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生看到郭芙羞成這般模樣,知其面皮尚薄,便不為已甚,放下大手,心念一動,憑空出現一股內息,進入那邊仍是苦苦掙扎的薩巴迦體內,將陳二的摧心掌力化去。
薩巴迦大松一口氣,體內剛才如巨浪拍岸的內力忽然消失無蹤,令他感覺心中微寒,睜眼望向眾人,蕭莊主那微微含笑的笑容自然映入腦海,令他知曉剛才出手相助之人便是此人。
他以衣袖輕拭額頭,抹去額頭逼出的汗珠,隨后雙掌合什,微微一躬,向蕭月生稽首一禮,謝過剛才援手之德,又令自己不傷顏面。
蕭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他對這個俊秀的西域和尚頗有好感,可能薩巴迦的單純令他不忍太過分吧。
郭芙終于抬起頭,想看看眾人的反映。
眾人大多正在望向薩巴迦與陳二,好像沒有發覺她與蕭大哥的情形。
轉頭看向另一邊時,卻見到楊若男正瞪著明亮的大眼,對她調皮的無聲嬌笑。
郭芙大羞,忙轉開眼睛,裝做沒有看到她的笑意。
但如芙蓉一般的玉臉之上,紅云齊涌,爬上兩腮,甚至如瓷如玉的頸項,也泛著桃紅。
薩巴迦又向站在那里觀看風景的陳二稽首一禮,道:“施主武功高強,小僧甘敗下風!”
陳二忙還了一禮:“多承大師謙讓!”
勝不驕敗不餒,這是眾位師母的訓導,他自是遵奉無違。
兩人的比武其實也無甚出彩之處,顯得平淡無波,雖然開始時的掌法爪法凌厲精妙,卻因陳二的身法太過迅捷,如鬼魅一般,且時間極短,眾人尚未能看得明白清楚,兩人已經分開,令觀戰眾人眼花繚亂,尤其是葉重與張清云的眾位弟子,他們精通劍法,對掌法與爪法,雖也修習,但差之太遠,自然看不出兩人的比試是于無聲處蘊驚雷,內中的兇險,唯有身處其境之人方知。
摧心掌之神妙歹毒,小星最是了解。見到薩巴迦雖苦苦支撐,卻最終仍能化解,心下不禁驚奇,對這個少年和尚便多了幾分敬佩之意,看來這個和尚的內功也是頗為玄妙呀。
但她隨即想起薩巴迦剛才的舉動,她冰雪聰明,心念一轉,便已知曉定是自己的公子在里面搗鬼,暗中出手相助這個和尚,方能讓他渡過難關。
楊過在旁輕嘆,似是自言自語:“可惜未能見識到什么無相劫指,實在遺憾!”
楊過聽到大哥提及無相劫指與火焰刀,心知定是不凡之技,大哥眼界太高,幾乎從不將各種精妙武功看在眼中,這次竟特意提起無相劫指與火焰刀,那這兩套武功定然是了不得的奇功絕藝了,無緣得見,他自然感覺有些遺憾。
小龍女瞥了丈夫一眼,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大伯,玉面清冷如故,寒星般的雙眸卻泛過一抹笑意。
蕭月生故意裝做聽不見楊過的自語,招手讓大伙進艙歇息。
葉重與張清云有些無精打采,今日見識過這般比試,有些自慚形穢,自知以前蓋盆觀天,實在慚愧難當,身邊這群人,除去眾弟子,其余隨便選擇一人,武功便不是自己所能匹敵,這令目空一切的他們心灰意懶之極,南楓葉北清微,便有些刺耳難當,更像一個笑話一般。
雖然蕭月生盛情邀請,葉重與張清云仍是極力婉辭,沒有再去觀瀾山莊停留,各率門下弟子返回派內。
當然,事后他們不免后悔,錯過了一次極為難得的請益之機,這種奇緣百年難遇,卻因自己的氣量不宏而錯過,提起來便是追悔莫及,頗有些捶胸頓足之勢。
蕭月生為滿足楊過想看無相劫指的愿望,將薩巴迦邀請回莊內,做為客人。
薩巴迦本是來到中原游歷訪武,想一會眾高手,增長見識,也沒有一定的目的地,遇到難得的高手,自然極是愿意留在此處,互相切磋武功,一聽蕭月生的挽留,自然忙不迭的答應。
與當然欲望熏心的鳩摩智相比,這個薩巴迦可是可愛得多,自幼生活在大輪寺,受佛法熏陶,自然心性仁慈,單純樸素。
