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原始數據弄錯了。這決不可能————”
忽然,他暴怒地從儀器前站了起來,用雙手死死揪緊自己的頭發,口中連連狂呼:“我不可能出錯,一定是那些該死的家伙弄亂了資料。樣本,我需要一個新鮮的活體樣本————”
“你在干什么?”
一個身材高大的觀察員沖了過來,攔腰抱住陷入瘋狂中的他。用充滿力量的強壯胳膊將其按在旁邊的墻壁上死死壓住,狠狠甩了他一記耳光,急促而冷厲地低聲喝道:“別忘了你的任務————”
“克瑞斯,你不明白。”一臉絕望的馬克抬起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跡,哀聲道:“那些數據。。。。。。它們和原始文本根本不相符。兩者之間幾乎找不到任何共同點。。。。。。”
“你給我閉嘴————”
也許是察覺到自己的動作和態度有些過分,滿面猙獰的克瑞斯連忙放緩了面部的表情,進而壓低語調,湊近對方耳邊小聲說著什么。。。。。。
幾分鐘后,神情沮喪的馬克從口袋里摸出一只扁酒壺,旋開蓋子仰面灌了一口。定了定神,帶著幾分不自然,慢慢走到旁觀的林翔跟前。用帶有歉意和疲憊的口氣說道:“對不起,我有些激動。。。。。。。希望你能理解,這些病毒樣本對于研究免疫藥品非常重要。我一定,不,是必須,必須要得到一個活的變異樣本。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楊光正要開口翻譯,卻被林翔伸手攔住。
他一直很不明白,一個漢系母語的國家,為什么會如此重視英文教育?甚至不惜以莫名其妙的英文分級考試,來阻礙夏國公民的工作和日常生活。難道,教育部那些腦袋被門夾過的官員們,骨子里都是一團用ABCD拼合起來的濃縮漿糊嗎?
不過,也得益于這種該死的填鴨式英文教育,林翔才能夠明白馬克等人所說的每一個字。
活體樣本。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抓住一個活的變異人。
林翔可以理解生物研究對于特定目標的鎖定。可是他卻不明白————馬克等人為什么一定要來明市?
如果僅僅只是捕獲,完全可以選擇那些人口稀少的被感染村鎮。從變異人的數量而言,行動遭遇的危險機率也會大為縮減。
他根本就不相信什么衛星觀測之類的托辭。從歷次戰斗的經驗來看,變異人似乎繼承了被感染者的部分智慧。它們也懂得利用環境和建筑物來隱藏自己的行蹤。區區幾張照片,既不能成為證據,也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這些聯合國觀察員的目的就是活體樣本。可是,他們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東西,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呢?
“通話器二十四小時保持暢通,把所有的情況全部發回總部。兩人一組結成戰斗單位,牢牢盯死這些家伙的一舉一動。”
機動部隊的成員都是精銳。他們很快分散開來,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從幾個方向把三名聯邦人緊緊裹在中間。表面上看,這是最基本的散兵搜索隊形。可是如果把各人所在方位和監視目標相互連接,便會驚訝的發現————被監視者的身后或者斜側,那些正常視線無法掃及的位置,總有一名士兵在不斷游走。他們臉上的神情似乎是在注意周圍的動靜,手里捏握的武器,卻總是無意識地指向各自的目標。
。。。。。。
刺眼的陽光毫無遮擋的投射下來,在空寂的城市間撒上一片白花花的酷熱。雖然搜索小隊一直沿著街道兩邊的檐陰/部分行走,卻無法抵擋從地面蒸騰而起的熱氣。從身體表面滲出的汗水,浸透了厚厚的防護服,趾襪間傳來極不舒服的濕粘感,也在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向大腦拼命傳達著自己想要得到釋放的要求。
“原地休息十分鐘。”
林翔擦了一把汗濕的脖子,卻發現指掌間沾滿了白色的微小鹽粒。無奈地搖了搖頭,取下掛在胸前的軍用水壺,旋開蓋子,湊近嘴唇一陣猛灌。
“咕嘟————咕嘟————”
喉嚨的上下聳動,帶起一陣清晰入耳的響聲。所有人都在喝水,干渴和酷熱,使得這種舉動變成了他們此刻腦子里唯一的念頭。
忽然,林翔放下水壺,拎起斜掛在胳膊上的突擊步槍,微瞇著雙眼,努力豎起耳朵凝神判斷著從空氣中傳來的異響。
連同三名觀察員在內,整個小隊共有九個人。
可是,他卻聽到了第十個喝水的聲音。
很小,很輕。但它確實存在。
林翔從不置疑自己感官搜集到的任何信息。謹慎和細致,往往意味著幸運和安全。
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三名聯邦人,發現克瑞斯的目光正朝自己這邊掃過,同樣充滿了警覺和探詢的意味。
他也發現了?
