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城里,烈焰熊熊,把大半邊天都照映的紅彤彤。/
可是當項羽帶人沖到樓倉城下的時候,竟現這樓倉城門洞開,吊橋平放,城頭上聲息全無。
項羽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有埋伏!
他立刻喝令人馬停止前進,在城門口觀察了許久。
可樓倉城門一眼望去,卻是通通透透,一個人都沒有。除了噼噼啪啪的火焰燃燒聲,再無半點聲息。如果實在以前,項羽會毫不猶豫的帶著人沖進樓倉。可是接連在劉手上吃虧,讓他不得不謹慎起來。或說,項羽在過去的時間里,被劉折磨的已經有點草木皆兵了。
大約一盞茶的光景,終于確認樓倉城內無人。
項羽這才下令進入樓倉救火…
但是,當項羽站在火場前的時候,又是目瞪口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樓倉城里,的確是起火了,不過燒得并非是倉庫里的輜重糧草,而是堆放在田莊里面的枯草干柴。也不知道劉是從哪兒找來這么多的柴薪,東一堆,西一垛的,到處都是。不僅僅劉家的田莊如此,還有陳家的田莊,呂家的田莊,也是同樣的情況。熊熊大火,直沖九霄。
這劉,玩兒的是什么把戲?
項羽苦笑一聲。心道:難不成我項某人地信譽就這么差?差到了連誓。都不能讓人相信?
他當然明白劉地心思。后世三十六計之中有一計。名金蟬脫殼。
是害怕自己。反悔追擊啊!
想來些時日呈報過來地撤離清單上。水分不會少了。說不定。早就撤離干凈…之所以一直不動。就是在等時機。來一把大火吸引自己地注意力。而后伺機撤走。神不知鬼不覺!
好謀算啊…
項羽可以肯定。在這田莊里。一定有可以悄然撤離樓倉地后門存在。
“少將軍,我們怎么辦?”
看著熊熊燃燒的柴薪,楚軍將士忍不住過來詢問:“這火,究竟救還是不救?”
“救吧,救吧!”項羽嘆了口氣說:“好好的一座堡壘,莫要因為這一把大火,而付之一炬。
傳我將令,王翳帶本部兵馬救火,其余人隨我保護倉庫,清點糧草輜重。
另外,派人火前往符離通知大將軍,就說樓倉已落入我們手中,大將軍可暫時向后撤退!”
“喏!”
楚軍將士齊刷刷應命。
項羽率領本部人馬,前往倉庫清點輜重糧草。
當他看見那疊摞在倉庫里面,一幅幅嶄新的盔甲兵器,一垛垛糧草輜重地時候,心情豁然開朗。
“清點數目。”
早有軍中長史司馬等官員沖上去,開始清點物資。
“少將軍,這里有一冊清單。”
一名文官從倉庫的廂房里翻出了一冊清單,驚喜的大聲叫喊起來。
有了這一冊清單,將會大大減輕工作的強度。要知道,如果沒有清單的話,就必須要一點點登記造冊。樓倉這么多的物資整理起來,那可是一個很大地工作。沒一兩個月,怕難以整理出來。現在,只需要按照清單上的數目清點,就可以迅的清理點查,省了好大麻煩。
項羽微微一笑,“即如此,你按清單點查吧。”
心里面,陡然間生出了一絲寂寞:劉老羆倒也是個信人,知道我楚軍如今危急,留下這份清單,倒也是一番情意。只可惜,以后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與他相見,想起來倒也真是懷念啊!
樓倉城下地月余光陰,對于項羽而言,無疑是畢生難忘的經歷。
就在他最春風得意之時他的方式,好生的教導了項羽一番。這也徹底讓項羽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地道理。
不管是劉的合縱連橫,還是陳嬰的唇槍舌劍,以及韓信的胸懷甲兵,都讓項羽獲益頗深。至少,他現在學會了思考,學會了在某些時候,妥協。
如今了,卻讓項羽生出了寂寞的感覺。
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和劉再會?這些日子的裝腔作勢,回想起來,倒也真地是有趣。
其實,秦人之中,似乎也有妙人。
想到這里,項羽忍不住笑了。
他的目光再一次堅定起來,向遠方眺望,暗自握緊拳頭,在心里誓:下一次,我絕不會再像這一次般地難堪了…
“軍師呢?怎么沒有看見軍師?”
