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進,誰不能進?”易天行仍然沒有從蕾蕾輕松進入茅舍的驚愕中醒過來。
“就像是一道小巷,瘦子能進,胖子不能進。”
斌苦大師稍一點撥,他便明白了,佛家大陣不會不分青紅皂白,身有異念或是真元的人物才進不去,一心純妙的稚童卻不在此屬,難怪老祖宗以前說過,這茅舍是小和尚進得,大和尚和大妖怪都進不得。當時聽著這話,還覺著有些莫名其妙,如今才明白道理。看來蕾蕾的心思純良,竟是連佛法大陣也能感覺到。
“那我的鳥兒子呢?”易天行好奇道:“它體內火元好似比我還要豐沛很多,它怎么說進就進了?”
“神獸氣息純正,便有如充斥世間之風息,一條巷子又怎么攔的住?”
“啊?難道說我的氣息就是妖邪十足?”易天行翻了個白眼。
“十萬個為什么在書店里面,別老問我。”斌苦和尚摸摸自己的迎風銀眉,看上去還真有點兒仙佛之氣,施施然走了。
“拜托,那本書我八歲就背完了。”
易天行摸摸腦袋,眼睛盯著茅舍那邊,心里面有些緊張。他倒不會擔心老祖宗會對蕾蕾如何,只是一直以為蕾蕾呆會兒會發出小姑娘特有的見到奇怪事物后的尖叫聲,不料等了許久,茅舍里面還是安靜如常——即便這丫頭神經大條,也不至于沉穩成這樣子吧?
想了一會兒,他終于還是忍不住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站在茅舍木門外數米遠的地方,伸出手掌向空無一物的空氣中按去,只聽得“嗡”的一聲響,淡青色的金剛伏魔圈一現即隱,強渾無比的力量輕輕松松將他的手掌彈了回來。他咋舌想著:“這條小巷果然很窄啊。”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了許久,茅舍的木門終于咯吱一聲被推開了。鄒蕾蕾滿臉笑意地從屋里走了出來。
易天行迎了上去,柔聲問道:“見著了?”
“見著了,師傅他老人家挺慈祥的。”
“慈祥?”易天行說話的音調都變了。
鄒蕾蕾疑惑道:“是啊,你怎么怪里怪氣的?”
“沒什么?”易天行趕緊一笑遮掩過去,眼角余光卻發現蕾蕾的手指上戴著一個金晃晃的東西。那東西金光燦爛,將本來就有些黯淡的冬日一下比了下去,他下意識地一閉眼,問道:“什么玩意兒?”
“可不是玩意兒。”蕾蕾認真說道:“這是師傅給我的見面禮。”
“見面禮?”易天行賊兮兮地笑了,他知道自己這位師傅雖然脾氣不咋嘀,做事有時候也比較糊涂,只識剛強不識融通,但幾百年來有一個公認的大優點,那就是大方,“不知道這見面禮是什么寶貝。”
他把蕾蕾的手抬起來,放到眼前細細端詳著了,看了半天卻沒有看出所以然。這只不過是一個很小巧的純金戒指罷了,只是戒面上金光流通,顯得格外漂亮,隱隱有些莫名的氣息透了出來。
“喏,還有你一個,瞧你眼饞的。”鄒蕾蕾往他手心放了一個冰涼的事物,易天行一看,和蕾蕾細長手指上戴的純金戒指一模一樣,只是形狀顯得略獷野一些。
“喲,還分男式女式…師傅,謝了。”他朝茅舍那邊毫不恭敬地喊了聲,就接了過來。接入手中才發現這戒指極輕,竟似捧著一捧清風,根本察覺不到重量,低聲取笑道:“別是幻術變的吧,這么輕能有幾克,師傅出手也恁寒酸了些。”
“哼。”茅舍里傳來了一聲極恚怒的聲音。
易天行吐了吐舌頭,正準備去哄哄老猴,便感覺自己手上一重,就像忽然一整座泰山壓到了自己手上!
縱使他神力無敵,這時候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泰山壓的撲倒在地!
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
他捧著純金戒指的拳頭整個的陷入了歸元寺厚實的石板里,石板寸寸碎裂,而拳頭因為握著那個重到可怕之極的戒指,竟仍然一寸一寸地往土地里陷了下去。
不一時,他整個右臂都被埋進了土里,整個人看著狼狽不堪。
易天行的臉蛋兒貼著濕濕的泥地,感覺著自己的右臂像被一個火車頭帶著一樣往地里鉆,整個肩膀也快要陷下去,終于慌了,左手拍打著被昨日雪水打濕的地面,喊叫道:“認輸認輸,快饒了我。”
鄒蕾蕾戴著那純金戒指卻沒有什么異變,她不知道易天行這是怎么了,滿臉驚愕地望著狗趴式跪在地上的少年。
老祖宗終于放過了這小子。
易天行吃力地把自己的右胳膊像拔蘿卜一樣從地下拔了起來,再看著掌心那枚小小的純金戒指,眼神里卻帶了絲懼意,剛才的經驗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這小小的戒指究竟有多重!
