瞄準了北面街道。
雖然,誰也看不清楚那里究竟有些什么。
粗大的狙擊槍口從窗臺邊緣伸出,殘破墻壁上散落的碎石遮蓋了金屬槍身。在能見度僅有十余米的情況下,這種所謂的掩護顯然有些多余。
冰冷的風,從昏暗的街道盡頭席卷過來。一條淡淡的陰影順著街面緩緩前移,他的腳步很慢,動作也有些僵硬,似乎是在思考,又好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在無光的黑暗中,沒人能夠看見他所在位置,林翔也只能依靠探測意識,隱隱感知到他大概出現的方位。不過,這種模糊的感覺卻隨著對方慢慢深入探測半徑核心,逐漸變得清晰、準確。雖然瞄準鏡里仍然一片漆黑,但是巴雷特狙擊步槍的槍口,卻已經將他死死鎖定。
“砰”的一聲巨響,槍口出的閃亮火焰中,子彈如同飛瑩流曳驟然劃出一條白光,站在街口的黑影,被撲面而來的巨力沖擊著仰面翻倒,重重側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飛快地裝進第二發子彈,林翔把微燙的槍管再次伸出窗戶。
伏在地上的黑影在抽搐,他曲起腿,用雙臂支持著掙扎站起,仿佛酩酊大醉的酒鬼,歪扭身體搖搖晃晃繼續向前蹣跚過來。
滿面疑惑的楊華偏過頭,意外地看了看林翔,問:“怎么回事?”
他的探測半徑遠遠不及林翔,卻也能夠感覺到那一槍準確命中了目標。以巴雷特恐怖的口徑和強大的殺傷力,居然還能站起來繼續接著走這已經超出了他對武器和生物的基本認知。
林翔微皺著眉,他同樣感到疑惑不解。子彈命中了目標腹部,肯定造成了爆炸性的致命傷害,然而感知意識范圍內的黑影卻仍在向前這不符合常理。
他靜靜地靠在窗前,專心致志地看著阻礙視線的黑暗。過了一會兒,才重新握緊槍身,把尚有余溫的槍口再次指向街口。
從窗前飛出的子彈,自上而下劃一條平直的斜線,迅速沒入黑暗,帶起一陣輕微的爆炸裂音。
這一次,林翔瞄準了黑影頭部。在大腦獲取的感知畫面中,子彈鉆進目標頭顱引起壓力爆炸,整個肩膀以上的部位被盡數轟碎。失去平衡的身體踉蹌著腳,來回打轉幾圈,再次重重摔倒。
從衣袋里摸出一枝香煙點燃,用力狠吸了一口,帶著被尼古丁刺激產生的清醒,林翔長長地呼了口氣。
顯然,之前那一槍并不致命。這種低級錯誤出現在自己身上,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忽然,他渾身一震,夾住香煙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臉上剛剛出現的舒緩表情也瞬間陷入凝固,來不及多想,林翔迅速拉開槍膛裝填進第三顆子彈,把槍口重新對準剛才的位置。
倒下的黑影再次站了起來,炸飛的頭顱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在黑暗的掩蓋下,仍舊一步一趨朝著大樓方向緩慢前進。
滿面驚駭的楊華瞳孔一陣緊縮,他小心翼翼地湊近林翔耳邊,急促而緊張地問:“那個,究竟是什么東西?”
“我也不知道。”
林翔咬著牙,強行控制住雙手的顫抖,食指不住輕敲著扳機,有幾次險些走火。他拼命抑制想要大聲狂吼的沖動,強迫自己的意識思維盡量不受恐懼影響,跟上那條神秘黑影的腳步。
頭,是人類身上最關鍵的部位。在大腦的控制下,貫穿全身的神經系統才能發揮作用,引導各個器官發揮出相應的功能。
即便是舊時代被病毒感染的活尸,頭部仍舊是其周身上下唯一的弱點。
失去頭顱仍然能夠保持行動能力的人世界上真有如此可怕的怪物嗎?
林翔的胸口重得象是壓了塊石頭,吸口氣都變得非常困難。強大的寄生士基因,永遠也無法抵消生物本能帶來的負面效果。他是人類,面對未知事物同樣也會感到恐懼。
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液,手心里全是汗水,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在探測意識的指引下,把槍口瞄準黑影的胸部。
腹部和頭顱已經攻擊過,按照地球高等生物共同的規律,心臟,應該是唯一剩下的要害。
扣動扳機的一剎那,握在手里的狙擊步槍忽然略微朝下偏移了部分,脫膛而出的子彈呼嘯著撞向黑影身體右下,從粗大的膝關節中間透穿過去。頓時,失去支稱的黑影轟然倒下,在地面來回翻滾、掙扎著。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發出過慘叫或者哀嚎。仿佛,那具古怪的身體根本就不會產生痛感。
林翔長長地呼了口氣,扔下手中沉重的狙擊步槍,從旁邊的防水背包里抽出裝滿子彈的AK一百,鐵青著臉,對站在旁邊的楊華吩咐道:“注意警戒,如有異常立刻攻擊————”
說罷,不等對方回答,他已經縱身跳出窗戶,借助對面大樓外伸的墻垣部分,在空中靈活地曲身翻滾,敏捷地降落到地面穩穩站住,立刻朝著黑影所在的方向疾奔。
他要親眼看看,這個打不死的怪物,究竟會是什么?
(值此三八婦女節來臨之際,熱烈祝賀書友“失憶的魯魯修”童鞋成為本書第二位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