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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爭吵還在繼續,眾人在欣賞方錚和江中成吵架的同時,眼睛都不住的瞟向皇上。今日發生的事非同尋常,群臣們沒有一個出來阻止二人的爭吵,因為他們自己腦子里在不停的運轉著,他們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件突然發生的大事。
以往在這金殿之中最注重規矩禮儀的皇上,今兒不知怎么了,見兩人吵得跟菜市場買菜的潑婦似的,皇上也毫無表示,只是面色平靜的看著他們,眼中的神色如一灘死水,看不出半點漣漪。
“你…你無恥!你血口噴人…”江中成已被氣得說話都結巴了。
“我怎么無恥了?你自己做了那么多壞事,我說出來就無恥了?那你豈不是比我更無恥?”方錚徹底恢復了本性,鼻孔朝天,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在金鑾殿上顯得格外刺目。
“皇上,…微臣還告江中成盜墓!”方錚打算將誣告進行到底,反正潘尚書倒了以后,這家伙肯定也活不了,得罪便得罪了。
方錚此言一出,滿朝文武又是一陣嘩然,今日的早朝實在是太熱鬧了,一波接著一波呀,堂堂的吏部侍郎,江中成怎么又多了一條盜墓的罪名?盡管明知兩人打著毫無意義的口水仗,互潑臟水誣告,大家仍饒有興致的看著,如同坐在茶館里聽說書看大戲。
“你…你放屁!”江中成已氣得口不擇言了。
方錚冷笑:“你還不承認?哼哼,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將自己用的夜壺埋到地里,每天給它澆大糞,一年后刨出來賣給別人,硬說它是秦始皇用過的夜壺…”
“你…”江中成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暈過去。
深深呼吸了幾次,江中成提醒自己,不要跟他多言,此人是個痞子無賴,跟他吵自己占不到便宜的。
“皇上,方錚此人出身商賈,不學無術,行事乖張,胡攪蠻纏,且品行低劣,粗鄙不堪,臣以為,此人不夠資格為官。”江中成的話在潘黨大臣中引起了共鳴,不少人點頭附和。
“哈哈,笑話!你說我不夠資格,我就不夠資格了?莫非我當官還得經過你的同意不成?眾所周知,我的官爵乃皇上欽封,你說我不夠資格,言下之意,就是說皇上沒有識人之明了?江中成!你好大膽子!你不守臣子本份,竟敢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對皇上含沙射影,你可知罪?”方錚說到最后,已是聲色俱厲。
江中成嚇得臉色一白,剛才在皇上面前僭禮,他的心中已然惴惴不安,現在方錚又將這頂大帽子扣下來,實在令他擔當不起。江中成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皇上的臉色,見皇上面色平靜,但望向他的目光卻是一片冰冷,江中成心下凜然,方錚此人說話,句句拿著皇上做幌子,與此人斗嘴,一不小心便著了他的道,算了,此時不宜再與他斗嘴皮子了,否則龍顏大怒之下,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吏部侍郎吃罪得起的。
“皇上,臣萬死!”江中成畢竟也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油條,心知再與方錚吵下去,沒準皇上真會拿他開刀,頓時非常光棍的直接退出了爭吵。
方錚冷冷的掃視了一周,見群臣們都在用復雜的目光看著他,有敬佩,有仇恨,也有譏笑。
哼哼,你們這幫家伙盡管恨吧,潘尚書一倒臺,你們之中起碼有一半得掉腦袋,看誰笑到最后。
“方大人,你彈劾潘尚書的十條罪狀,請問可有確鑿的證據?”一位大臣緩緩走出列班,一字一句的問道。
此人名叫吳潛,乃監察御史,朝堂言官之首,也是潘黨的中堅份子。
“證據?有的有,有的沒有,怎么著?”方錚一副蠻不講理的樣子,將吳潛氣得窒了半晌沒出聲兒。
“捉賊拿臟,捉奸捉雙,你所說的那些罪狀,可有親眼瞧見?”吳潛冷笑道。
方錚笑瞇瞇的道:“吳大人的話恕下官不敢茍同,比如說,下官調戲了你女兒…”
見吳潛眉毛一豎,便待發怒,方錚趕緊笑道:“比喻,下官只是打個比喻而已…”
吳潛重重一哼,狠狠的一拂衣袖,轉過頭去沒理他。
方錚接著道:“…比如說我調戲了你女兒,——對了,你有女兒嗎?”
