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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蟲飛 許仙道:“你以為我是在騙你嗎?我同燕兄第一次相見還是在杭州金華城外的蘭若寺中,他在那里為殺一個酷吏,那酷吏當地人人提起都是咬牙切齒,燕兄他流連近月,調查清楚之后,才出手取其人頭。只因上天有好生之德,劍道本就有干天和,越發應該小心才是!而你來殺我時,恐怕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涂之安聞之汗顏,才明白為何門規中要求,殺人之前,必須觀其行聽其言至少三日,才可以出手。他這次被奸人利用,若許仙真的是個惡徒,哪還有他的性命在。
而他下山游歷以來,一心懲惡除奸,只覺得這條門規太過麻煩,拔劍即殺,從不留情。如今想來,不知是否傷及無辜,心中越發的惴惴不安,“我…錯了,給師門丟臉,請師姐責罰!”
許仙道:“你心意純正,燕兄沒有收錯門人。責罰就不必了,我看你在這里也吃夠了苦頭。”
涂之安立刻打了個寒戰,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胡心月。
許仙搖搖頭,“這股銳氣消磨不得,方才那一股靈氣,能夠洗練你的周身,祝你在修行之道上更進一步。”他成就地仙之后,本身靈氣經過劫雷洗練,品質大大提升。對涂之安這樣的入門者,就有很大的益處。
“多謝許…許真人!”涂之安很是猶豫了一番,對方與燕赤霞平輩論交,稱大哥不太合適,而青鸞又在旁邊站著,最后就由原本的妖道改為了真人。
許仙對這個稱呼感到好笑,但見他知錯能改,也覺得欣慰。
而后許仙目送青鸞御劍離去,青鸞回眸又望了一眼,御劍而起穿破云層,心中雖覺不舍,更多的卻是安寧,仿佛找到了歸屬。而許仙承諾此間事一了,就同云嫣去蜀中尋她,讓她現在就開始期待起來。
涂之安羨慕的望著天空,心念自己何時才能如此逍遙,但低下頭,還得老老實實的走路游歷。
“許真人,小子就此拜別!”只是這一次,氣質上卻要沉穩了許多。
許仙道:“寶劍鋒從磨礪出,你是塊好材料,在這塵世間好好磨礪一番吧!”固然行事上還有些毛糙,只要心正,就總能走出一條正道來。若心不正,那一切都是枉然。
涂之安小心翼翼的問道:“許真人,你同大師姐到底是什么關系?”
許仙用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別管!”將之打發走,而后送其上路。
胡心月不滿的道:“你還練不練丹,要是不煉,我就走了!”整天迎來送往,動不動就抽空休息。
許仙回到丹爐旁,默默尋思起來。他早已聽聞了宮廷盛宴上,法海同太陰真人的斗法,結果也并不出他意料之外。若是正常斗法,太陰真概不是法海的對手,但是這種賭斗,就絕對是太陰真人更勝一籌。所謂天才,最擅長的出奇制勝。
有了這樣的結果,許仙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繼續將丹藥煉下去,太陰真人既然送走了法海這尊大佛,其他的挑戰想必也不在話下。
許仙向胡心月打招呼道:“五日后我還要回京一天!”望著天空嘆了口氣,又陷入新的沉思之中。
三四天時間,轉瞬即逝。
明日便是大婚之時,永安宮里,宮女們紛紛忙碌。
柔嘉公主藏身于殿宇深處,身穿著華美的宮裝,安安靜靜的坐在床邊,望著手心的紙鶴發呆,直到日落月升。
“公主,該安寢了!”宮女提醒道。
柔嘉公主站起身來,伸開雙臂,讓宮女們為自己褪下衣衫,再躺到大床上,任由宮女蓋上薄被,放下羅帳。
黑暗中,她睜著眼睛直到深夜,閉上眼睛,就這么認命吧!
然而卻有一滴晶瑩的淚珠悄悄從眼角滑落!
