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到這里,便停了下來,伸手揀了幾樣零食吃。婉寧正聽得有些意味,見她這樣,便知是故意的,但又不好意思開口催她,咬咬唇,對淑寧眨了下眼,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拿了個油炸點心來吃。
淑寧一愣,這個…是在對自己使眼色嗎?想想,婉寧大概是在暗示自己去問媛寧吧?可她實在不太想插手這兩人的糾紛,便猶豫了。婉寧見淑寧沒什么反應,便使勁兒地咬著口中的點心,咯咯咯地響。淑寧一頭黑線地望了望芳寧,見對方輕輕嘆了一聲,便知道怎么做了。媛寧畢竟只住兩天就要走,而自己卻還要在府里待好些天呢,要是不順著婉寧的意思,回頭她又要一臉哀怨地問自己怎么不配合她了。
淑寧問道:“我聽說宜妃娘娘是位大美人,不知是不是真的?”媛寧笑道:“自然是真的,宜妃娘娘長得美不說,人也極爽利,我覺得她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了。”說罷瞥了婉寧一眼:“比某人還要漂亮一百倍!”
婉寧咪了咪眼,不作聲,倒是又往嘴里丟了個點心,繼續咯咯咯地咬。淑寧無奈地繼續問:“那德妃娘娘又是什么樣子?”媛寧答道:“德妃娘娘雖然沒有宜妃娘娘那么美,人卻極溫柔極和氣的。她還夸我長得好,又乖巧又知禮呢。”
婉寧冷笑一聲:“這話一聽就知道是客氣話,你以為這兩位娘娘是在真心夸你么?只不過是敷衍罷了。”媛寧裝作一臉吃驚的樣子:“二姐姐怎么這么說啊?要知道德妃娘娘還有夸你呢,難道那也是客氣話?”婉寧一頓,轉過頭去問她:“她在夸我?真的?”
“當然是真的,德妃娘娘說二姐姐國色天香又多才多藝。不知將來誰有那么大的福氣,能討了回去呢。”
淑寧突然覺得很詭異,這話從媛寧嘴里說出來。怎么聽怎么奇怪。她看了芳寧一眼,見對方眼中也有些詫異。但婉寧卻渾然不覺。只是努力地閉緊了嘴巴,但彎彎翹起地嘴角還是顯示出她很開心。
媛寧眼角斜了婉寧一眼,撇了撇嘴,又繼續道:“當時有一位娘娘,不知是位嬪還是貴人。就說,皇家的人是最有福氣的了,比如像五阿哥那樣心地良善地好孩子,就很有福氣,有宜妃娘娘這么好的母妃,又有太后娘娘地寵愛,要說福氣,誰能比得過他呢?”婉寧臉色頓時陰了下來:“胡說八道,五阿哥有福氣。跟我有什么關系?”便不再理會其他人,徑自走到博古架邊去看一只花瓶上的仙鶴。
媛寧眨眨眼,笑道:“原來二姐姐不喜歡五阿哥么?別是不好意思吧?不過不喜歡也沒關系。因為宜妃娘娘說了,五阿哥人雖老實。卻太笨了。配不起婉寧這樣百伶百俐的美人。所以啊,至少也要是三阿哥或四阿哥那樣聰明的人。才有那個福氣呢。”
婉寧身上一震,自動忽略了另一個人,滿心歡喜地追問:“她真的是這樣說地么?那德…大家又怎么說?”
媛寧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德妃娘娘說,四阿哥性子古怪,若是有了這么一個媳婦,豈不是把美人給悶壞了?看來也沒這個福氣。”
婉寧皺皺眉,也不說話,只是埋頭喝茶,房內一時冷了場。
然而媛寧又開口道:“兩位娘娘就在那里商量著,看哪位男子有這樣的福氣,能把二姐姐討回家去。最后啊,還是宜妃娘娘想到了。”她頓了頓,得意地瞥了婉寧一眼:“就是她娘家的堂侄文翰,不但家世好,人長得也是一表人材,更難得的是為人溫柔多情,這滿京城的姑娘家,誰不為他神魂顛倒啊。也只有他這樣瀟灑伶俐的人,才配得上二姐姐呢,姐姐說是不是?”