薩巴迦雖然說話聲腔怪異,但并不難聽,楊若男一聽便想笑,她仿佛找到一件好的玩具,興高采烈,不停的逗他說話,嬌笑不已。
薩巴迦自幼幽閉于寺中,何曾見過這般如珠如露的美人,讓深通佛理的他不停的念色相是執,紅粉骷髏,暗中還結不動明王印,但他快速的心跳,表明他的佛心火候不足。
下了畫肪,在回觀瀾山莊的一路上,薩巴迦被楊若男問得暈頭轉向,心神迷醉,一會問大輪寺在哪兒,一會問大輪寺好不好玩,再就是吃不吃肉,那些老和尚好不好玩,或者一天吃幾頓飯,吃什么東西,還有些千奇百怪的問題,也就是楊若男的腦袋能想得出來,本來秀雅翩翩的白衣僧人,在她面前,卻變成了有些憨頭憨腦的呆和尚。
蕭月生與楊過諸人看得暗笑不已,卻并不去管束,反而小龍女不時拉了拉楊若男的衣袖,不讓她太過放肆。
到了山莊,蕭月生的諸位夫人皆出現,薩巴迦這才明白何謂眾香國,而相傳佛祖能在眾香國中守身如玉,他如今方能體會其中之艱難堅忍,實非平常人所能具。
山莊管事中自有專門招待賓客之人,引薩巴迦去歇息洗漱,已經是正午時分,已到進膳之時,仆人們早已經做好,只等莊主一行回來,呆一會兒便開膳。
眾人在大廳內坐定,程英陸無雙表姐妹赫然在列,程英終于耐不住表妹的哀求,陪她留在了觀瀾山莊,而她的師父黃藥師卻跟洪七公歐陽鋒兩人一同出去游玩,即使過年也不顧。
程英陸無雙兩人的身份特殊,與完顏萍是患難之交,蕭月生又對她們有救命之恩,況且程英還是郭芙的嫡傳師叔,留在觀瀾山莊,也是說得過去,算不得生分。
只是這令程英極不自在,頗顯尷尬,她自小便寄居在表妹家,對寄人籬下的生活極為反感,但為了自己的表妹,也只能忍耐了。
況且心底里,還是有幾分喜歡的,只是被她按入心底深處,平時卻也微不可察。
論輩份,郭芙得叫程英師叔,如果蕭月生隨著叫,自然也是得以師叔稱之。如隨完顏萍,則需叫程姐姐。
但蕭月生可不是那般守禮之人,正經時便稱之程姑娘,有時還隨性叫她程妹妹,程英遇到這般無賴之徒,打不過罵不得,也唯有不理不睬,讓他自討沒趣而退卻。
但她顯然低估了蕭月生的臉皮厚度,他對逗弄美人生氣情有獨鐘,且對火候的把握拿捏也是爐火純青,程妹妹的叫聲這兩日越發頻繁,令程英見到他便沉下秀雅的玉臉,不理不睬,冷面相對,令眾女看得暗自發笑。
但楊過叫她妹子,程英便坦然受之,自然大方。
對蕭月生稱自己無雙妹妹,陸無雙只是莞爾一笑,大方答應,他是楊過的大哥,愛屋及烏之下,對蕭月生大生親切之感,聽他叫自己妹妹,反而有些甜蜜,好像與楊大哥攀上了幾分瓜葛,令她有股說不出的喜悅不勝。
眾人坐在大廳,自有仆人麻利快捷的遞茶送點心上來。
楊若男已經跑回內院,她非要睡上一覺,再起來吃飯。
她跟干爹一樣養成了睡午覺的習慣,時間一到,便開始有些發困,她自由慣了,想睡便睡,哪管是不是還沒吃飯,他們也便由得她。
小龍女也被她拉著回了內院,陪她一塊兒睡覺,要摟著媽媽一塊兒睡覺,才更香甜。
小龍女與楊若男母女兩人一年也見不上幾日,這點小小的要求,自然是被滿足的。
“楊大哥,煙雨樓的比劍怎么樣?精不精彩?”
陸無雙見楊大嫂沒在楊大哥身邊,心頭松了口氣,忍不住望著楊過俊逸的面龐相問。
楊過也沒開始那般不自在,他也憐其對自己的一片癡情,反正自己已經打定主意過幾日便離開,走之前也不忍令這個對自己癡戀的女子太過受傷,便輕笑道:“還行,不過卻是在大哥的畫肪上比的武,那幫前來觀戰之人可能把大哥恨死了!”
“哦?怎么回事?”完顏萍忙問,聲音急切。
小玉小鳳小月也是掃了一眼正悠閑品茶的公子爺,急切的望著自己的小叔。
楊過看了自己大哥一眼,端起茶盞,卻見到眾女正嗔怒的望著自己,忙放下茶盞,開口道:“那張清云不喜人多,便提議去大哥的畫肪上比試,大哥毫不猶豫的同意了。你說,那幫等了很長時間的武林中人能不恨大哥么?”
