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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零、新侍

正文一一零、新侍  淑寧聽到佟氏叫她去挑丫環,便明白這也是家務管理課程的一部分。挑丫環,可不是看著順眼就行的,還要看能不能做活,是否適合自己,還要考慮到人際關系、社會背景等等。這也算是一種學問了,佟氏已多多少少地教了她一些,現在是實踐測試的時候了。

  淑寧先盤算了一下需要挑的人數。自己房里還需要添一個近身和一個粗使丫頭。粉官已到了配人的年紀,管家那里早已登記在案,過年前就會給她安排婚配。不過粗使的讓府里的管家挑個家生子來就行了,受過訓練又可靠,所以今天只需要挑一個人。

  再來是端寧房里要一下添兩個人。原來的書香墨香,當初被安排過來時,就有某種考量,但端寧品性端正,從未對她們有過別的想頭,近身侍候的工夫都由小梅負責。如今她們年紀已經相當大了,自從端寧回京后,便有些蠢蠢欲動,若不是正在喪中,又有翠蓮的例子在前,還不知會做出什么事來,所以佟氏便趁此機會打發掉這兩個不安份的。

  其實按照府中的慣例,少爺們屋里的大丫頭通常都是家生子,一來可靠,二來熟知規矩,但佟氏卻對此深惡痛絕。伯爵府里的許多家生丫環以被主人收房為榮,還喜歡彼此爭風吃醋,風氣敗壞,不止一個第五代子孫就是因為這樣夭折的。佟氏一直認為,慶寧的風流好色和后院不穩,都是那些不安份的丫頭們在做怪。她對端寧期望甚高,不能容忍兒子也步上堂兄的后塵,所以早有打算。要為兒子買兩個老實本分的丫環侍候,然后再慢慢尋一個引導成人之事地,等兒子將來定了婚事。問過他的意見,她自會為那女子安排一戶好人家。

  佟氏的意思。淑寧大致上是知道地,所以現下挑人也只管選那老實本份的。

  至于賢寧地丫環,則要懂事細心又穩重的為佳。

  牙婆帶了十幾個女孩子來,年紀從十二到十八歲不等。淑寧看了一遍,覺得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丫環挺適合侍候賢寧。便問她叫什么名字。那牙婆忙答道:“是叫閑歌,悠閑的閑,詩詞歌賦的歌,這是托了個老秀才起地名字,說是斯文別致呢。”

  淑寧與佟氏聽了,面面相覷。那牙婆瞧著不對,忙問:“可是有什么不妥?”二嫫在一旁斥道:“這可是沖了咱們小少爺了,還不快改了去?”

  佟氏擺擺手,問那丫頭:“你本名是什么?”那小姑娘有些怯怯的。卻不曾退縮,壯著膽子福了一福,答道:“在家里時叫小雨。”佟氏點點頭:“這倒罷了。只是土了些。”

  淑寧便道:“照我說,那個歌字也挺別致的。只要改掉閑字就好。她本名是小雨,不如改叫雨歌如何?下雨時雨滴就像在唱歌一樣。也很好聽啊。”佟氏笑了:“好,就叫雨歌吧。”她見這個丫頭溫柔穩重,心里也很滿意。

  淑寧又挑了兩個相貌中等、老實本份又手腳利落的女孩子,問過佟氏的意見,便讓她們去侍候自家老哥。佟氏又順著書香墨香的名字,給她們分別起名叫茶香與硯香。輪到自己了,淑寧有些犯難,有兩個人選都很不錯,她猶豫著不知該挑哪個。

  其中一個叫芙蓉的(淑寧:我!),年約十四五歲,是這么多個女孩子里頭最出挑的一個,長相比當年的巧云還要勝一籌,形容舉止有禮有度,說話也很有條理,讀過幾本書,針線上也過得去,論總體素質,恐怕差一些地官家千金也未必比得上。淑寧一見,就覺得她不像是做奴婢的,問了牙婆,才知道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只是家道中落,為了養活寡母兄弟,只好賣身為奴,但卻不肯簽死契。

  淑寧對這位芙蓉姑娘地骨氣還是有些敬佩的,但她畢竟是要給自己挑選丫頭,希望能找一個穩妥些地,這芙蓉不簽死契,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贖了去,總讓人用著不太安心。而且,可能是因為自身樣樣都比旁人強,這姑娘隱隱約約散發著高人一等地氣息,仿佛比別人都優越一般。這種態度,讓淑寧覺得有些不舒服。若是留下來服侍,不知能否與其他丫環相處得來。