這才是她最想說的話,看著婉寧瞬間蒼白的臉,她心里無比快活。
淑寧不知道那文翰是什么人,看芳寧也是一臉茫然,不過聽來似乎不是什么好東西。看著媛寧那得意洋洋的樣子,不知怎地覺得有些刺眼,正要出聲勸和一下,便聽得門簾一掀,沖進來一個人,卻是俏云。
俏云對媛寧道:“四姑娘這話糊涂,那個文翰是京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正經人家都要避開的。我們姑娘這樣地家世人才,怎么能嫁給那種人?”
媛寧臉一沉,喝道:“放肆!主子們在這里說話,幾時輪到你一個奴才來插嘴?這府里的人都沒了規矩么?”說罷喊了一聲“來人!”等她地大丫頭素玉走了過來,便道:“給我掌嘴二十!看她還敢不敢再不知尊卑!”
婉寧厲聲道:“你敢?!”
“我怎么不敢?這丫頭沒有規矩,我做主子地教訓一下,有什么不對?就算是到了大伯母面前,也是我有理。”媛寧再喊:“素玉,掌嘴!”
然而素玉卻猶豫著,手舉了舉,就是不敢打上去。媛寧怒道:“沒用的東西!下去!雯玉,你來!”
門外有人應了一聲,進得門來,卻原來是個十三四歲地小丫頭,似乎是新買的,長得頗為壯實。婉寧氣得渾身發抖:“媛寧,做人不要太過分,俏云是我的人,你這樣做,是在跟我做對嗎?”媛寧挑挑眉不說話,只對雯玉做了個眼色,那雯玉便直接走向俏云,路上月荷略攔了一攔,卻被她一伸手甩到了墻角,痛呼一聲。
婉寧鐵青著臉,上前兩步把雯玉一手推開:“不許打我的人!”
眼看著情況一發不可收拾,淑寧連忙上前制止:“二姐姐,你冷靜些。”然后又轉了頭對媛寧道:“四妹妹,不要做得太過了,雖然俏沖撞了你。但先前那些什么皇子公子的話,也不是你該說的,真要鬧到長輩們面前。你也不見得能討得了好。”芳寧也在一旁勸著說:“是啊,四妹妹。得饒人處且饒人,這種事傳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聲。”
媛寧聽了,回想方才自己說過的話,也覺得有些魯莽了。眼中閃過一絲懊惱,見兩位堂姐都在勸說,便順著這臺階下來了:“兩西晉王朝位姐姐說得有理,即便是二姐姐的丫頭做錯了事,也該由二姐姐教訓,我也不必多事了。”
她重新扯起了笑臉,走到婉寧面前道:“二姐姐,雖然我方才地話,你聽了生氣。可我一點兒都沒撒謊,這真的真的是宜妃娘娘和德妃娘娘說地。我們好歹是姐妹,總不能看著你遭殃。先在這里給你提個醒兒,姐姐要是有什么門路。就早日作打算吧。我先走了啊。”
她看著婉寧重新變得蒼白的臉。翹了嘴角,揚起下巴帶著兩個丫環走了。
淑寧目送她遠去。回頭見婉寧只是呆呆地站著,眼光發直,也不禁有些心寒。她看到俏云在一旁低低地哭,便把她招到房間外,小聲問那個文翰是什么人。
俏云泣道:“那是宜妃娘家地子侄,因他父母只有這個兒子,寵溺非常,是出了名的花花大少。還未娶妻,家里已經有了十幾房小妾,還聽說跟父親的屋里人有些不清不白。他平素在外頭也愛粘花惹草,到處惹事生非。去年春天,姑娘到一得閣去,遇上那人,差點被他調戲,誠三爺一腳把他揣下樓,聽說他養了不到一個月,又出門花天酒地去了。京中但凡是正經人家,都不愿與他結親的。我們姑娘像花一樣的人,怎么能嫁給這種禽獸不如地家伙?”