眾女的眼睛轉向了微閉雙眼的蕭月生,明亮的眼眸注視于一身,令蕭月生頗為享受,眼睛也不睜開,裝做沒有聽見。
郭芙與小星暗自偷笑,也隨著眾女一致動作,仿佛沒有跟隨蕭月生出去一般。
“不能吧?”小鳳柔聲說道:“不是那張清云要到我們畫肪上的么,大伙又怎么會恨我們公子爺呢?”
她叫慣了蕭月生為公子,現在雖已升為正室夫人,仍沒有改口,一是習慣,再者表示不忘本之意。
楊過放下茶盞,肅容道:“鳳嫂嫂沒看清武林中人的性子,他們可不會那般講道理,清微劍派威名遠播,很少有人敢掠其鋒,自然便會遷怒于大哥身上。”
眾女點頭受教,她們自知沒有闖蕩江湖之經歷,對武林中人鮮少了解,聽到楊小叔這般說,心中便有幾分擔心。
“呵呵…”蕭月生輕笑一聲,將盤中滑嫩酥軟的點心扔一塊進嘴中,一邊說道:“你們別聽這小子瞎說,他是嚇唬你們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葉重與張清云的面子上,他們也不敢找我們的麻煩,況且,莊內的那幫姑娘小伙子手腳卻癢得不行,巴不得他們送上門來當把子呢!小星又不是沒見過這些武林中人的武功,都是些小孩過家家,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大哥,明槍易躲…”完顏萍遲疑的說道。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夫人吶,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還有小玉呢,她會處理的!”蕭月生忙打斷她的杞人憂天。
小玉轄制清秘閣,幾個夫人俱都知曉,在清秘閣之下,嘉興城一草一木的動靜,皆逃不出法眼。
其實也是她們一直過著安逸的生活,磨去了她們的銳氣,憑她們的武功與身上的防身之器,武林中人,又有哪個能傷她們分毫?!
便是觀瀾山莊外圍,也無人能夠進入,蕭月生花了不少心思在觀瀾山莊的防御之上,自然是固若金湯。
事后證明她們的擔心完全多余,講理之人還是大有人在的,再聽到觀戰之人所言,南北雙劍的比試乏善可陳,便都失望而歸,沒有人有興趣在嘉興城內生事,畢竟嘉興城的捕頭之厲害,在武林中人人皆曉,撞到他們手上,無人能夠全身而退。
程英頗有些遺憾,本來也想去開開眼界,看看聞名武林的南北雙劍究竟劍法如何,但因為表妹的原因,不能跟楊過與小龍女同時呆在一起,便只能忍痛割愛,呆在家中。
“那到底是誰勝了?”陸無雙也是心中好奇,她與楊過自從相識便嬉鬧不停,沒有了小龍女在旁,便如脫去束縛,說話便不那般楊大哥前楊大哥后的客氣。
“這個么,卻是那張清云略勝一疇。”楊過看到陸無雙黑得透亮的眼瞳,心下微微有些發慌。
“哦?葉重敗了?”小玉輕呼,看了一眼小星。
小星與葉重相熟,蕭月生的幾位夫人皆是知曉,也知道她會指點葉重一番,沒想到葉重卻仍是敗了。
小星氣哼哼的拿起茶盞,低眉喝茶,眼簾擋住了眾女投過來的似笑非笑的目光。
小玉笑道:“小星也莫要惱怒,那張清云勝了,卻也是給我們女兒家爭一口氣!誰說女子不如男?!”
對這個大姐的話,小星聽了心中舒坦許多,放下白玉茶盞,對小玉笑道:“玉姐,那張清云的劍法,確實不錯,我也沒想到她能達到人劍合一之境,看來我們都是小瞧天下人了!”