吳潛一楞,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點頭道:“…有。”隨即察覺失言,但話已出口,只得怒瞪了方錚一眼。
方錚一拍大腿,笑瞇瞇的道:“有女兒就好,呵呵,有女兒就好…比如說,我調戲了你女兒,然后你女兒把我告上公堂,可她又找不著證據證明我調戲了她。捉賊沒有拿到臟,捉奸沒有捉到雙,敢問吳大人,令千金這算不算白白被我調戲了?”
方錚這話說得比較惡毒,吳潛頓時啞口無言,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方大人,你為官日久,不用我說想必也知道朝廷律法,若無證據就彈劾朝廷大臣,實難令大臣同僚們心服,方大人你自己,只怕也會背上個‘構陷大臣’的罪名,朝廷律法乃治國之根本,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上英明無比,縱是對你百般恩寵,只怕也容你不得。”吳潛冷笑道。
嗬,這老小子先拿話把皇上的嘴堵上了,嘖嘖,智商比江中成高多了嘛。
方錚冷笑道:“吳大人,既然你跟我說朝廷律法,那我就好好跟你談談。我華朝律法里有一條,事涉朝廷官員的案件,當由刑部和大理寺會審,將案情調查清楚之后,直接呈送皇上御覽。吳大人乃監察御史,言官之首,跟刑部,大理寺八竿子打不著,我倒想問問,你有何資格詢問此案?”
吳潛一窒,方錚的話沒說錯,華朝事涉朝廷官員的案件確實如他所言,自己這個監察御史是插不上言的。
方錚得理不饒人,賊兮兮的眼睛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著吳潛,笑瞇瞇的道:“下官彈劾潘尚書,乃是為皇上盡忠,為百姓除害,可下官卻想不通,吳大人此時迫不及待的跳出來幫潘尚書說話,到底所為何來?莫非吳大人與潘尚書私交甚篤,早已暗通款曲?”
朝班中不少大臣“噗嗤”笑出聲來。
暗通款曲一般是指男女偷情,方錚卻將這個詞兒用在吳潛和潘尚書身上,實在太過齷齪。
吳潛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羞惱之余,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方錚接著道:“潘尚書乃朝中重臣,權勢熏天,下官若無證據,又豈敢輕捋虎須?但是,潘尚書橫行不法的證據雖在我手上,卻不是給你們看的,下官必須直接呈送給皇上,請皇上定奪。”
潘黨中人聞言互視一眼,面色陰沉的不發一語。
方錚與江中成,吳潛吵吵鬧鬧一番,沒想到他虛晃一槍,干脆不跟他們吵了,搬出華朝的律法死死的扣住了他們,令大伙兒作聲不得。此時若再強自出頭為潘尚書辯護,那就不合時宜了,否則皇上會怎么看他們?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嗎?
方錚煞有其事的從懷中掏出一個薄薄的本子,恭恭敬敬的交給站在金殿龍椅下方的小黃門,由小黃門直接送到皇上手中。
群臣見狀大嘩,原以為方錚只是聲張虛勢,沒料到他竟真拿出了所謂的證據,群臣現在最好奇的是,這個薄薄的本子里面到底寫了些什么?難道說潘尚書真有把柄抓在他手里了?
皇上接過本子,隨便掃上幾眼,然后合上,沉沉的嘆了口氣,目光悠遠的望向遠處,用無限懷念的語氣道:“朕與老尚書認識幾十年了,對老尚書的為人和德行,朕是非常信得過的,這幾十年來,無論大小公私事務,朕都習慣與老尚書商議,朕待老尚書亦師亦友,私交甚深,實在不信方錚彈劾老尚書的這些罪狀。老尚書上回欲辭官歸鄉,朕因不舍他離朕而去,故而未準,萬沒想到,沒隔多久,卻有人彈劾于他,實在是無妄之災啊…”
皇上這番話說出來,包括潘黨中人,滿朝大臣皆為這君臣相得數十年的深厚情誼感動不已,皇上還是念舊情的,潘尚書能在皇上身邊相隨數十載,位極人臣,充分的反駁了“伴君如伴虎”這句話。
不少大臣面帶愧色,早朝之前他們聽到一些關于皇上和潘尚書的傳言,說什么皇上要對付潘尚書了,當時他們還信以為真,如今聽完皇上的這番話,為自己誤信謠言慚愧不已。
頓了一下,皇上冷眼看著殿中群臣的反應,接著道:“…但是,國有國法,方愛卿既然上了奏折彈劾潘尚書,就要按我華朝的律法來辦,律法面前,王子與庶民平等。朕責成刑部劉尚書,以及大理寺趙寺卿親自出面審理此案,務必要將此事查明,希望你們能還潘尚書一個清白!”