寬闊的長街,平日里熱鬧非凡,此刻不見一個行人。
大道兩旁的酒樓茶館中,無數人探著腦袋觀望。
隱隱約約間,有喜慶鑼鼓鞭炮聲傳來。
“來了,來了!”有人發一聲喊,眾人隨之張望。
那聲音就漸漸靠近了,終于見得一直隊伍出現在長街的盡頭。
灑路,清水凈地,金吾開道。
潘玉披紅掛彩,騎高頭大馬,走在當前,身后卻并非是花轎,而是一輛由八匹赤紅駿馬拉的華美雕車,層層紅紗帳里隱約可見柔嘉公主的身影,手中握著一只紙鶴。
樓上眾人的喧嘩停止了,這隊伍中所散發出的,并非尋常人家嫁娶時,那種歡天喜地的喜慶的氛圍。
而是一種華麗喧鬧到極致也安沉靜默到極致,華貴而莊嚴的氣質,近乎某種神秘的儀式。
這種氛圍讓人不敢輕易出聲驚擾,直到車隊漸行漸遠,才能呼出一口大氣。
“果然不愧是皇家的威儀,婚喪嫁娶都有一番儀度!”一個老人評述道。
“這位潘玉潘公子,真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不但身為王子,又連中三元得中狀元,更是娶得一位公主為妻!”一個書生羨慕不已的道,就算是隔著無數層帳幕,但柔嘉公主的倩影,依舊讓他傾倒心折。
“能得這樣一個郎君,得這樣一場婚禮,便是此時死了,也無憾了。”一位小姐如是道,臉上滿是迷醉,恨不能代替柔嘉公主,成為這場婚禮的主角。這個愿望就算不能實現,也會畢生縈繞在她的腦海之中,無法忘懷這如夢似幻般的情景。
而這時候的柔嘉公主,也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身不由己的穿上美麗的衣裳,身不由己的踏上漂亮的馬車,再身不由己的嫁給風流的君郎。
像是按著冥冥中某個完美規則的程序運轉,一切都顯得那樣順其自然,毫無滯澀,一切也都顯得那樣不真實。
讓她的存在像是個旁觀者,那個真實的自己早已變得無關輕重,只要按著這條道路走下去,就能走到完美的結局,讓王子和公主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走下馬車,登堂入室,拜了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對拜之后,便可送入洞房。
陷身在某個美麗的夢境里,亦如落入蛛網之蝶,無法掙脫,只能任由蛛網越纏越深。
要怎么掙脫呢?她這么弱小,根本什么都做不到。變得越發的軟弱起來,像是在遇到他之前的那個自己,亦或是,根本就不該遇到。
夜色漸深,紅燭滴淚。
潘玉推開房門,將殷紅如血的醉玉放進懷里,望向那藏身于羅帳深處的嬌小身影。
潘玉拿起喜秤,來到床邊,輕輕將蓋頭挑起,卻見那美麗的容顏,已是淚流滿面。
潘玉輕輕一嘆,并無多少意外之色,卻還是問道:“公主,你怎么了?”
柔嘉公主連忙擦擦眼淚,想辯解說“我是因為高興”,張開嘴巴,這句話卻卡在喉間,只發出一串意義莫名音節。
她說不出話來!
柔嘉公主睜大眼睛,我,這是怎么了?
曾經的她無法同人正常交談,總是結結巴巴支支吾吾,直到有一天忽然有了勇氣。但此時此刻,那填充在小小胸膛中的勇氣已然消失殆盡。
潘玉看她難過的樣子楚楚可憐,也不由心生愛憐,“公主,你不舒服嗎?”
柔嘉公主拼命搖頭,眼淚又簌簌落下。
潘玉想要幫她拍拍后背,卻被她用力推開,依舊是不發一言。
柔嘉公主深吸一口氣,忽然用最大的聲音喊道:“你走,你走,我不要你,我要許仙!”像是在近乎窒息的沉默中忽然呼吸到了空氣,心中有某樣東西在同時破碎,痛楚又甜蜜。
潘玉也不由愣住,竟然在新婚之夜說出這種話,這還是自己所知道的那個柔嘉公主嗎?
柔嘉公主淚眼朦朧,但那眼神卻無有迷惑,“我不喜歡你,真的不喜歡!”她只恨自己覺悟的太晚,但已經不想再這樣活下去了,不想再被安排,想要自己選擇,哪怕能選到的只有死路。
潘玉無奈的微笑了一下,“是這樣啊!”又拿起蓋頭蓋在柔嘉公主的頭上。
眼前一片昏暗,柔嘉公主連忙拿下蓋頭,張口欲言卻又呆住,許仙就在眼前,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她。
柔嘉公主左顧右盼,想要尋找潘玉的影子,又使勁眼睛,確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象。
“是你在叫我嗎?”許仙交叉手臂,像是神燈里的燈神那樣說話了。
柔嘉公主呆呆點頭,“這是夢嗎?”
許仙的表情柔軟下來,笑著嘆一口氣,打開她的掌心,拿起那只被握得皺成一團紙鶴,一點一點細心展平,重新放在她的手心里,輕輕的道:“我說過,所有愿望會實現!”
柔嘉公主望著手心皺巴巴的紙鶴,臉上的表情快速變幻,懷疑,羞澀,歡喜,責怪,眼中的淚水越來越多,終于嚎啕大哭,撲進許仙懷里!
窗外的花園里,一只小小的蝴蝶掙脫蛛網,在天空中舞動柔弱的翅翼,飛翔布滿星辰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