小月眨了眨明亮的大眼,歪了歪頭:“那張清云這般厲害?竟能達到身劍合一?”語氣中頗有幾分不信的味道。
小月她穿著一件水紅襦裙,一反平常調皮靈動之氣質,頗有大家閨秀的氣度,水紅的襦裙更將她映得嬌艷動人。
身劍合一之境,在她們眼中,雖然算不得什么,但這卻是從劍術踏至劍道的關鍵一步,宛如鯉魚躍龍門,有著質的變化。
在現代,蕭月生看過不少的武俠小說,還珠樓主的蜀山奇俠傳雖未看全,但也知其大概,況且學讀過不少修真題材的小說,知道以劍入道之概念。
雖然那些都是小說家言,但他們的活躍的思想,卻也讓他頗為佩服,到了這個世界,通過仔細研究,便得出結論,以劍入道,并非不可能,但這個道,卻是先天之道的道,入得劍道,踏入先天之境,可令人脫胎換骨,體質與常人不同,多活幾十年,也不是難事,這便是常人所追求的所謂天道。
到達先天之境,有劍無劍,差別卻也差別不大了,其實這也是無數修道人所要的目標,至于長生不死,成仙成佛,那幾乎沒人去奢望,心中亦已知曉那純粹是可望而不及。
要踏入劍道,所需不唯是內力之深,更為關鍵的是其心境的修煉,那張清云本是道士出身,修煉之法便與尋常武林中人有異,又別出機杼,中途習劍,以道家之靜心練劍,故才能勇猛精進,達到這般劍術極境。
對張清云,蕭月生心中也是著實佩服,假以時日,其成就自然遠超葉重,直追小龍女。
小龍女能夠臻至身劍合一之境,則是得益于其玉女心經的心法之妙,其心法摒情絕欲,與道家一脈相承,林朝英果然不愧是與王重陽真人并肩的絕世奇人,只是獲得絕高修為同時,代價卻也不小,整個人會變得冷漠無情。
楊過現在修練的早已不是古墓心法,卻是蕭月生獨創的天雷劫心法,與孫子明同修一種心法,又被那個不正經的大哥授以雙修之術,小龍女的至陰之氣與他至陽之氣彼此相融,變成溫和中正之氣,返回各自體內,溫潤自身,故小龍女才能不為其玉女心經心法所制,變成絕情絕欲之人,這也是蕭月生想出的妙法。
兩人能臻身劍合一之境,利益于其各自心法之妙,練氣時兼顧修心,方能臻至此境。與張清云所走之路卻又不同,走的是捷徑。
小鳳武功雖然不低,但她的心卻在醫術之上,練武也只是為了提高醫術而已,對武功的事并不關心,她溫柔一笑:“天下間聰明之人多得是,能練得身劍合一也不是難事,據說這張清云嫉惡如仇,出手極為狠辣呢!”
她仍舊一襲白衣,即使發上玉簪,也是白玉,渾身透著溫柔祥和之氣質,極為怡人。
“人云亦云,當不得真!”蕭月生擺了擺手,言下維護之意實在太過明顯。
小鳳輕笑,與完顏萍和小玉對望了一眼,她笑道:“這張清云雖然是道士,卻也是個極美的女人呢!”
待見到自己公子瞪過的目光,她才見好就收,改口正容道:“上午回春堂收到幾名傷者,都是被清微劍派之人所傷,傷得都很重,前一陣子,我還見過清微劍派的幾名男弟子,嗯,確實下手狠辣,殺伐之念極重。”
楊過暗笑,女人家的嘴可是銳利的很,大哥在這般多女人中,縱是武功通神,卻也無計可施。
蕭月生點了點頭,心中奇怪,看張清云的樣子,應該是個性情平和之人,為何行事卻是這般狠辣,難道是因為受什么刺激,方才變得心狠手辣?
想到這里便抬頭望向小玉。
小玉常在蕭月生身邊,見公子望向自己,但能猜出他想知道什么,拂了一下鬢旁的一綹頭發,舉止間極盡嫵媚之姿,她想了想,開口言道:“張清云當初從清微道中退出,好像與她師父的死有關,據說她師父寧靜散人是受人暗算而死,暗算之人只是些武功不入流的宵小之輩,寧靜散人死得極為窩囊,令張清云大受刺激,便憤然改習劍術,創立了清微劍派。”
小玉雖然介紹的簡單,眾人卻感覺有些壓抑。
武林中人都是活在刀口之上,生生死死,都有那么一天,殺人者人恒殺之。
但死得轟轟烈烈,卻是早好的死法,而像那寧靜散人,被不入流的宵小暗算而死,卻最為不值,即使身死,也是含恨而亡,想必怨氣沖天,死不瞑目吧。
無怪乎張清云下手這般狠辣,眾人大都生出同情之心。
“唉——!沒想到竟有這段往事,這張清云也算奇才了,半路習劍,竟能達到這般境界,唉,只是這段恨事埋在心底,終究是她武學路上的大礙,實在可惜!”蕭月生怔了一會兒,長長嘆息一聲。
楊過點了點頭,也跟著嘆息一聲,他觀念不同凡俗,甚少男尊女卑之觀念,對張清云也是極為看重,他武學境界已深,知曉武學越到后來,心境的要求越發嚴苛,心中有了傷痕與破綻,卻是致命之忌。
“算了,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我們別去管她,先管管我們的肚子吧!別把我的幾位夫人餓著了!”蕭月生擺了擺手,讓仆人開始端飯開膳。
“大哥…”完顏萍聽到張清云的以往經歷,同情心泛濫,望著蕭月生:“你要幫幫她,她真是可憐!”
小玉與小鳳對視一眼,心中俱是暗嘆:“完了!”
這不是放狼進羊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