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艱辛地爬起起來,活動著自己麻木的雙腳,使得它們變得活絡起來。可以感覺得到,傷口又在流血了,但沒有人給他包扎,也沒有東西可用來包扎。他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一頭載進了裝滿雨水的樹坑里,又趕緊掙扎地爬了出來,渾身濕漉漉的。靴子早已經爛掉了,受傷的赤腳踩在遍布荊棘的地面上,那密密匝匝的枝條仿佛有意識地直往身上腐爛、發炎的傷口里鉆,每一步都伴隨著刺骨的疼痛。他不得不咬住自己的衣裳,免得喊出聲來,面上肌肉抽搐著:即使是鐵骨錚錚的英雄也難以忍受這樣可怕的酷刑,每前進一步都要在尖銳的荊棘從中留下淡淡的血跡。
身體疲憊到了極點,腳步拖杳,沉重得抬不起來,他只能扶著樹一點點地往前挪,踉踉蹌蹌,跌跌爬爬。渾身的傷口都在火辣辣地痛。內傷又要發作了:胸腹之間連續不斷的撕裂般的疼痛,口渴得要命,嘴唇已經乾裂了。
面前的世界開始扭曲了、變形,意識一點點模糊…他恐懼地發現,自己慢慢的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這正是意志開始崩潰的前兆。純粹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他只知道一件事情:“跑,跑,跑,盡量往樹林茂密的地方躲,不必考慮方向,只是想躲開背后陰魂不散的那一片人聲和火光!”心底卻有一個聲音跟自己說:“沒用的,算了吧,躺下吧,不要再躲了,你逃不過的。”頭腦開始昏昏欲睡,腳步軟了下來。
“不,我絕不放棄!”紫川秀猛地咬破舌頭,尖銳的疼痛刺激下,他清醒了很多。
聽到后面契卡狼犬兇狠的叫聲,他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追到了一處空地上,前頭的魔族兵停下了腳步。帶路的契卡犬轉來轉去地兜圈子,不知所措地發出了“嗚嗚”的哀鳴,可憐巴巴地看著它的主人。
“怎么回事?”隊長氣喘吁吁地趕上來,問。
“長官,”偵察兵一臉的不解:“我們好像追丟了。在這里,契卡犬已經找不到目標的氣味了…”
“怎么可能?”隊長睜大了眼睛:“不是說契卡犬是最靈敏的狼狗嗎?沒有任何東西能逃得掉它的追捕?”
“是的,長官,是的。”偵察兵非常困窘:“抱歉,長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這種事情我們從沒遇見過的,它們從沒失手過。”
隊長正要發怒,后面的隊列中傳來一聲拖得長長的凄慘叫聲:“啊——”大家臉上變色:這是他們同伴的聲音。因為跑得不快,他被拉在了隊伍的后面。后面傳來弓箭手們驚恐的叫聲:“他在這里!他藏在樹上了!快來人哪!”
大家立即掉頭。
紫川秀苦笑,對那只壞了他計畫的鳥兒苦笑。
危急之下,剛才他靈機一動:他向前跑了將近一百米后,立即順著原路返回,用盡全身力氣爬上了一棵大樹,藏進了樹上茂密的枝葉中。他賭的是契卡狗會順著他原來的痕跡追過去,等到一定距離后,智慧不高的狼犬會忽然發現氣味的蹤跡突然消失,那他們就會失去他的蹤跡。
屏住呼吸藏在茂密的樹葉中,他眼睜睜地看著大群的狼狗和魔族兵狼奔兔突地從自己藏身的樹下跑過,看到了無數燃燒的火把光亮,甚至看到了魔族兵高舉的刺槍尖頂上紅褐的血跡和刀刃的反光。跟隨在狂吠的狼犬后面,魔族兵急速地經過,沒有發現自己的痕跡。
等到大隊經過以后,紫川秀輕輕松了口氣,稍稍伸展放松自己疲倦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腳。幾天來毫無停息的逃跑,雙腳沒得到任何休息的機會,疲憊到麻木無知覺的地步了。這時他才發現耳朵邊有點異樣:不知什么時候起,自己身邊來了一只花斑雉鳩,它死命地在他身邊撲打著,用厚厚的爪子撕打著自己,發出刺耳的嘶叫:“哇哇!”
紫川秀這才發現,剛才慌張之下,自己竟然趴在了一個鳥巢上,想來這就是那只雉鳩的窩了。他慌忙移開身子,卻發現自己胸口一片模糊的潮濕:巢里的幾個鳥蛋已經被壓得爛了,蛋黃蛋清什么的模糊一片,正一滴滴地往地上滴。失去愛子的雉鳩發出了憤怒的嘶鳴,拚命地用爪子抓他的臉部和手臂,翅膀劈哩趴啦地撲打著,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尖叫聲忽然嘎然而止,這引起了隊伍最后面一個落伍的魔族弓箭手的注意。他抬起頭來望著茂密的大樹,卻險些給掉下來的死雉鳩砸個正著。他后退一步,蹲下翻看地上的死雉鳩,脖子上的銳利傷口,很明顯是人為的。
魔族兵猛然站起,正要喊叫,猛然間,一道可怕的刀光忽然從天而降。
“啊——”長長的一聲慘叫,血花飛濺,魔族兵根本連躲避的動作都來不及做,刀光就從頭到腳地將他劈成了兩半,他臨死的慘叫撼動了整個樹林。
那一刀透支了身體里最后的潛能,紫川秀連站都站不住了,一下子軟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他苦笑,看來天意真的是讓自己死在這里了。四面八方傳來了魔族急促的腳步聲和吆喝聲,他躺在地上乾脆閉上了眼睛,他疲倦得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鋪天蓋地的黑暗恍惚中如同無邊的黑幕,慢慢地卻是不可抗拒地,將他吞噬…