便在這時,老祖宗的聲音輕輕傳到他的腦海里。
“不是嫌輕嗎?剛才那就是這…寒酸玩意兒的真正重量,你這賊貨,不要就退契。”
“別啊。”易天行眉開眼笑,知道這肯定是寶貝,“哪有到手再還回去的道理…不過師傅啊,贈品也應該有說明書啊,這寶貝怎么玩的?”
老祖宗懶怠理他,隨便說道:“給你媳婦兒保命用的,至于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鄒蕾蕾聽不見老祖宗傳到他識海里的聲音,見他自言自語,不免有些奇怪,極可愛地插了句話:“師傅這是在商場買東西得的贈品嗎?”
不知道老孫頭這時候吐血了沒有。
見茅舍里面安靜了,這一對神經大條的青年男女便往園外走去,一面走著,易天行一面說笑道:“師傅還是挺有心的,居然見面送咱倆一人一個戒指,你說我們什么時候去領證?”
蕾蕾極厲害地瞪了他一眼。
“你說師傅慈祥?”他忽然想到這個問題,難道這聰明的妮子沒有看出來渾身長毛的神仙是哪位?
“是啊。”蕾蕾甜甜地笑了,眼中忽然綻出看見明星時的傾慕光芒,“師傅他老人家一身白衣,樣子溫純極了,長發披肩,看著就不像塵世中人…嗯,就像古時候的書生?”
易天行呆了半天,然后一拍腦袋:“看我七十二變?”
后園里重復安靜,未化盡的殘雪在茅屋的頂上留白美麗,茅舍里有一位老僧撐著下頜發呆。
“這些不知好歹的后生,居然說我這寶貝兒是贈品…噫?鄒丫頭說的也對,這好象是那年我去老敖家里面得的贈品啊…”
省城火車站永遠是人山人海,此時已是年末,雖然剛剛進入春運的步調,但南回北歸的學子和辛苦了一年的農民兄弟們,已經把車站擠成了沙丁魚罐頭,昨夜的一場雪紛紛灑灑地落在站前廣場上,讓這些等待歸家的人們更苦了一層。
易天行牽著蕾蕾的手,沿著邊進了貴賓候車廳,所謂貴賓,也就是要多交十塊錢的茶水錢罷了,里面的待遇可沒有VIP那么地道,不過好在人不是太多。
候車廳里正在放孫悅大姐的祝你平安,那時的孫大姐下巴不瘦,五官挺干凈,看著討人喜,那歌詞兒也喜慶吉祥,所以一轉眼就在九四年底大火了起來。
“路上小心,我過兩天就回來。”易天行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偷偷抱了一下蕾蕾,他答應了她,今年在蕾蕾家吃團圓年飯。
“可惜鳥兒子不在,不然我就讓你抱著它回家,那就安全了。”他輕輕嘆道,心里有些記掛那個還在昆侖山上睡覺的小家伙。
“它多胖啊,我怕抱不動,不過說真的,這次來沒看見它,感覺有些遺憾。”鄒蕾蕾回答道。
“回去以后你把那個純金戒指一直戴在手指上,不要取下來。”易天行微微皺眉,想到師傅既然鄭重其事,那這戒指一定有古怪。
“知道了。”蕾蕾姑娘卻以為這少年是想的甜蜜意思,有些羞澀地應了下來。
“火車上冷,把這件衣服帶著。”易天行遞了件粉紅粉紅的棉襖過去。
“這么可愛的顏色?”鄒蕾蕾苦著臉皺了眉。
“誰叫你這么可愛。”易天行五分認真,五分戲謔。
姑娘假啐了她一口:“說正經事,你上午說的報考哪所學校的事情,我已經想好了。”
“嗯?”易天行有些擔心,又有些期待。
“我還是決定報省大。”蕾蕾的臉上浮現出清麗的光彩,“我知道你一直想過正常的生活,既然你沒辦法讀完大學,那我來幫你讀完。”
“…可我身邊會比較危險。”易天行感動的結結巴巴。
“所以你要變強啊。”蕾蕾用手指尖輕輕戳著他的胸膛,“變到強大到足夠保護我,要知道,這可是所有女生的夢想。”
易天行歡天喜地嘆著氣:“怎么和師傅老人家的要求一樣?壓力很大,壓力很大亞。”
召喚旅客進站的喇叭響了起來,分離的時刻也到了。兩個人沒有太多的傷感,畢竟過幾天又要見面,而且兩人雖然沒有明言,但心底都許了將來要在一起生活很久很久的大愿望…
送蕾蕾上了火車,易天行轉身便去了售票廳,他本來不想再麻煩鵬飛工貿的伙計們幫忙買票,想排隊給自己買一張回高陽縣城的火車票,哪料到售票大廳里竟是人山人海,肉肉相疊,虧他還是個有金剛不壞之身,龍象之力的家伙,也被硬生生擠了出來。
他后怕地苦笑了下,便往站外走去。
但只走了幾十米,便發現今天自己的四周有些異常。
——因為沒有票販子上來問他要不要票。
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個原因,讓他感覺到了一絲奇怪,他緩緩環顧四周,果然發現了幾個奇怪的家伙。
從武當山下來后,他的實力一天比一天強,行事風格也越來越直接,連省城江湖上的大人物也敢直接逮回歸元寺,這時候更不會疑心不前。他直直走到一個家伙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十分自然地問道:
“兄弟,你是干嘛的?”
