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納表哥,出大事了,你還是過來看看吧!”
吉特急匆匆地沖到剛剛清醒了一點意識的肖納身邊,又一懵,往回跑:“我忘了,你不能起來。”
肖納差點沒給他再氣暈過去,要說他這個表弟,樣樣都不錯,除了膽子小一點,也就這腦袋太天馬行空了些。
做事情,總讓人有一種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不到一會,吉特牽著一只大陸國人的騎獸,另外一只手里拿著滿滿血字的布條,又跑了回來,咽了口氣道:“表哥,我在外林巡邏,發現了它,還有這卷血布,好像是王留下的,您看看,真的出大事了!”
肖納不能起身,吉特只好把布條打開,舉在他眼前。
片刻后,肖納神色凝重起來,掙扎著道:“去把帕斯卡爾叫來,等等,王留下的東西呢?”
吉特趕緊將騎獸后背上綁的包裹解下來,放在肖納身邊,一溜煙地急忙去找醫生帕斯卡爾。
肖納是又氣又急,這渾小子也不幫他打開,他只剩下半個身子,如果能解開包裹?
不多時,吉特背著帕斯卡爾又急急忙忙地趕來。
肖納臉色蒼白,強撐著清醒道:“帕斯卡爾,你看看這卷血布,先別去管內容,確定是王的血嗎?我自己已經能確定,但還需要你再確定一下。”
肖納是個死板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從來不問楚云升為什么,立即就執行命令。
血族對血液比任何種族都要敏感,尤其是楚云升的血,他們十七個人每個人都很熟悉。
片刻后,帕斯卡爾抬起頭,確定道:“是王的血!”
得到帕斯卡爾的肯定,肖納果斷地說道:“帕斯卡爾,我清醒不了多久。吉特這小子運氣雖然不錯,但畢竟太小,大事靠他不住,唯有你來拿主意。我們這十七個的性命就交到你手里了,一切按照王的吩咐去做…還有,布特妮還活著?”
帕斯卡爾點點頭,嘆息道:“不過也和死沒什么兩樣了,現在王又不在了…肖納。和你說實話,我現在心里頭亂得很,發生太多的事情,死了太多的兄弟,近兩百人,只剩下了我們十幾個人活著,古克曼又帶回來文蘿出賣我們的消息…我剛才一直在想,我們這是在干什么?到底為什么要跑到這里來?就是為了幫胡爾得到該死的皇位嗎?它和我們有什么關系?肖納,我…”
肖納吐了一口血,怒道:“帕斯卡爾。你在說什么!?”
帕斯卡爾低頭看著自己的斷腿,揪著自己的頭發,激動起來道:“我他媽地就想知道我們到底在干什么!?”
肖納的目光變得冰冷,寒聲道:“你在質疑王嗎!?”
旁邊的吉特被兩人的對話驚呆了,下意識地左手握向劍柄,看了看表哥肖納,再看了看帕斯卡爾,大氣也不敢透一聲。
帕斯卡爾也瞪著眼睛看著肖納,喘著粗氣,但沒有說話。漸漸地,血紅的眼睛恢復了平靜,道:“肖納,我快瘋了。你不知道我壓力有多大,你們都躺在這里,昏迷的昏迷,重傷的重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想。我羨慕你們,我也想躺在這里昏迷不醒,什么都不用面對,可我不能,我得醫救你們!王在的時候還好,看到他,我心里有底,不管怎樣,總覺得有個強大的寄托和支撐,我就不用想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但他一出這個林子,你知道嗎,我有多害怕?害怕他不回來了!他要不回來了,我們怎么辦?你怎么辦?重傷的十幾個兄弟怎么辦!?”
肖納吸了一口氣,氣流刮著氣管的聲音像是指甲劃過黑板,呲呲地刺耳,他努力清醒意識,目光看向血布道:“帕斯卡爾,我理解你的心情,這時候,你不要想太多,我們需要你,其他,一切等我好起來再說。王也不是不回來了,他在這里面說的很清楚,你想想看,當時我們都快死絕了,王不是仍然回來了嗎?那可是幾十萬人的軍陣啊,他一個人就沖回來了!”