  另一個人選,名叫冬青,只有十四歲,相貌只是清秀,打扮得清爽利落。她與另外幾個長相俏麗或精于女紅的丫環相比,樣樣不出挑,只有一樣別人都沒有地好處:曾在書房里侍候過。她從十歲起便在書房里做小丫頭,直到十三歲那年舊主犯事抄家,才被轉賣。淑寧想起自己身邊的丫環仆婦全都是不識字的,練字畫畫習琴時,很多事都要自己去做,十分不便。如果有個人負責侍候筆墨,她會輕松許多。

  她想了一會兒,便拉過牙婆悄悄問些細節,得知冬青的舊主是被親族連累了才丟官抄了家,全家都回鄉去了,臨行前把那不緊要的仆人轉賣,冬青才會淪落至此。淑寧從二嫫處聽說大房還不曾挑人,心里便有了定計。

  她最終選擇了冬青。冬青固然是十分歡喜,但那個芙蓉,可能是沒想到自己會落選,神色間有些不悅。淑寧看了她幾眼,越發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挑完了人,牙婆便帶著剩下的女孩子走了,被留下來的四個丫頭都由二嫫帶了下去,進行家規教育。

  佟氏招了招手,把淑寧叫到屋里坐下,問道:“額娘瞧著方才有幾個才貌俱佳的,你怎么不挑,反而挑了幾個次一等的?”

  淑寧便道:“大伯父大伯母一家還不曾挑呢,我做侄女兒的怎么能把好的都挑了去。額娘不是前天才教導過女兒么?”

  佟氏抿嘴一笑:“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只管告訴外人去,我要聽實話。”

  淑寧笑了:“其實是我覺得那個芙蓉自視甚高,怕她與素馨她們相處不來,到時候豈不是給自己添堵么?至于其他幾個。長得雖不錯,但看她們那纖纖十指,比我還要秀氣幾分。實在不象是能做活地,所以才不選她們。”

  “那為什么不挑那幾個針線活好的?偏挑了這一個。”

  “家里的丫頭大多擅長女紅。但侍候文墨地卻一個也沒有,我正想找個人做這些事呢。額娘,我挑得怎么樣?”淑寧望著母親,想知道今天的測試成果如何。

  佟氏欣然笑了:“今天你做得很好。以后也要記住,挑選仆役。不是光長得好看,或是你自己喜歡就夠了,應該是能做活地,而且是你需要的。挑人時,也不能忽視原本侍候你的人。”

  這算是經驗之談吧?淑寧默默記下了。想到剛才幾個漂亮的女孩子,她又有些奇怪:“方才的芙蓉和那幾個長得好地,分明不象是能做活的人,為什么牙婆要帶了來呢?”

  佟氏淡淡地道:“本來就不是做粗活的人,那幾個是有別的用處的。”淑寧睜大了眼:難不成是小妾候補?

  佟氏問:“你知道為什么額娘要叫你來挑人。而不是讓你哥哥自己選么?”淑寧想了想:“因為這是內務?”佟氏搖搖頭,道:“青春慕少艾。我雖然信得過自己的兒子,卻不愿冒險。那個芙蓉。不像其他幾個只有一張臉比人強。她長得好,又懂規矩。瞧著也有幾分見識。若是尋常的公子哥兒,難保不會被迷住。對于額娘來說。不論將來你哥哥娶的是誰,都是咱們自家人。哪個女子不希望丈夫對自己一心一意?我不愿做那多余的事,叫你將來地嫂子不痛快。要把一個家治理得妥妥當當,可不能光憑雷霆手段和那偏門的法子。”

  淑寧聽了,覺得萬分欽佩,真不愧是老媽啊!

  傍晚,一個執事奉管家之命,送了一個粗使丫頭和幾名年青仆役過來,給三房的主子使喚。那個粗使丫頭,名字叫扣兒,年紀有十七八歲了,又有力氣,會做活,淑寧和佟氏都很滿意。

  那執事透露了挑選新丫環地后續消息,那拉氏與婉寧和李氏、喜塔臘氏兩位少奶奶各挑了一個人使喚,其中婉寧挑的就是那個芙蓉。其他人挑地丫頭,大都長相平平,只有那拉氏挑了一個有些姿色地。

  淑寧聽說后,感到很意外,那位芙蓉姐姐,分明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牙婆送她過來,多半是沖著小妾通房地位置來的,怎么居然是跟了個小姐,而不是少爺呢?不過想到挑人的是堂嫂而不是堂兄,她又有些明白了。

  只是婉寧挑中了這么一個人,真叫人不放心,若那個芙蓉惹出什么事來,這位大姐只怕又要難受了。淑寧擔心了一會兒,卻又忍不住笑話自己:難道因為看過婉寧傷心難過的可憐樣子,近幾天來往得密了些,她就開始為這位大姐操心了么?她們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世界觀和處事方法也不一樣,婉寧吃了幾次虧,定會吸取教訓的,她在這里瞎操的哪門子的心啊?

