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云升的科技怪圈下,經過一代代無冕之王的貪婪努力,巖星的各種技術與人才儲備已經極為繁多與豐富,勉強能夠制造出除卻核心以外,諸如飛船外殼之類的其他部分。
楚云升要求并不高,和新艦比起來,可以算得上極低,巖星雖然有他的技術給與,但畢竟時間太短,當初,新艦僅僅是最簡單的建造環節,便花去了地球時的幾十年時間,兩者不可相提并論。
年輕繼承者的名字叫尚予,對楚云升的要求來者不拒,十分的配合,大概是將他當做了“瘟神”,想要盡快地將他平安地送走。
傳統派自然是大力支持的,陷入低潮的反思派大約與他存了一樣的心細,也開始積極支持,以至于巖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齊心協力地做過一件事。
當飛船正式開始建造后,楚云升便不在露面,專心制造飛船的核心部分,年輕的新一代無冕之王尚予,左思右想,越來越覺得楚云升就是為了飛船而來的。
并且,他越想越覺得恐怖與可怕,巖星上千年的歷史變遷,仿佛都在這個可怕生命的安排與禁錮之中,從它一千多年前出現,就為今天而布下了暗子,給與了科學啟蒙,第二次出現就順理成章了,但卻暗藏著科技的怪圈,永遠也無法跳出去。
按照正常思維來說,第三次它出現,應該仍然將計劃隱秘下去才是,如果是他的話,就不會讓自己猜到真相,但這個可怕的生命再次出乎他的意料,只差直接將真相告訴他了。
一開始他還很不理解,邏輯上很難說得通,但飛船開建之后,他便立即恍然大悟了,巖星上下,不論是根深蒂固的傳統派。還是在它來之前越來越強大的反思派,在它的故意擾動與透露下,各方出于各種原因,竟都心甘情愿全力以赴地建造起這艘飛船!
傳統派掌握著這個星球上最大的資源。反思派掌握著新一代最優秀與最優想象力的人才,一下子便被它一網打盡,都使出渾身的力氣想要盡快將這艘飛船造完。
而至于一千年多年來的真相,它不僅不在乎,反而還成了它手中最新的“武器”。為它再次所利用,榨干最后一點價值…就連自己都明明已經知道它的目的,也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想要盡快建造完飛船。
這就是高等生命對低等生命的碾壓么?它可以從容地在千年時光中布置,了解他們一切弱點,從生理到心理,從個人到社會形態,玩弄于股掌之間?
尚予第一次開始思索起這個問題,望著頭頂上燦爛的星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竟一點都不再擔心那個時時刻刻懸掛在巖星人上空的死亡之劍――那支龐大的無敵艦隊。
他有一種直覺。直覺飛船建造完畢后,那支艦隊就會隨之消失。
有那么幾次,他甚至還有一種可怕的沖動,想要不顧一切地丟下這里的一切,跟隨這艘飛船進入到星空中去看一看,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樣的奇異世界?
但每一次,他的理智都牢牢地戰勝了沖動,他不能走,他必須留在巖星。
在眾多有資格繼承無冕之王的繼承人中,他是唯一最堅定支持反思派思想的人。楚云升一旦離去,如果他的直覺靈驗了,便將是巖星人最大變革的時代,也將是他夢想中最美好的時代。他不能丟下畢生的信念而投奔向一時沖動的。
可是,那種誘惑,卻漸漸地如同魔鬼一樣地開始折磨著他的內心。
隨著飛船建造進度越來越快,離開的時間越來越近,這種折磨便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明顯。以至于他尚且年輕的容顏都仿佛衰老了許多,而每天夜里,站在窗前仰望星空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有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看了一夜…
時間如同流水,楚云升再沒有露面過,而飛船的建造漸漸到了尾聲,明天或許就能完工了。
這一夜,他睡下又醒來,醒來又睡下,最后又站到了窗前,望著黑暗如幕,卻群星璀璨的星空,這一站便是很久。
不知道什么時候,一雙柔軟的手從背后輕輕抱住他,他沒有回頭,卻知道那是自己的妻子,來自傳統派家族,卻是這個世界上最堅定地支持他的人。
他握住妻子的手,同時感覺到妻子的臉頰貼上了他的后背,身體有些微微顫抖:“你真的想走么?”
那一瞬間,他的身體突然僵直住,他沒想到心思細膩的妻子早已經猜到了他內心的沖動,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握緊妻子的雙手。
那一夜,他想了很多,也老了很多。
飛船啟航的那一天,整個巖星都沸騰了!
雖然上面一直再說造飛船造飛船,但除了一百多年的那一艘無人實驗性的飛船外,竟沒有建成過任何一艘真正的飛船。
當太空港中那艘球體形的巨大身影,通過通信系統,向巖星四面八方傳出的時候,無數人為它所傾倒。
在他們的眼里,它就像是他們的第一個即將走入太空的孩子,是那樣的美麗與科幻,充滿與承載著他們數之不清的愿望與驕傲。
同樣也是這一天,他們頭頂上的陰霾也終于一掃而空,那支龐大無敵的艦隊未知原因地掉頭離去了,雖然不知道以后會不會再來,但當下,他們終于可以不再整日惶恐,提心吊膽了。
這是一個令人興奮,又終于擺脫了六百多年的陰影,可以自由幻想未來的美好日子,每一個人都興高采烈,至少眼下不會去細想前后原因,因為,他們當中第一批即將離開巖星跟隨飛船進入星空的宇航員們,就在今天登船出發。
雖然人們都知道,他們可能不再能夠回來,即便回來,故人也都不在了,但是,這是他們第一次嘗試走入星空。
黑暗而無垠的世界里,億萬星辰之中,到底有什么?足以令人想象無暇,神馳向往。
太空港上飄滿了人,都是來送行的人,有宇航員的親屬,也有高層的大人物。
裝滿了各種物資的球體飛船,正等待著他們的進入,然后啟航。
送別的過程與儀式持續了很久,終于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宇航員們乘坐著梭機,一個接著一個地飛入球體飛船之中,遠遠地看起,像是無數條小溪,從四面八方匯聚向一點。
尚予的妻子,穿著厚厚的宇航服,漂浮在人群之中,深深地望著其中一艘梭機,漸漸遠離而去,神情黯然。
飛船冰冷地起飛了,緩緩脫離太空港,環繞巖星軌道,進入恒星引力軌道,最終擺脫,徹底飛入茫茫的宇宙之中。
太空港上,有人奮力地揮舞手臂,有人終于忍不住地小聲哭泣,這一別,便此生不能再相見。
尚予的妻子默默地流著眼淚,望著越來越遠的飛船,化作一個點,漸漸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人們漸漸地離去,盛大的歡慶,仿佛轉眼變成了悲傷的離別,令人黯然。
直到連那一個點也看不見了,剩下的親人們,才在不舍與難受中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候,一個梭機從黑暗中突然飛了回來!
眾人紛紛回頭,那一瞬間的驚訝與內心深處的猛烈激動,是無法以語言來表述出來的。
梭機的速度很快,在人們使用宇航服微推進器紛紛飛向它的時候,里面也同時走出了一個人影。
尚予的妻子瞬間淚如雨下,飛了上去。
那人是尚予,兩人在半空中相遇,他緊緊地抱住妻子,不停地流著淚水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軌道的另外一端,承載無數人期望的飛船,終于進入了深空,飛向遙遠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