林翔有些意外。
那個聲音并不大。如果不是感染后的聽覺變得異常靈敏,他也不會發覺其中的異常。
難道,這個聯邦人也擁有和自己同樣敏銳的察覺力嗎?
“咕嘟————”
輕微的喝水聲再次響起。林翔和克瑞斯幾乎同時判斷出所在的方向,從各自所在位置上一躍而起,平端著手中的武器,朝著街道旁邊的巷口猛沖過來。
聲音的來源,就在臨街的屋后。
一條爆裂的水管,從屋后的空地上橫穿而過。清澈的自來水從破開的管口緩緩流淌出來,汪集地面的凹處,形成一個直徑米許的臨時淺洼。
一個通體遍黑的變異人,俯趴在坑前,把干裂的嘴唇湊近水邊,使勁兒吸畷著略顯渾濁的液體。喉間上下滑動的會厭骨,不時發出沉悶的碰撞。
“噠噠噠噠————”
林翔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密集的子彈把水面激濺開來,攪動著淤土把池水變成一片污黃的泥漿。
“FUCK!該死的,快住手————”
面色漲紅的克瑞斯圓瞪著雙眼,如同一頭發怒的公牛:“你瘋了嗎?我們急需一個活體樣本。活的,明白嗎?”
“我只是讓它不再具有攻擊能力。”
林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從背包側面取出一小捆早已準備好的鋼絲,手指飛快而靈巧的將其繞成一個活套,在可供呼吸的程度,緊緊勒住變異人的咽喉,又將它的左和雙腳相互捆綁在一起。。。。。。最后,熟練地打了一個無法拉開的水手結,把身將近兩米的變異生物,活活捆成一團躬身抱膝的棕子。
巨大的黑色骨刃,靜靜地躺在逐漸澄清的污水間。和臂端連接的部位已經徹底斷裂開來。十余枚連成直線的子彈,整齊地穿透了血肉制造的障礙物。它們撕開韌帶,破開骨胳,把整條右臂從中部齊齊碾斷。
看到這一幕,克瑞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他很清楚M5G43的槍械性能。短短數秒,在如此近的距離造成切斷性傷害,這樣精準的控槍能力,簡直可怕得驚人。
。。。。。。
“奧利佛,幫我壓住它的大腿,我需要提取它的血樣————”
馬克連一秒鐘也沒有耽誤,他叫過另外一名同伴協助自己,雙手則飛快解下背包,亢奮異常地取出箱子里的儀器。
暗紅色的血液,從變異人體內被抽出,壓入試管,送進了儀器外部的接口。
它的生命癥狀似乎很衰弱。好像瀕臨死亡的病者,僅僅只是在茍延殘喘。
但是,它畢竟還活著。
林翔遠遠地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他很清楚,即便開口,這些聯邦人也不會告訴自己真正的答案。作為托辭,他們甚至會編造出一大堆早已準備好的借口,還有各種難以辨別的謊言。
半小時后,神情凝重的馬克緩緩收起了儀器。盡管他刻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林翔仍然能夠從他微微顫抖的面部肌肉,額角滲出的冷汗,不住晃動的指尖,以及躲躲閃閃的眼神中,讀出被掩蓋住的恐懼、驚異、失望。。。。。。
“我們還需要另外一個樣本。”