淑寧細想了想,已經有了頭緒,便重新回到房中,見婉寧呆坐在炕上,一動不動。芳寧擔心地站在一旁,用帕子細細地抹掉她額上的汗,小聲說著安慰的話,但對方都狀若罔聞。芳寧見淑寧進來,便道:“三妹妹快過來看,二妹妹是不是魔癥了?怎么叫她都不應。”
淑寧走過去看了,又搖搖她的肩膀,便道:“想必是嚇著了,緩過來就沒事了吧?還是叫人去請大伯母來看看比較好。”這話提醒了旁邊正在揉手臂的月荷,忙掀了簾子出去了。
芳寧想起婉寧似乎有一種精油,醒神效果極好的,便帶了俏云煙云去找。淑寧接過她的班,輕輕呼喚著婉寧,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她眼中有了焦點。
婉寧緊緊盯著淑寧,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問道:“為什么?為什么?她們為什么要這樣做?我一向對她們很好啊,次次見面都討好她們,她們為什么要害我?這些女人平時在皇宮里斗個你死我活還不夠,居然連無辜的人都不放過!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我是人啊,是人啊!她們怎么能這樣做…”
淑寧聽得有些心驚,忙大聲喝道:“二姐姐!你清醒些!”她轉過頭去看房里其他人,都不在近前,方才婉寧聲音也不大,應該沒有其他人聽到才是。
婉寧被她一喝,也清醒過來了,左右看看,心下也慌了。淑寧柔聲勸道:“二姐姐是被四妹妹地話嚇著了,其實照我看來,事情還沒糟到那個地步。”婉寧一個激靈,伸手緊緊抓住了她的右臂,讓她快說。
淑寧被她抓得痛死了,忍不住叫了出來,但婉寧卻像是沒注意到似的,只是一味追問。淑寧只好另一只手掰住婉寧地手指,讓自己好受些,才繼續道:“四妹妹與我們畢竟是姐妹,兩位娘娘居然在她面前提起這件事,就該料到四妹妹會告訴姐姐的,所以我想,她們會不會只是想借四妹妹地口,來警告一聲。”
不管婉寧對那兩個皇子有什么意圖,多少會造成些傷害,當事人沒有追究地打算,可他們背后的老媽又豈是易與之人?這件事不論是真是假,警告地意味是很明顯的。
“而且,就算她們真的要賜婚…那也是選秀之后的事了,那還有兩年多呢。”她皺皺眉,強忍住方才婉寧突然加大力度的死掐,“再說,那兩位娘娘再尊貴,宮里還有太后和皇上呢。大伯父如今已是朝中重臣,那文翰如此不堪,皇上豈不會顧慮臣子的感受,亂點鴛鴦?”
婉寧怔怔地望著淑寧,聽她說完最后一句話:“所以,事情總會有轉機的,你不要太擔心。”眼睛忽地一紅,淚水流了下來。
她不停地說:“沒錯,我不會那么慘的,沒錯,會有轉機的,老天不會那么對我…”淑寧一邊附和著她,一邊揉著好不容易被解放的右臂。
芳寧找到東西回來,見婉寧沒事了,便也放下了心。這時那拉氏得了消息趕到,婉寧看見母親,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抱著母親的腰不放手。那拉氏好生勸慰了半天,才讓她稍稍止住了眼淚。
俏云從煙云手里接過濕巾,細細地替婉寧擦臉。月荷站在那拉氏身邊,小聲將方才的事報告給她聽。那拉氏聽了又驚又怒,好不容易才壓下火氣,轉了頭勉強笑著向淑寧致謝,淑寧連忙謙讓,見婉寧已經平靜下來了,便先行告退了也許是這次打擊太大,婉寧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晚上還連連作噩夢,第二天便病了,連祭祀正禮都無法出席。請了大夫來看,都說是心思焦慮,是心病,只能放寬心慢慢養,晉保與那拉氏也是無可奈何。
在榮慶堂聚頭時,佟氏見那拉氏面帶愁容,便把女兒分析過的事再講給她聽,安慰一番,又道:“那個文翰,勉強算是國戚,但還夠不上一般的指婚資格。就算上意真是要將二丫頭許他,也是不幸落選之后的事了。可憑二丫頭的才貌家世,哪能這么容易落選哪?就算真的落選了,家里人總有法子給她找門好親事吧?大嫂子一定能找到辦法的。”
那拉氏聽了,果然好過些,臉上也勉強帶了些笑容。沈氏在一旁突然道:“其實…還有一個法子可以試試。”見那拉氏與佟氏都望著她,便淡淡笑道:“歷年的規矩,旗下13至17歲的女子,未經選秀不得婚配。可到了下次選秀的時候,二丫頭早已滿了17,若是報個逾歲,使些銀子脫身出來,豈不便宜?只不過若這樣做了,也就沒法攀上皇家罷了。”
那拉氏愣了愣,半晌說不出話來。等到沈氏與佟氏都以為她不會回應時,才輕輕說了一句:“若真是迫不得已,這也是個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