韓信和龍且催馬而來,在項羽身前下馬,好奇的向四周打量。龍且扯著嗓子,三里外都能聽見。
項羽回過神,這才算反應過來。
是啊,陳嬰去哪兒了?
按道理說,占領樓倉之后,陳嬰應該第一時間出現才是。但好像一直到現在,也沒有見到他人影。
“誰知道軍師去了何處?”
項羽連忙詢問,但是四周人,卻沒有人出聲。
好半天,有一個文官走了出來,期期艾艾道:“早先出營地時候,屬下似乎見到陳軍師和蕭公角將軍在一起,帶著不少人馬,往北邊去了。可是剛才一忙碌,屬下就把這件事情忘了。”
往北邊去?
項羽心里一咯噔。
“軍師不會是去投秦軍了吧。”
龍且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但話一出口,就被韓信拍了一巴掌。
“老龍,你胡說什么?”韓信笑了笑,對項羽說:“少將軍不必聽老龍胡說八道,軍師自淮漢相投,一直都盡心盡力地為少將軍謀劃。早先,咱不占優勢地時候,軍師沒有去投秦軍;如今咱們奪取了樓倉,占盡了優勢,軍師更不可能投敵。想來,肯定是軍師現了什么…
只是,軍師就算有事,也應該派人告訴一下少將軍。他這樣帶著人不吭響的就走了,難免會讓人心生疑竇。少將軍,我看沒什么大事,不必太擔心,可能過一會兒,軍師就回來了。”
這世上,軟刀子最是殺人不見血。
韓信看似句句是為陳嬰說話,可是在項羽耳中,卻不是個滋味了。
自從陳嬰投靠以來,諸事不順。
徐縣遇襲,而后自己在樓倉慘敗,接著大軍強攻樓了了之。
反倒是陳嬰穩扎穩打的,到最后拿下樓倉。自己雖是主帥,可在很多人心里,怕陳嬰才是功臣。
要說這人啊,總是有這嫉妒之心。
項羽是個傲氣的人,自然免不了這方面的心思。
但最嚴重的,并不是這個問題。讓項羽感覺揪心的,是陳嬰不聲不響,帶著兵馬離開,而自己這個主帥竟然毫不知情。這也就是說,陳嬰在軍中,掌控著一部分力量,這讓項羽很難受。
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沉吟片刻,大聲道:“老龍,你和韓信留在這里,清點輜重糧草。我親率三千兵馬,前去接應軍師…我擔心,軍師可能去追擊劉與劉有約定,他這簡直是讓我信譽盡失。
我這就去追他回來。”
韓信說:“少將軍這么一說,倒是很有可能。
不過,少將軍還是要提防一些地為好。我聽說,那劉在河南地的時候,智謀百出,以數百兵馬,硬撼匈奴十萬大軍,打得匈奴人損兵折將,落荒而逃。信非是長別人的志氣,只是他既然今日使出這種伎倆,難保在撤退的時候,沒有設下什么詭計…師可就危矣!”
這一番話語,說的項羽連連點頭,表示贊賞。
他立刻率部出擊,前去追趕陳嬰。
看著項羽離去的背影,韓信嘴角微微一翹,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異地笑容。
你陳嬰足智多謀,又能怎樣?
只怕過了今晚,你這軍中第一謀士的位置,就再也無法保住了。到那時候,就是我上位之日。
“韓信,你看什么?”
龍且在旁邊,疑惑的問道。
韓信一笑,“沒什么,只是想那劉,這一次怕是難逃一死了…老龍,樓倉到手了,你有什么打算嗎?”
龍且一怔,“什么打算?”
韓信說:“樓倉到手,少將軍定會招兵買馬,擴大軍容。如今東海郡還是亂局,乃無主之地。不過,那也是咱們建立功勛地好地方…咱們若能為少將軍奪取東海,就直接威脅薛郡。
給咱們三萬大軍,我可以保證,在兩個月之內,把薛郡奉與少將軍。
只是,我一個人無法完成。但不知你老龍,有沒有興趣,咱們聯手,奪下這樓倉之后第一功?”
龍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自徐縣失敗之后,項羽雖然沒怪罪他,可龍且的心里面,一直都不舒服。
如今聽聞韓信的一番話,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他建功立業,洗刷恥辱的大好機會。對于韓信這個救命恩人,龍且非常信任。別看韓信年紀小,可這肚子里面,是有真才實學啊!