  想了想,她記起前兩天婉寧托自己做一個挎包,已經做了一半了,連忙翻出來,繼續做剩下的活。

  一更天時,她終于做好了挎包,看著很晚了,父親卻似乎還沒回來,便去問佟氏是怎么回事。佟氏只是說他去了房山辦事,要在外頭過一夜,不必等他。淑寧放了心,回房睡了。

  第二天,她拿了那個挎包,想了想,又帶了一個新做的素緞筆囊,往竹院去了。先到芳寧屋里坐了坐,把筆囊送給她,略說了幾句話,才往婉寧的小院里去。

  婉寧對淑寧的來訪十分歡迎,看了挎包,更是欣喜:“你真厲害!我沒想到你真能做出來!就是這個暗折和這個暗袋,我跟她們說了好幾回,她們都弄不明白,想不到三妹妹反而做出來了。”

  這個么,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這種在現代手提袋里常見的手法,她就算本來不會,也有個印象在,把大概的樣子做出來是不難的。古代的丫環們沒見過實物,才會想象不出是什么樣子罷了淑寧微微笑道:“這不算什么,我見過別人做的,不過用的是皮革而不是綢緞。”婉寧道:“皮革?你是在關外時見過么?原來蒙古人也會這種縫法。”

  知道她誤會了,淑寧也不去糾正,看到案上一片狼籍,邊上隨意放著幾本書,面上那本似乎是什么《宋史略觀,便問:“這是做什么?姐姐在抄書么?”婉寧連忙放下挎包,走過去收拾了一下:“讓你見笑了,是我覺得沒法集中精神看那些史書,就干脆把書重頭到尾抄一遍,既練了字,又讀了書,一舉兩得。”她頓了頓,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越讀越長了見識,這個世界…真是奇妙…”

  淑寧沒聽清最后幾個字,只略略猜到她大概是發現這個世界與她們所知道的清朝有多么不同了。不過這應該是早就該發覺的事吧?難道婉寧到現在才真正認識這個世界么?

  正想著,一個丫環進來了,端著兩盞茶和幾樣餅干模樣的點心。淑寧無意一看,發現那正是昨天見過的芙蓉。

  婉寧見了她,笑道:“月荷來了?真好,我又能喝到你泡的好茶了。”她轉頭對淑寧說:“這是昨天新來的月荷,她真聰明,什么都會干,而且泡的茶非常好喝,你嘗嘗?”

  淑寧笑笑,接過茶喝了一口,贊道:“果然好喝!不過我記得她原來的名字是芙蓉,怎么改了?”

  婉寧笑了,說:“我覺得她的名字不好,才改叫月荷的,荷花不就是芙蓉么?”她轉頭看著月荷:“她真的會很多東西,我原來的丫頭都被她比下去了。那月荷嫣然一笑,門外卻傳來俏云煙云的聲音:“姑娘說這話真叫人傷心。”“是呀,枉費我們侍候了姑娘這么多年。”簾子一掀,俏云走了進來:“既然姑娘喜歡月荷,嫌棄我們,我們這就走人,讓月荷一個人侍候你吧。”邊說還邊拿著帕子作抹淚狀,裝出一副怨婦的樣子來。

  婉寧哈哈大笑:“行了行了,你們裝什么可憐呀?三妹妹不知道,還以為你們真在哭呢。”她向淑寧解釋道:“你別信她們,其實有這么個能干的人在,她們還能偷懶呢,不過是裝可憐逗別人罷了。”

  淑寧笑著,瞥見俏云望向月荷時,眼中閃過的一絲凌厲,心里有些不以為然。若只是埋頭干活,當然不會有問題,但顯然你這個主人已經開始對新來的丫環另眼相看了,一山不容二虎,做了幾年大丫頭的俏云真會這么豁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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