朝班中走出兩人,凜然應命。
皇上冷冷的掃了方錚一眼,淡淡的道:“方愛卿,彈劾潘尚書的十條罪狀是你提出來的,你最好求神拜佛希望這些罪狀能坐實,潘尚書乃國之重臣,為華朝的百姓操勞一生,無論在朝堂還是民間,潘尚書都是德高望重的,若然查出你所說的這些不屬實的話,那么無端構陷大臣的罪名,你可就擔定了!聽明白了嗎?”
說到最后,皇上聲色俱厲,幾乎是吼了出來,聲音在靜謐的大殿上回蕩,龍顏大怒,天下皆驚,滿朝文武盡皆變色,齊齊跪倒高喝道:“皇上息怒!”
皇上冷冷的瞪了方錚一眼,重重哼了一聲。
方錚似乎被嚇住了,渾身不自禁的一抖,跪在地上吶吶道:“皇上,微臣剛才所奏的那些,其實…或許,可能也不太完全…”
方錚一邊說眼珠子一邊亂轉,顯得很是心虛的模樣。
皇上冷笑道:“既然奏折已呈上,你告潘尚書一案便算成立了,此時再反悔,已然晚了!刑部與大理寺若查出此案不實,你就等著被問斬吧!”
“什么?”方錚一臉震驚的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望著皇上:“沒那么嚴重吧?告個狀而已,有必要砍腦袋嗎?”
“哼!你剛才與吳御史談律法,談得很好,那么朕便再告訴你一條律法,凡誣告大臣者,一經查實,則與誣告罪名反坐之。”
“何謂‘反坐之’?”方錚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問道。
吳潛這時走了出來,冷笑著解釋道:“反坐之,就是你告潘尚書的那些罪狀夠得上什么刑罰標準,這個標準便會加諸到你頭上,比如說,你告潘尚書欺君罔上,這是殺頭的罪名,若查明你是誣告,那么便要殺你的頭。”
吳潛和潘黨中人這下得意了,瞧方錚那副心虛的模樣,看來他所呈上的那些所謂證據,恐怕不足以告倒潘尚書,此人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不知朝堂兇險,以為彈劾大臣就像吃飯喝水般容易,天下事豈有那么簡單的?這回便好好看看這位少年得意的臣子怎生掉了腦袋。
方錚聽到吳潛如此一說,不由渾身一抖,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道:“吳…吳大人,不至于這么嚴重吧?”
吳潛見他這副模樣,心中更加篤定方錚告潘尚書乃是信口開河,沒有有力的證據支持,剛才擔的那些心事算是自己多心了,想及至此,吳潛冷笑道:“皇上說過了,國有國法,方大人,且讓吾等拭目以待吧。”
方錚頓時面如土色,轉過頭來,哭喪著臉道:“皇上,微臣能否拿回剛才那份告潘尚書的奏折?微臣剛剛想起,好象有個標點符號打錯了,想拿回來修改一下…”
皇上怒道:“臣子上給皇帝的奏折,宮中須得存檔備案,想上就上,想拿就拿,你當國家大事是兒戲么?”
方錚眼眶一紅,低著頭委屈的道:“…皇上,我錯了,真的…原諒我吧,微臣不到二十歲,其實還只是個小孩子…”
群臣紛紛鄙夷的望著他,看到方錚的表現,滿朝文武到此時終于確定了,方錚原來真的是誣告。所謂的潘尚書十大罪狀,只是這個毛頭小子挾私怨公然報復潘尚書而已。
皇上淡淡的道:“有的錯,犯了就不能改了。今日為了讓各位愛卿心服口服,朕決定,在刑部,大理寺徹查此案期間,任何人不得進出潘尚書府上,朕會派兵日夜保護尚書府,以免有人以為老尚書湮滅證據,互串口供,壞了老尚書的一世清名,也為了防止某些心懷不詭的人,情急之下,對老尚書和他的家人造成傷害。”
毫無疑問,皇上口中的“某些人”自然是指方錚了。
皇上對潘尚書恩寵至此,令群臣覺得感動不已,群臣紛紛跪拜高聲道:“吾皇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只有少數幾個潘黨中的核心成員,在聽到皇上派兵保護尚書府后,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之色。
方錚仍是一副悔恨無比的模樣,趴在地上遲遲不肯起身,口中不停的道:“皇上,求您了,您把奏折還給我吧,我書讀得少,真的打錯標點了,您讓我修改修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