特別是在治軍方面,簡直如使臂轉。
龍且麾下的萬余新兵,在短短的時間里,就被韓信調教的頗有模樣。
如果有韓信給自己出謀劃策,以自己的勇武,加上韓信地智謀,那簡直可稱得上天衣無縫。
想到這里,龍且毫不猶豫的說:“阿信,我知道你是個有本事地人。如果你愿意出手幫我,那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這樣吧,等少將軍回來了,我就和他提這件事情,他絕不會拒絕的。”
一想到可以率兵出擊,龍且喜不自禁。
而一旁地韓信,臉上的笑容,在這時候,更濃!
陳嬰和蕭公角帶著人馬,趁著夜色,迅追了下來。
他現在已經能肯定,樓倉地大火,不過是劉用來遮人耳目,吸引己方注意力的伎倆。他肯定不在樓倉,而是率部撤走了…從樓倉撤往彭城方向,最快的路就是走唐河岔子,過水。
所以,陳嬰要趕在劉抵達之前,在唐河岔子設下埋伏,趁機伏擊。
蕭公角麾下,有大約八千人。
算一算,應該足夠伏擊劉等人了。
只要那殺死劉,絕了這心腹之患,就算回去被項羽怪罪,他陳嬰也是心甘情愿。
想到這里,陳嬰心急如焚。不斷揚鞭催馬,加快行進的度。
已是仲春之末,天比往常要亮的早許多。陳嬰等人抵達唐河岔子的時候,天色剛蒙蒙亮。
遠遠的,只見澄凈地唐河,如同玉帶一樣,繞河灣而走。
“老蕭,你帶一部分人,埋伏在那片蘆葦蕩之中。我估計定想不到,我會在這里伏擊他。
待會兒他過來了,一定急于過河。
到時候聽我的號令,咱們一同出擊,務必要將他留在這河灣上。能殺了此人,你我以后也能高枕無憂。”
蕭公角立刻點頭答應,帶上一部分人,就往蘆葦蕩里走。
陳嬰則帶著另一部分人馬,往河灣的另一側埋伏。當所有人都埋伏好了,陳嬰才松了一口氣。
一名親兵,突然間聳了聳鼻子。
“軍師,這是什么味道?”
陳嬰沒有在意,隨口說:“可能是蘆葦腐臭之氣吧。忍耐一下,等一會兒秦狗一來,咱們就殺出去。”
“不是,不是!”
那親兵用力的搖搖頭,“不是腐臭之氣,好像是,好像是火油的氣味。”
火油?
陳嬰一怔,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火油稀釋在水中,氣味并不是很濃郁。再加上這唐河岔子蘆花飄香,不仔細聞,很難覺察到。
他連忙蹲下身子,用手抓了一把泥土。
天蒙蒙亮,可以看到,這泥土里有一種怪異的黑色。放在鼻子下一聞,更出刺鼻地氣味!
“不好,趕快撤走!”
陳嬰只覺后脊梁上,從腰部竄起了一股寒氣,只往脖子根兒走。
這是有埋伏啊!
看樣子劉已經想到了,己方會有人伏擊,故而在這里…他連忙上馬,帶著人往蘆葦蕩邊上走。
就在這時,地平線上一線金光,太陽升起。
一葉扁舟從唐河上游飄飄然而來,船頭上一名文士,大聲笑道:“陳嬰,我家君侯早就知你 ,毫無信義可言。故而在此設下埋伏,等你們前來嘿嘿,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說話間,就見那扁舟之上,飛出一支鳴鏑。
刺耳的銳嘯聲,在寂靜的河岸上空響起。
剎那間,從對岸地河套子里,竄出百余艘小船。每艘船上,有三人站立。一人撐船,兩名箭手。
隨著李成一聲‘放箭’喝出,弓箭手彎弓搭箭,在箭頭點燃起來,嗖嗖嗖,朝蘆葦蕩射去。剎那間,蘆葦蕩烈焰熊熊,火光沖天。如果說樓倉那一把火,是為了吸引人,是假的話,那現在這大火,確是真真正正,取人性命的烈焰。火勢,在瞬息之間蔓延,唐河岔子,濃煙滾滾。
蘆葦蕩里的楚軍,躲閃不及,有地被火箭直接射中,有的摔倒在地上,被踐踏而死。
但更多的人,卻是被那烈焰所包圍。他們的身上本就沾著火油,這一遇火,立刻就燒起來。
一聲聲凄厲的慘叫在蒼穹中回蕩。
陳嬰已顧不得許多了,不停的抽打地坐騎,扯著嗓子大聲叫喊道:“撤退,快點撤退!”