帕斯卡爾點頭道:“我知道,我也明白,可我就是忍不住地去想。”
肖納意識越來越模糊,咬牙堅持說道:“王這么做肯定有王的道理,帕斯卡爾,你只要知道,我們現在需要你,明白嗎?”
帕斯卡爾點點頭,肖納示意吉特可以把他送回去了。
手掌一直扶著劍柄的吉特,心中發慌地送完人又跑了回來,他知道表哥一定還有話對他講。
“吉特,這兩天你盯住帕斯卡爾…”肖納撐著脖子說道,他要支持不住了,即將再次陷入昏迷。
吉特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結巴道:“表哥,表哥,他,他,我,我?”
肖納大口大口地努力呼吸,試圖用吸入的新鮮氧氣來清醒大腦,焦急道:“他精神不對勁,我怕會自殺,你,你,你要預防。”
吉特好像松了一口氣,連忙點頭:“你放心,我會看住他的。”
肖納向他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眼皮朦朦朧朧地合了合,再睜開時,眼神中閃過一道凌厲的殺機,道:“還有,吉特,你聽好,一定要記住,他如果有,有,反,反,的跡象,立即殺了他,不能猶豫!記住了嗎?”
吉特剛松下來的神經,立即又繃了起來,看著肖納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肖納急促道:“記住沒有!?告訴我你記住了!他要是想不通,萬一,萬一,反,反了,肯定會,通過,向遍地都是的大陸國,的異族人,暴露我們的行蹤,然后,聯系上艾希兒迪爾,那我們就完了,你,我,布特妮,全都要完!你一定要記住!”
吉特被肖納的目光嚇住了,此刻的他。渾身入置冰窟,幾十萬的大軍中,他雖然怕,但也沒此時的怕與寒冷。
他要手刃一起拼死活下來的兄弟嗎?
“我記住了!”望著表哥死死盯住自己的目光。吉特幾乎是快要哭著說出這幾個字。
王這一走,仿佛天都快塌了!
得到吉特的保證,肖納徹底地昏了過去。
密林天黑的早,很快進入夜間,吉特忐忑不安地找帕斯卡爾聊了幾句。見他恢復了正常,并想盡一切辦法試圖減輕其他重傷者的痛苦,并沒有想不開自殺的跡象,更沒有反叛的苗頭。
吉特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壓抑的情緒又漸漸地好了起來,開始準備去韓國人營地打劫。
這令他微微有些興奮,在他的骨頭里,其實更想穿上反內褲,或者蒙面的衣服與披風,冒充超人或蝙蝠俠去行俠仗義。贏得金發美女們的尖叫聲,當然,蜘蛛俠那種窮人,他沒有代入感,否則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但沒有辦法,這次他必須穿上敵人的鎧甲,冒充反派去打劫。
不喜愛化裝舞會的人,是不會體會到吉特穿上大陸鎧甲時的心情的。
將甲葉與護套整理整齊,吉特發現這套王“送”回來的鎧甲,和金甲騎士的鎧甲略有不同。最明顯的就是腰身縮小了許多,倒是正符合人類的身形,要不然,穿上金甲騎士的大鎧甲。就有點像是麻桿一般的唐吉可德挑著中世紀的重甲,叮叮咣當的笑話。
與另外兩名尚能騎馬的同伴準備就緒,乘著夜黑,吉特三人悄然深入密林。
一路上,他和同伴們交流著王之前教給他的中國話:“wo,我?娃?娃…”
既然是冒充大陸國人。他們卻不會說大陸語,但又得讓韓國人聽得懂,相信他們是大陸國人,這就有點難辦了。
琢磨了半天,覺得不能說英文,雖然說英文最好,畢竟倒向大陸國的是美利堅,但大陸國人如果要說英文肯定結結巴巴,而作為吉特等人的母語,他們天生就裝不像,最好的辦法是說其他語言,鑒于在離開地球時,韓國人大量逃入中國,應當懂一點中國話,說不定還有翻譯,最后才決定使用吉特等人都不會的中國話,這樣才神似。
先前,楚云升在的時候,只是為了隱匿行蹤,不得不出此下策,但穿幫了也無所謂,要么協商,要么直接開打,以武力說話。
現在情況不同了,不但要隱匿行蹤,更為現實的是,他們這三個人,個個帶傷,戰斗力虛弱,不裝做大陸騎士進行恐嚇的話,要能搞到如今各個營地都極為珍貴的藥品,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所以,由不得他們不謹慎慎重!