克瑞斯滿意地搓了搓手,意猶未盡的用鞋尖踢了踢地上的變異人:“單一個體的數據可能會出現偏頗和誤差,如果能夠再搞到一個,或者更多。。。。。。呵呵!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林翔淡淡地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導致變異人衰弱,但是捕捉這樣的獵物卻也沒有什么困難。既然找到了第一個活體樣本,在城市的其它角落肯定就能找到第二個、第三個。。。。。。如果這些觀察員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答案,那么到了最后,自己所知道的,就能和他們一樣多。
這里是夏國,通訊器隨時可以和總部聯系,招來大量援兵。
盡管在此前解救幸存者的戰斗中,曾經大量遭遇過相同的對手,但士兵們卻從未近距離觀察過這種可怕的生物,很自然的,被俘的變異人很快成為了小隊成員關注的重心。他們紛紛圍攏過來,好奇地打量著放在場中的異類。
不知為什么,林翔只覺得空氣中隱隱有種危險的預兆。
城市依然死寂,街道的盡頭空曠無人,灰暗的水泥建筑冰冷的就像異樣的石頭。。。。。。
沒有人的地方,是最安全的所在。
他的心臟在劇烈跳動著,雙手下意識地抓緊了突擊步槍,拼命睜大眼睛,豎起耳朵,觀察著周圍所有的一切,傾聽著任何可能帶來死亡的動響。
滿面微笑的克瑞斯慢慢走了過來。
那不是微笑,而是獰笑。
危險————
林翔的瞳孔劇烈驟縮變成狹小的針尖。
就在克瑞斯的身后,馬克和奧利佛各自手持一枝M24A輕機槍,分從左、右形成扇面的夾角,把聚集在變異人附近的幾名小隊成員死死圍為其中。
“不————”
就在驚怒聲脫口而出的一剎那,兩枝M24A也同時扣下了扳機。密集的子彈掃向猝不及防的士兵們,頃刻之間,絕命前的哀鳴和機槍沉悶的噪音,成為了飄散在城市上空的唯一樂章。
“你們這些該死的混蛋————”
伴隨著刺耳狠厲的怒吼,林翔渾身的肌肉徹底收緊,重重扣下扳機,三十發彈匣已經在數秒內全部打空。令他驚愕的是,站在面前的克瑞斯非但沒有倒下,反而從原來距離只有不到五米遠的地方更加接近了幾分。
所有子彈無一命中,他回避攻擊的身體速度可怕得驚人。
“真是令人意外,遙遠的夏國,竟然也有你這樣優秀的戰士。”
伸出粉白的舌頭,輕舔著從死亡士兵身上飛濺到唇邊的鮮紅血液,克瑞斯帶著殘忍的冷笑不無譏諷地說道:“可惜,我不能讓你活著離開這兒。”
說罷,他使勁兒扭了扭脖子,在一陣“噼啪”作響的關節活動聲中,獰笑著向前邁出了腳步。
林翔木然地站在那里,右手斜拎著彈匣已經清空的突擊步槍。
楊光死了,李明偉死了,劉樹楓也死了。。。。。。
除了自己,整個搜索小隊的五名夏國籍軍人,全都死在突然襲擊的槍口下。
其中固然有疏忽大意的成份,可是這三個聯邦人的實力,也的確強的可怕。
他們非常準確地把握住了人的好奇心理,恰到好處的脫出了控制范圍,巧妙繞到警戒者的身后,在對方警惕意識最為薄弱的時候,發起了雷霆萬鈞的致命一擊。
干凈。
利落。
漂亮。
尤其是擋在身前的克瑞斯,他顯然察覺到自己與旁人的不同,專門分出來對付自己。
他們究竟是什么人?
聯合國觀察員是他們真正的身份嗎?
從捕獲的變異人身上,他們究竟得到了什么?
無數的問題,從大腦深處延伸出來。但是林翔卻把它們死死壓回了意識空間的最深處。
他正在拼命回憶著克瑞斯那些匪夷所思的動作。
他要把它們全部刻錄下來,永遠變成屬于腦海中最普通的常識。
只有這樣,或許才能救自己的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