你進來容易,想要出去可就難了。
到處都是濃煙滾滾,到處都是烈焰熊熊。
陳嬰等人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好像沒頭蒼蠅一樣,東走西竄。這時候,蕭公角帶著一支人馬過來,大聲叫喊:“軍師,往這邊走,往這邊走。”
在西南方向,有一個河套子,也許是因為水流急的緣故,所以并沒有燒起來。
陳嬰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了,催馬跟著蕭公角就走。這一路上,遇到有阻攔自己去路地楚軍,蕭公角毫不猶豫的舞挑殺。眨眼間,一行人就沖出了蘆葦蕩,朝著樓倉方向,敗走而去。
可沒等走多少里地,就聽見一陣悠長地號角聲。
一員大將,身高過丈,手持狼牙棒,帶著一百名手持短矛盾牌的樓倉士卒,攔住了去路。
“狗賊,大爺劉巨在此,爾等還不下馬投降!”
蕭公角和陳嬰,都不認得劉巨。
可這并非是代表,所有人都不認得劉巨。蕭公角麾下,不僅僅有隨項羽參與過樓倉之戰地士卒,還有當初跟隨葛嬰,攻擊樓倉的楚軍。這劉巨是個什么人物?這些人是最清楚不過。
有機靈的,一看見劉巨那雄壯地身影,立刻掉頭就走。
被燒死還能有個全尸,如果撞上這位大爺,被他手里的那根棒子掃上一下,就是死無全尸了。
蕭公角大叫一聲,“軍師走,我來攔住他。”
說著話,他拍馬舞,就沖向了劉巨。
陳嬰那里還顧得上什么客氣,二話不說,帶著殘兵敗將,繞道就走。
在陳嬰想來,就算蕭公角打不贏,至少也能拖住劉巨吧…
可哪知道,劉巨面露輕蔑笑容,沿著蕭公角過來,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側身讓過長之后,馬步扎穩,口中一聲巨雷般的虎吼,揮拳打在了那馬脖子上。劉巨這一拳的力量有多大?
只看戰馬的下場就能見分曉。
那戰馬希聿聿慘嘶一聲,跌撞撞走了兩步,撲通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劉巨一拳,生生打折了戰馬的脖子。那蕭公角被摔得頭暈腦脹,盔歪甲斜。他掙扎著還想要爬起來,可沒等他站穩,十余支短矛刷地就刺過來。穿透了蕭公角的身體之后,盾牌順勢一推,蕭公角就倒在血泊中,再也爬不起來了。
看著倉皇而逃的陳嬰,劉巨也不追趕。
他大吼一聲:“投矛!”
一百名士卒同時后退一步,擺好了架勢,振臂將手中地短矛擲出。跑在最后面的幾十名楚軍,被活活釘死在了地上。而樓倉軍士卒在擲矛以后,探手從背后,又抽出了一支短矛。
原來,這支樓倉軍,全都是隨身攜帶兩支短矛。
陳嬰只聽見身后慘叫聲連連,不用回頭看,也能知道是什么結果。
他不由得暗自懊惱,明明知曉那劉是個奸詐之輩,詭計多端,為什么不防他這一手埋伏?
只知道算計人,卻不知道,人家也在算計自己!
陳嬰雖然不愿意承認,但內心里,始終對劉存著一絲輕蔑。可現在看來,誰輕蔑誰,不一定呢!
想到這里,陳嬰越的惱火,不停抽打馬匹。
繞過前方山坳,就是直通樓倉的官道了…說來可笑,連這么一條官道,也是劉督造而成。
“陳先生,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
耳邊,傳來了一個熟悉地聲音。陳嬰聽到這聲音,就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抬頭看去,只見山坳之中,繞出一支人馬。卻是清一色的騎軍,黑盔黑甲,整裝嚴肅。為有四員大將。
左邊李必,右邊駱甲。
正中間身便裝,手捧赤旗,面帶微笑。
在他身邊,略落后半個馬身,灌嬰立馬橫戟,滿臉的殺機。
看到這一幕,陳嬰絕望了…
他一咬牙,倉啷一聲拔出了肋下的佩劍,厲聲喝道:“兒郎們,隨我沖鋒,殺出一條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