像他這樣沒禮貌的問話,如果放在龍蛇混雜的火車站里,確實是有找打的嫌疑,但不知為何,那個人看見他走了過來,臉色一下就白了,等易天行輕輕拍他的肩膀時,嚇得一腿軟險些摔倒在地下。
易天行拉住他,皺眉道:“怎么回事兒?”
“我就是一賣票的,您別…”原來是個票販子。
易天行氣極反笑:“你說話別抖成不?既然是票販子,為什么看見我了不來問我去哪兒?問我要不要票?”
這話問的是真沒什么道理,哪有強逼著黃牛黨做生意的人?
那票販子也是無可奈何,求饒道:“您堂堂古家三少爺,何必為難咱們這些小的?您要去哪兒,不得有手下搶著送票?我也平時也就倒倒票,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妻兒無數,您就別放了我吧。”
“你認識我?”易天行真的有些詫異,像妻兒無數這種無邏輯話也就不去管它。
“省城里混的人,誰不認識您呢?”票販子苦著臉道。他心里想著,就您最近在省城江湖的風頭,咱們這些跑邊路的,敢不認識您嗎?何況江湖傳說中,您一個人兒就把那些大佬們都不知道弄哪兒去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現在江湖上亂成了一鍋沸粥,誰不人人自危?上面的大哥怕死,早就給了照片,千叮嚀萬囑咐,說看見你就得滾出五百米外去…我是沒有跑到五百米外,那不是來不及嘛。
“名人的煩惱啊!”
易天行摸了摸腦袋感嘆著,聳聳肩便往車站下的臺階走去。
這一動,原本在四周面色緊張的票販子們都嚇了一跳,在擁擠的人群里立馬顯出身形來。
他看見這場景,禁不住苦笑了起來。
“您…這時候…有空嗎?”
身后有人喊住了他,聲音顯得有些怯懦,有些緊張。他回過身來,發現不是先前的票販子,而是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男孩子梳了一個郭富城的“砍頭”,眼睛里看著他露出幾絲緊張,幾絲無措,還有那么一絲極渺微的恨意。
易天行咪著眼睛,在這男孩子的臉上看了半晌,想起來這孩子是誰,這是老邢的兒子,那天夜里在文武街四十號的復式結構樓中想打自己一槍的小家伙。
“有空,你想說什么?”易天行攤攤手,有趣地看著這個孩子。
其實他自己也還是個大孩子,只不過這一點被他以及他身邊的所有人有意無意地忘記了。
火車站周圍一直是老邢的地盤,什么倒票之類,都是他一手理著。但易天行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今天在火車站一露面,早就有人把他的行蹤報了上去。只不過最近的省城江湖被他鬧的不善,再也沒人敢傻里傻氣地沖上去,在江湖的傳聞中,他已經成了獨行超人…
老邢的兒子叫邢小林,在自己的父親失蹤之后便開始打理家里的生意。
兩個人談話的地方是離火車站不遠的一家肯德基,不知道為什么,這時候的肯德基里面沒有幾個客人。
易天行啃了一口手里的雞腿漢堡,咕噥道:“味道一般般。”
舉手投足間心經一動,神識便微微探了出去,他感應著這家餐廳四周有許多氣息不純的人物,想來是這些道上的人物將客人們都嚇走了。
邢小林有些拘謹地將大杯百事可樂遞了過去。
易天行滋滋響著喝了一口,望著他,微笑道:“我不欺負小孩子,有什么話你就和我直接說吧,不過我勸你不要動手,我不想落個欺壓婦孺的名聲。”
邢小林面色一白,知道自己埋伏的人手被面前這位古家少爺發現了,有些不安地在座位上動了動,想起了那天夜里,面前這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古怪功夫把自己擊倒在地的神奇,終于起身出了門口,不知道和什么人說了幾句話,還有些小爭執。
易天行斜乜著眼看著他,知道這孩子還是沒有習慣江湖的生活,過了會兒便感覺到店外面的打手們都撤走了。
“我爸爸還活著嗎?”邢小林坐回座位上,很緊張害怕地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