重傷的人,還等著他們搞回來的藥救命!
順著吉特之前留下的道路暗記,三人一路順利地摸到了韓國人營地門口,遠遠地看到一隊士兵來回巡邏,手里有重武器。
吉特定了定心神,和另外兩人交換了一下目光,抽出長劍,怪叫一聲,沖到營地門口,趁一堆士兵猝不及防的功夫,他揮舞著長劍,倒也小心,沒有硬闖進去,只在門口和另外兩人嘰里哇啦地亂吼一通。
頭戴鋼盔的士兵見到“大陸騎士”,果然不敢亂來,連忙派人向營內報信,并小心翼翼地與吉特三人保持距離,目光中透著一絲懼怕。
吉特見狀,繼續鬼叫,兇神惡煞地喊著,劍尖連連指著。
一個指揮官模樣的軍官硬著頭皮上來,舉著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大概是想和吉特交流一下。
吉特卻被他弄得一愣,他就隨便指指,怎么還真有人跑出來?
當下也管不了許多了,為了逼真,繼續嘰里呱啦地鬼叫一通,那名軍官聽得連連皺眉,什么也不聽懂,等到吉特說完,他才比劃著大概是詢問吉特是想要做什么?他們好配合。
為防止營地里有略懂大陸國語的翻譯官,吉特與他鬼扯一番后,等到營地的大小官員匆匆趕來,尚未站穩,尚未開口之前,他故意作出和另外兩人交流的模樣,然后,點點頭,像是明白了自己說話對方聽不懂。
然后,他轉過頭,張了張嘴。咳嗽一聲,開始學著那幾個漢語的腔調,并做出極為惡狠狠的樣子,呲牙咧嘴。兇神惡煞地興奮吼道:
“大姐!大姐!娃們,大姐來了!”
不及一種官員與士兵反應,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再掀起甲片,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很認真很嚴肅地示意解釋道:“大姐是我!大姐要!要!要!”
另外兩個“騎士”也在惡狠狠地爭先恐后大喊:“大姐是我!大姐要!要!要!”
這一下,吉特覺得應該有人能聽懂他需要“食物”和“藥”了,但他一興奮給忘了,楚云升跟他說過,不要說“打劫”兩個字,直接說食物和藥就行了。
于是,他的對面,一地的人目瞪口呆!
此刻的楚云升不知道吉特給韓國人帶來了怎樣的震撼,他后悔了,后悔一次性注入十一支紅液!
在注射之前。他其實就知道自己一定會后悔。
沒人可以忍受下來這種永無止境的痛苦,沒人!
它甚至已經不算是痛苦,也不算是折磨,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也不能形容。
非要找到一個詞或者一個說法的話,它是一種極限。
如果說分娩一個小孩的極限是57dol的疼痛,男人被踢爆褲襠的極限是9000dol的疼痛,那么它已經爆表。
與它比起來,用水銀灌頂讓人肉從頭皮里奇癢難忍地鉆出來,澆上瀝青冷凝后剝下整張人皮,鐵鉤從后門勾抽出大腸。腰斬,刺針,活埋,灌鉛…便是人間最“幸福”的死法。
但它最為恐怖之處。還不在于此,而在于沒辦法昏厥過去,時時刻刻的不得不清醒著,并且無比地清醒著,越來越清醒,將它的肆掠無限制地放大。細致入微的經歷它所有的恐怖之處。
楚云升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此刻有最清晰的視力,卻看不見任何東西,不是黑暗,而是他真的只想死,死掉算了。
他后悔,不如不注射,與天羽國樞機拼死也好,省得遭受此等世間無有的地獄之怖。
但他也知道,如果重新讓他再選一次的話,他仍會選擇注射,這就是像一個學生,坐在考場上面臨不及格要被叫家長或者留級乃至落榜的危機時,后悔自己沒有好好看書,但等到新的一學期到來,這種后悔就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消失了,繼續原來的樣子,只有等到“考試”這一環境出現,才會特有地出現對應的“后悔”,即便早已知道。
楚云升知道自己會后悔,也知道如果他最終能挺過去活下來,將來又不會后悔,但他現在卻依然后悔。
這便是它的威力與恐怖,意志已無法戰勝,什么都明白,也無法戰勝。
楚云升歷經過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有過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在黃山,在傻大蟲的巨墳,在北極的七彩鞭下…很多很多,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真正地想尋求速死。
在黃山他是寧死不是要死,在傻大蟲巨墳修復身體那一次他知道不會死,在北極的七彩鞭下他是不能死!
但今天,他為了對抗它的地獄之怖,突然發現,他已經沒有了要活著、不會死以及不能死的理由了!
他的精神武器弱的如同一根稻草。
他有什么不能死的呢?
血騎以及布特妮肖納等人,他能安排的已經安排完了,沒有他,說不定會更好,起碼沒有那么強大的人再會盯著他們。
紀子意本就和他無關,他死了,也不會影響什么。
前輩的信也有人報了,冥該有它自己的路,小老虎早忘記他了吧,歲月太久了,那些老熟人他也不想再見到,世間已滄海桑田。
他死了,或許還能見到他最想念的人,如果傳說中的地獄存在的話。
還有什么呢?
探尋星空那只是一種人類對未知的好奇。
自由自在的舒心生活那已是奢望。
破樞機,沖擊九元天,誕靈出神?他不是小孩了,會把這種層層破級般的當成自己靈魂與生命寄托的意義。
至于,那些譬如零維立方體、巨人三棱體以及靈魂之境…所不懂的東西,也成不了他非要活下去研究的理由,他沒有收集寶貝的癖好。
他也不想知道神戰、久遠未完之戰等等的原因,他曾躲還來不及。
沒有了!
他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找不到可以用來熬過去的理由,他的手里已經沒有可以與它一戰的武器。
如果說非要找出來一個的話,那么,沒能完成爹媽的希望,結婚生子,算是一個巨大的遺憾吧,他的確很久很久沒有去想那方面的事情了。
然后,他悲哀地發現,他想找到堅持活下去的理由,全都變成了他可以去死的理由!
他更悲哀的發現,當他搜腸刮肚地去尋找必須活著的理由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說明他已經沒有理由了。
他在想,一個人活到這樣的地步,哪怕是神靈,大概也不會再想活下去吧?
就像一個人想盡辦法列出證明自己不愛另外一個人的理由,就已經說明他已經深深地愛上了,或者,一個人絞盡腦汁地在紙上列出是不是不該分手的理由,也已經說明,他內心里已經決定分手。
稍刻,楚云升突然在剎那間明悟,他此刻經歷的并不是十一支紅液帶來的地獄之怖,而是它在拷問自己: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活著?
此問,去除一切虛偽,一切面具,一切無病呻吟,一切矯揉造作,裸地直插本心!
零維之中,許久未曾有任何動靜的第一限級,微微一動,開始向第二限級邁進!
等睡一覺起來,繼續碼第二更,鄭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